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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很难说安远日后的盛况是不是从这一日开始的,等到人们沸沸扬扬谈论起这座南方城的时候,它已经在乱世屹立不倒,成为无数后起之秀投奔的富庶之地了。
元任十年的夏天,一切尚未成型。
但是没关系,不会等太久了。
有季家船队经商的经验,季挽林处理这些铺子并没有那么困难,旧主家共有售卖绫罗绸缎和瓷器的铺子六间、米粮油铺五间、香料与日用器具三间。这还不算府里的田产和与钱庄当铺。
安远位于南方一带,气候好,温暖湿润适宜桑树生长,每当桑叶发芽的时候,便是桑农养蚕之时,贸易旺季跟随着生产周期的节奏,阶段式繁荣。
几人将账本一对,发现聚义帮手里捏着的这些布店,成衣店,收益都很好,甚至掌柜的都还在店里,没有跟着老东家一同跑路。聚义帮全府上下都是从铺子里拿衣服,小娘子的衣服也是在那制的。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坚持,这几个掌柜一直有在正经经营店面,但因为聚义帮内没有人可以提供帮助,生意没有原先要好。
但是仍在经营,没有赔本就是很不错的了。
稍一调和就可以提高盈利,这份差事自然要交给一个聪明人。
王煜正在品茶,上方一道视线投到他身上,他一抬头,对上了笑眯眯的季挽林。
……
到底谁是笑面虎。
米面粮油这类的铺子,本应通过大量的良田自种进行支撑,但府里的农田一直收成不好,老东家时不时的会抬高物价,折腾的百姓够呛。接到聚义手里的时候,毕竟兄弟们可以去抢,他不靠铺子吃饭,久而久之的也就荒废了。
但地契还在手里,等秋收了之后再打扫打扫重新开起来就好了。
其余的器具香料铺子,季挽林不是很懂,她打量了一圈厅堂内的其他人,算了,他们更不懂。
嗯——那就要找个懂行的。
要见过市面,懂些书画器物,最好也擅长品鉴香料,季挽林托着下巴思绪一转,正当一众人憋不出个“角儿”的时候,她招手凑到宝淑耳边说了几句。
真别说,府上正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解决了铺子,也就将府内因“偷盗”暂停而闲置的大量人手都分了出去,各司其职才能积极向好嘛。
然后,五人会谈结束,聚义和王煜离开去安排人手,那个机灵的小弟一看厅堂内严肃的气压散去,就腿脚麻利的去喊厨房备饭了。
于是,又剩了他们三个人。
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白日的暑气在夜晚开始消退,不知何时堂外的景已经深了,直到夏蝉趴在树上此起彼伏的鸣叫,季挽林才终于有尘埃落定的感觉。
上一次三个人这么齐整的坐在一起,还是在昨天。
她又一次感到愉悦以至于笑出了声。
见她展颜,明月才脱下严肃的外壳,跟着她一同笑个不停,他一转头,李常春这个万年冷脸的家伙眼角也带着点点笑意。
“这一番折腾,你反而爱笑了。”明月打趣她,从他重新见到季挽林开始,她似乎就一直微扬着嘴角,眼神也笑眯眯的。
不知道书生的这句话触动了季挽林的什么。
“咳、咳咳”她猛地被呛了一口,止不住的咳嗽,惊的身旁的两个人手忙脚乱的给她倒水顺气。
好像是的。
季挽林的眼角咳出了眼泪,她轻轻的拭去,微微挡住了眼周的红晕,没让李常春看到,这个人正在给她顺气,很温柔的样子。
尚在病中的季挽林下意识的抚了抚唇,不同于会谈时的侃侃而谈,她在自己人面前总是多几分放松的,眉梢微微挑起,她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我好像确实、总是在笑。”她在心里这般想着,感到有几分不自然。
这一年是元仁十年,季挽林彻底斩断了李常春的成匪之路。但她并没有感到安心,也没有因此感到自己具备了扭转历史的力量。
季挽林与李常春的交往,曾有预先存在的设想。
她是读他之史的学生,他不过是故纸堆里的一道虚影。
不知从何处来,不知缘何而走。
大学的课本曾出现过他的画像,那是后人几经转手艰难留下的属于他的画像,威风凛凛,站在乱世里的一杆所向披靡的长枪。
季挽林上课没有认真听讲,也就错过了那印有他画像的书页,不然她还能在迷茫的时候比对一下,有没有真的改变李常春什么,或者在无聊的时候评判一下,那个绘他的画家,画技到底怎么样。
学者讲究辩证,老师传道授业还要教会学生立身。
李常春之枭雄之名如雷贯耳,她记得老师说过,古来尊重皆重贤。这个将军确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太重杀戮,难得善终。
老师说,人要向善……季挽林眼皮一合,去梦里会周公去了。
如果说,李常春的人生是既定的轨道,那错开成匪的方向,会带他驶向哪个终点?
季挽林不知道,她因自己的无知而感到惶惶不安。
于是她下意识的露出一抹笑意,寄希望于嘴唇上扬的幅度可以带给自己些许勇气,在这个时代活着,真的太需要勇气了。
头顶被人轻轻压了一下,又揉了揉,季挽林抬头对上起身的李常春,他将她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又耐心的理顺好。
“我去煮药。”
说罢,他起身,留明月和季挽林商讨方才未尽之事。
这指的自然就是教书的事,其实说起来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明月和季挽林二人以什么样的立场和视角去看待。
若圈地将整个聚义帮都看作一户人家,府上的适龄孩童、乃至少年都跟随先生学习,那这就是关起门来的家事,谁也管不着。
哪怕是张罗着女童跟着一起读书,都不是大事。
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孔夫子就率先扛起教育的大旗,让书本打破阶级障壁,向下层传递。有条件的人家都会在家中为小辈请教书先生,习其句读,等有了识字基础,再读写基础的书籍,受理学影响,《小学》《孝经》的普及甚广。
贵族士人阶级家中的女童也多受教育,聪慧者可幼时习诗文诵读。
教育一向是一脉相承的事,从春秋到元朝,凡重视读书的人家就会教导小辈识文断字,哪怕是寒门子弟,也可以勤工俭学去精进儒学。
但,唯有男性在名为一脉相承的主干线上,不论贫穷还是富贵,不论曲折还是平顺。
女子是不被包含在内的,只有极其富贵的人家或是名门望族才会教导女童识字,吟诗作对。就算她们有机会读书,也会在十岁左右转去学女工,到十三四岁开始习得歌舞礼乐。
这些是季挽林知道的所有,再多一点她都挤不出来了。
正如她不懂香粉瓷器一般,古人的教育她也是不懂的。大学会教历史,但不会这么细致的教导学生,六百年前的女子在读什么书?她们无法考取功名,支撑她们识文断字的信念又是什么?
历史绵延不绝,留下名字的才女也不过寥寥。
厅堂里没有外人,季挽林习惯性的将双腿抱膝,头支在膝盖上,她一时踌躇,不知道怎么向书生开口。
一时氛围沉寂下来。
书生无奈,先言道:“挽娘,你我相识已久,有些话不必纠结。我知你的意思,教授孩童识字开盲并非易事,但也并非难事。唯一需要明晰的,是界限,若要教导他们开盲摆脱蒙昧,以便更好的做人,那便不需要讲太多治国方略,若要栽培他们成才,我们能承担这些孩子的重量吗?”
季挽林一时语塞,她没有说话。
书生又道:“还有女童和小娘子,她们未必愿意吃读书的苦,就算读了书也没有好去处,没有商家会更情愿雇女子做活,夫家不需要聪慧的媳妇,不若将心思放在教导女工和曲艺——”上。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沙哑的女声打断。
“嫁人就是好去处了吗?”
季挽林突然抬起头来,她望向明月目光如炬,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在心底破土而出。
“嫁一个好夫家,琴瑟和鸣,如何不是好去处?”明月不解,疑惑的反问。
软榻之上屈膝而坐的季挽林闻言摇了摇头,她定定的望向远处,“只有嫁人一条出路,永远不是好去处。”
“明月,我要找一处屋子,放上一排排桌案,我要让女子也同他们一起读书,他们读什么,她们就读什么。我们先教导他们开盲,等他们懂礼懂得老幼尊卑,就放他们自行选择。想去做匠人,就去学工艺,想去做绣娘,就去学女工……”
季挽林越说越快,声音也越发明亮,只是说到她不懂之处时,又难免有些羞赧和迟疑——
“只是一点,明月,我不懂这些,书籍授课这些——”
“我来。”
明月露出一个书生气的笑来,他目光柔和,难得的展露出些许少年意气,他对季挽林说道:“别担心,我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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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应该可以入v了,非常感谢读者宝贝们
打下这句话的时候,正在努力攒稿(超甜内容)
不出意外当天会更一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