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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哭
“婆婆,你再帮我算算,算算他现在在哪?”
即使已经明确了不是他的错,方叩还是压着满心的彷徨与愧疚,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方叩别无他法,只能求人。
他也只能相信郁周。
毕竟当时林涧当着他面自裁的时候,他也是不管不顾的跑来找郁周。本着拉一个下水就赚了的方叩,当时赤手空拳就想和郁周同归于尽。
那时的郁周也是现在这副模样,老神在在的和他说‘再等等,事情还有转机’。
所以现在的方叩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信郁周。
郁周见状在心中叹了口气,伸手去解挂在拐杖上面的绳子。
这次那乌龟倒是乖巧,没有了上次郁周走至身边的胡乱扑腾,它耷拉着四肢,连脑袋也怏怏的垂着,任由郁周解开捆绑在自己身上的草绳。
将两只手大的乌龟托在掌心后,郁周看了眼方叩。
对方此刻才如梦初醒一般立即站起,去往井口旁边打了桶水上来,随后又奔去厨房,将井水倒至碗里,再将碗捧着来到郁周面前小心放下。
这场面他十分熟悉,毕竟前几次郁周都是如此行事,在这之后,他就会得知林涧的去向,循着结果去寻林涧,只会无往不利。
这次也一定会这样。
方叩紧盯着面前那碗水,在心里安慰自己。
乌龟自看到那碗水之后,四肢轻轻向前滑动一下,随后消失不见,连带着伸出的脑袋,也在试图咬一口郁周无果后,跟随尾巴一并消失。
当乌龟的本体彻底不见之后,龟壳猛然间放大一瞬,残影堪堪扩散出来便立即收回,缩小至半个手掌大小。
郁周闭上眼,嘴唇无声翕动,像是在不停地默念着什么。
半晌后,她突然睁开眼,单手紧握龟壳,像空中挥洒而去。
与此同时碗中的水也无风自动,先是从中心起往外逐渐扩散涟漪,接触到碗壁时,复又归拢与中心。
若是林涧在场,一定会惊觉这与郁周施展阵法的手段一模一样,可是他不在,也看不到这些。
扩散的涟漪归于中心后,从最中间的位置突然‘咕嘟’一声,如同水被烧开时,冒出的那些裹挟着大量热气的气泡一般,向上顶起些许。
方叩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想要咽下口唾沫以缓解此时紧张的情绪。
就快出结果了。
只是还没等到他这一口空白的气息咽下去,变故突生。
那气泡还未彻底归于平静,碗便猛然炸开,碎片飞向四面八方,其中的水花没了依靠,全部落在院中的石桌上,也形成了个四面炸开的样式。
“这是什么意思?”
方叩迅速抬头看向郁周,这场面与自己之前数次所见皆不相同。
按理说那碗中水只会乖乖飞出,在空中形成透明字体,清晰说明卦象。
可这一次,别说水了,连碗都炸了,这不是明摆着……
方叩呼吸急促起来,他不敢想,只能祈求郁周能给自己一个答案,一个走势为好的答案。
可郁周的面色也十分凝重,这大凶的卦象在自己占卜这么多年以来,也就方家出事那一日出现过。
不想今日再次出现,却应在方家另一个人身上。
“再去取碗水来。”
她目光沉沉的盯着石桌上炸开的水花,想要再试一试,即使知道成功的几率不大,她也想再试一试。
方叩听见这话眼前瞬间一亮,再度捧出一碗水放到石桌上,他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刚才的水痕,放在一处干燥所在。
他潜意识觉得,那里不吉利,最好换个位置。
这次换过水后,连郁周都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悄悄的在下摆擦了擦本就干燥的掌心,这才重新紧握龟壳,再次默念起咒语。
她第一次默念结束后,水面毫无动静,她便再次闭上眼,嘴唇又一次开始翕动。
只是这次她才堪堪念过一半,还未来得及将龟壳抛掷空中,那碗里的水突然自己有了动静。
那些水花尽数从碗中飞出,穿过中心空空荡荡的龟壳,从另一个口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水花之后,形成了一个大字,一个方叩看不懂的大字。
他急急的看向郁周,对方也紧皱着眉头顶着这个字。
“如何?”
听到方叩的发问,郁周将视线从那个字上挪了回来。
没了郁周的灵力支撑,那些透明的水痕从空中向下摔下,砸在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在这如同雨打芭蕉的和缓声中,方叩听到郁周说了一个字。
“等。”
方叩捏着剑的指骨泛出白色,心口不断起伏。
等什么?
难不成等林涧自己找回来吗?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疼……
好疼。
林涧紧闭着双眼,眉心形成的纹理仿佛形成一道道刻印。
他将头使劲向左拧去,额头上密布的汗水顺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滴在岩石上。
他浑身都疼,疼得连一根小指都抬不起来。
即使如此,林涧也在硬撑着自己的意识,不至彻底昏睡过去。
他只能在这半梦半醒之间,强行聚拢灵力去修复此刻已经千疮百孔的灵魄。
林涧不想睡,他还有事要做,他答应过小方,现在这样不辞而别,让他如何面对方叩?
可是…
可是这是他唯一仅剩的身份,原本打算用于苟延残喘,现下看来八成是要用于寻找最后一人。
若是就这样出现在方叩面前,岂不毫无意义!
他再次扭动脖子,将头朝向右边转去,额头擦在石壁上,划出一道细小的伤痕。
可林涧此刻根本察觉不到如此细微的疼痛,因为一股巨大的窒息感包裹住了他,让他彻底昏了过去。
呜呜呜……
谁在哭?
林涧眼前一片漆黑,不辨方向的他只能循着声音慢慢前行。
呜呜呜呜……
哭声更大了些。
林涧走得更快了些,他听不得这哭声,想要去告诉他,别哭了,我们回家。
于是他脚下的步子变成了慢跑。
终于,他在黑暗中向前摸索的手掌碰到了粗布制成的衣物,那哭声也戛然而止。
“林涧,我们去哪?”
带着稚嫩的童声一出,林涧眼前的世界霎时间被阳光笼罩,豁然开朗。
眼前只到自己腰间的方叩红着眼睛和鼻头,面上的泪痕将一张小脸冲刷得泛白起皱。
“我们回家。”
他不知何时拉上了小小方叩的手,对他笑道。
话语刚落,哭声与黑暗再次袭来。
他心慌之下握紧手掌,这才发现自己原本紧攥的那只手已然消失不见。
哭声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林涧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不知该往何处去寻。
这哭声听起来并不十分耳熟,而且哭得也不甚明朗,林涧之所以猜测对方在哭,是因为那时不时吸鼻子的声音。
剩余的只有喉头偶尔的哽咽,与咽下津液时发出的声响。
他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行动。
林涧蓦然转过身,他察觉自己背后的位置,刚刚似乎有人在呼吸,潮湿的气息打在自己脖子上,半边肩膀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为什么?”
这声音是小方!
林涧眼前一亮,立刻回道:“什么?”
他的手也跟着向前摸索,结果却落入一个干燥温暖的掌心,被人紧紧抓住。
“为什么?”
那声音哽咽了一下,似乎强压着自己的鼻音,只想和他好好说话。
林涧顿时着急起来:“小方!你听我说……”
“为什么?答应我的却做不到,不是说回家吗?为什么又抛下我一个人?”
林涧向前扑了个空,温暖的掌心连同那道声音一起消失,他又落入了黑暗之中,被哭声包围。
方叩猛地站起来,他原本坐着的小马扎因为这个动作被带倒,摔在地上溅起一层尘土。
“已经两日了,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两日他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包括按照被人更改后的繁复阵法重新刻画,以自己试验。
反复多次,方叩也没能重现林涧不知所踪的那一日场景。
在他哀求的眼神中,郁周叹了口气,只得往阵法中输送灵力,可光亮过去,他还是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试验完了所有办法,方叩只能搬着马扎坐在院门口等。
心急如焚,坐立难安的等。
从前林涧和他说自己将愧疚和执念深刻入骨的时候,连觉也睡不好,不论做什么事思绪都只会飘到自己惦念的那件事上去。
方叩虽信,却也觉得有些言过其实。
毕竟他才是那个被毁家灭门的,也确实是时时事事都想报仇。
可是他也清楚,自己的实力提升上去才能做到,所以睡觉也是必要的一环,只要逼着自己睡,一定能睡着。
可这两日方叩连眼都闭不上。
他开始认同林涧之前的话,开始为自己之前的想当然痛心疾首。
林涧说得对。
愧疚和执念,确实可以压得人喘不过气。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这么多年来,林涧到底是怎样被埋藏在心中的愧疚,折磨得日日夜夜不得安枕。
只是他的愧疚没有林涧那么深,毕竟其中还夹杂着忧心,懊悔,以及那些不可明说的害怕。
郁周在自己屋子里摇着蒲扇,先是打量一眼自己挂在窗口的龟壳,又从龟壳中间空荡的空洞看向方叩。
“别急,你不相信我的卦象吗?”
就是因为相信,方叩才能逼着自己这两日待在这里,否则早就出去四处寻人了。
他粗粗呼出一口气,弯腰下去想要将马扎扶起,再次逼着自己耐心等候。
只是这腰才弯下一半,他便看到不远处有个面容普通的青年踉踉跄跄的朝这里走来。
那人深一脚浅一脚,走过的路途别说直线了,几乎称得上七扭八歪。
这得益于他每走一步,都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向下倒去的架势,只能立刻向另一方向歪去,才能堪堪自己‘扶’起自己。
不过是个醉汉罢了。
方叩此时没这个耐心去关心别人,只打量一眼便打算收回目光。
可就这一眼,他与那人再次‘扶起’自己时,微微仰头露出的目光对上。
方叩立刻向外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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