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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刺
晨光彻底驱散了夜色,客栈房间内明亮起来。寒曦醒来的消息让连日来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云散去了大半。
白熠仔细检查后,又调整了药方,叮嘱了一番,告诉寒曦她仍需静养,不可妄动灵力,一行人便离开了房间。
屋内重归安静,只剩下榻上的寒曦与床边的白灼。
喜悦过后,现实的问题便摆在了眼前。
寒曦身上那些伤口需要定时换药,多日卧床也需要清洁。之前她昏迷不醒,白灼做这些时心无杂念,只想着如何让她舒服些、好得快些。
可如今,那双墨黑的眼眸清明地睁着,虽带着虚弱,却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这让白灼关门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浅浅呼吸几个来回,白灼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她端起一旁准备好的温水与干净软巾,走到床边,神色自然地对上寒曦的目光,声音平稳:“一会儿我们尝试着吃点东西,之后……还需要换药,还有……擦洗一下会舒服些。”
寒曦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僵。
墨黑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在,苍白的脸颊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她下意识地想拉紧些微敞的衣襟,手指动了动,却因无力而作罢。
“我……”她试图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微弱,“……自己来。”
白灼看着她这副难得流露出的窘迫模样,心中微软,但面上却未显露分毫。
她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与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你昏迷的这些天,这些事一直都是我做的。曦姐姐是觉得我做得不够好吗?”
她顿了顿,目光坦诚地迎上寒曦微微闪避的视线,继续道:“这里没有旁人能帮你。四哥是男子,总归不便。二姐和银月……她们毕竟不熟悉你的伤势。你自己现在连抬手都费力,又如何能自己来?”
她微微俯身,靠近了些,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纯粹的担忧与依赖,“若是让别人来做,我也不放心。我想亲自照顾你,看着你好起来。而且……”
而后,她拉住寒曦的小指,低着头,轻轻摩挲着,放低了些声音,似乎是有些羞于启齿,“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别人碰你。”
这番话,有理有据,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明晃晃的“占有欲”,尤其是最后那句低声的“不喜欢”,更是带着点孩子气的执拗,却精准地戳中了寒曦心中那片柔软之处。
她看着白灼眼底那不容错辨的疲惫与坚持,想到她连日不眠不休的守候,那点因身体暴露而产生的羞赧与不自在,终究是被更深的心疼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压了下去。
她……终究是无法拒绝这样的白灼。
寒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偏了偏头,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嗯……那便如此吧……”
寒曦算是默许了,只是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依旧泄露了她内心的并不平静。
白灼的唇角悄悄弯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收敛。
她开始动作,动作是极致的轻柔与小心。
她先是掀开被褥,然后慢慢解开寒曦的中衣,露出了缠绕着绷带的胸膛,以及手臂、腰间其他几处已经结痂或尚在愈合的伤口。
当微凉的空气触及皮肤,寒曦的身体瑟缩了一下。
白灼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动作顿住,低声问:“冷吗?”声音里是纯粹的关切。
寒曦没有睁眼,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
尽管之前她们有过几次的坦诚相待,现在也并不似那时的亲密接触,此时的情况和那时并不一样。
她不敢去看现在白灼的是什么表情,也不敢去看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白灼不再多言,用温热的软巾,一点点擦拭着她的肌肤,动作轻柔,尤其是在伤口周围处,生怕牵动了刚愈合的痂。
她的指尖偶尔会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对方温凉的皮肤,每一次触碰,都让她自己的心跳漏掉半拍,但她面上却维持着专注与平静,仿佛正在处理一件极其精密的器物。
寒曦感受到她的指尖在身上游走,若有似无的触碰让她觉得有些痒意,胳膊上起了一层小栗子。
“还说不冷?”白灼把手掌覆在寒曦的手臂上,灼热的掌心暖热了掌下的肌肤。
寒曦似是被她的温度烫到,动了动肩膀,像是想要摆脱她的抚摸,“你快点,就好了。”
白灼看着寒曦把头偏得更厉害,抿了抿唇,忍下笑意,应了一声,“嗯,马上就好。”而后把被褥拉起来,盖在寒曦已经擦拭完的部分。
擦拭完毕,便是换药。
当解开胸前主要伤口处的绷带,看到那虽然开始愈合却依旧狰狞的缝合痕迹时,白灼的呼吸还是滞了一瞬。
她深吸一口气,抿着唇,强迫自己冷静,熟练地清理、上药、重新包扎。
每每看到这样的伤口,她还是会必不可免心中一疼,仿佛这个伤口长在了自己身上。
整个过程,寒曦始终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和偶尔轻颤的眼睫,显示着她并未真正入睡。
“疼吗?”白灼不敢触摸血痂,将指尖落在了伤口周围有些泛红的位置,声音带了些颤音。
寒曦缓缓睁开眼,看向白灼,那双冰蓝色的眸中像是盛了一汪水,柔得快要将人吸进去,可那蹙着的剑眉却让她心中涌上了一丝酸意。
寒曦抬起另一侧的手臂,覆在白灼的手背,后者抬头望向她,她眼尾微弯,轻声安慰道:“没事,不疼了。”
被邪力尖刺刺穿的地方不会愈合,甚至还会腐烂。她看着白熠一次又一次地清理那些腐肉。
这么大一个伤口,哪怕现在是开始愈合了,又怎么会不疼呢?
白灼瞥开视线,默不作声地为寒曦重新包扎。
门外,白冽和白熠并未走远。白熠悄悄推开一个窗户缝,隐约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他摸了摸下巴,压低声音,带着调侃语调对白冽道:“二姐,你看小五那架势,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没想到这丫头也有这么细心周到的时候。”
白冽抱着臂,淡淡看着白熠这副恨不得从窗户爬进去的样子,“长大了,知道照顾人了。不算坏事。”
她的目光落在白灼的侧影上,眼中有了欣慰的笑意。
只要里面那位对白灼是真心的,这点逾越规矩的照顾,在她看来,并非不可接受。
这时,银月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上面是熬得香糯的米粥和几样精致小菜。
白熠立刻做出噤声的姿势,拉着白冽赶紧走了。
银月不知道她们在这里干什么,耸了耸肩,敲门进去。
“寒曦姐刚醒,吃些清淡的比较好。”银月将托盘放在桌上,笑着对白灼说,“你也一起吃点儿吧,这次总能好好吃完了吧?”
“当然,一定吃完!”白灼对银月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谢啦,银月。”
她自然地伸手拍了拍银月的肩膀,“这几天也多亏你忙前忙后了。”
“知道就好,以后可别再这样吓人了。”银月撇撇嘴,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行了,你们快吃吧,有事叫我。”
两人之间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熟稔,自然而流畅地流露出来。
这一切,都落在了寒曦眼中。
看着白灼与银月之间那自然而亲昵的互动,看着她对银月露出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
寒曦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
她想起了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在客栈后院墙外,她看到的也是这般情景。
白灼与银月依偎在一起,笑语嫣然,那种融洽与亲密,是她与白灼之间似乎从未有过的……
一种莫名的失落与……或许是嫉妒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心头。她重新闭上了眼睛,将那一闪而过的情绪深深掩藏。
银月离开后,白灼端着饭菜坐到床边,舀起一勺清粥,轻轻吹凉,准备像之前那样喂给寒曦。
“我自己吃。”寒曦却忽然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冷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她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动作间牵动了伤口,让她眉头微蹙,闷哼了一声。
白灼的手僵在半空,看到寒曦的动作,立刻放下碗扶住她。
“怎么了?”她微微蹙眉,轻声问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她的声音放得很软,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
寒曦听出了白灼声音里的那丝不安。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她不该因为自己那点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可笑的情绪而对她如此冷淡。
可是,那点酸涩如同卡在喉咙里的细刺,不致命,却让人无法忽视。
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难道要说,我见不得你与别人那般亲近自然?
这些话,以她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宣之于口的。
她只是偏过头,避开白灼探寻的目光,声音依旧有些冷硬,“我的伤……很快就能好……我的手也没有废,这点小事不用麻烦你。”
白灼看出她分明是有心事却倔强不肯言说,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有一丝隐秘的甜。
这副模样,她可再熟悉不过了。尽管没在寒曦身上看到过,但她自己可是深有感触。
她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寒曦冰凉的手,声音轻柔,却十分认真,“不麻烦。”
白灼凝视着寒曦微微颤动的睫毛,一字一句道;
“照顾你,从来都不是麻烦。”
“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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