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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正午时分,本该是阳光明媚让人感觉充满温暖的时分。
但是莫栗却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刺骨得寒意。
他勒马于山岗,暗红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身后,三百甲兵肃立如林。
每个人都以粗布蒙住口鼻,布巾中被塞入了少量的艾草。
这是太医院眼下能给出的,最可靠的防护。
其他村庄已经分了人马去处理了,他负责带人处理东村这边的封锁。
“王校尉。”
莫栗的身份声音不高,却铿锵有力。
一名中年上将策马上前。
“末将在。”
“你带一队人马,封锁哩村所有出口。”
莫栗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炊烟稀落的村庄。
“凡村民,只进不出,若有强行闯关者……”
他顿了顿,想起了云易的交代,也想起了之前发现的那些面容狰狞的死者。
“三次口头警告,若依旧想要强行闯出,可放箭射伤其腿脚,但若聚众强闯,依大皇子口谕,格杀勿论。”
王校尉与莫栗也算是旧相识,类似的事也是做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剿匪,山洪爆发带来的流民土匪,看管监守武力镇压也是老生常谈了。
“末将领命!”
“周副尉。”
莫栗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周副尉。
“你带人随我入村,谨记,所有人的不可无防护直接接触病患,进村后首要之事,将已出现症状者集中安置于东村荒废的旧祠堂中。”
“得令!”
马蹄声踏碎了村庄寂静的空气。
当莫栗率领人马进入村庄时,整个村庄安静的像是无人生存一般。
分出了几人去清理祠堂后,莫栗让剩余的人各自挨家挨户地搜索病人。
第一家,莫栗首当其冲地率先推开了门。
不能说是他莽撞,只因当初首次在偏远村庄中带队寻找这些病患时,他也和他们小队的人一样,经历过和病人无防护接触。
但是,他是所有人中唯一没有被传染的人,就像是冥冥中他被什么东西保护着一样。
老旧的木门吱呀作响,呕吐物混合着尘土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土炕上,一个中年汉子蜷缩着,浑身剧烈的颤抖着,面色潮红得不正常。
一旁的被褥和地面上满是各种秽物混杂着暗红色血液。
“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在众人的注视下那汉子猛地侧头,哇的一声呕出了一滩暗红色血,飞溅于本就肮脏的草席上。
他的眼神涣散,颤抖着抬起手朝着莫栗他们伸出,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气音。
莫栗皱着眉,视线落于地面上的秽物,声音透过粗布有些闷闷的。
“抬走,草席,以及地面上的这些东西用木桶全部收集起来集中处理。”
说完莫栗留了几人处理,随后便脚步匆匆地前往了第二家。
一个老妪倒在灶台边,身旁是与第一家汉子如出一辙的呕吐物夹杂着血块。
她双手死死抓握着自己的脖颈,那里已经留下了一片重重的淤青,高烧让她胡言乱语,念叨着家人的名字。
第三家。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子蜷缩着,面色潮红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
他的母亲跪坐再床边,同样是面色潮红,浑身是汗,但是她却执着的用湿布擦拭着孩子的身子,对于破门而入的莫栗等人视若无睹。
“……”
莫栗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干涩。
“让妇人带着孩子去祠堂,告诉她城内会派人来治疗的,让她不要抗拒。”
旧祠堂很快便被清空,安置了第一批十一名病患。
呻吟、咳嗽很快便在空荡的祠堂中回荡。
莫栗与其他士兵们一同搬运病患,处理房内病人们留下的秽物。
将一切打理好后,莫栗盯着眼前正在被焚烧的,属于病患们的床褥正被投入熊熊烈火之中。
察觉到身旁有人靠近,莫栗将视线落在了来人得身上。
“王校尉。”
王校尉朝着莫栗点点头。
“哨岗已经设置完成了,经过统计,村内总人口在三十二人,重症患者十一人,剩余的都是暂时未出现症状的村民。”
莫栗点点头,这个感染人数比预想的要少。
“稍后城中会派大夫前来救治重症患者,每日由士兵们同一将水和食物放置于村民们的房屋门口,让所有村民近期最好不要出门……”
莫栗一边说着一边与王校尉朝着村外走去,他要去其他村子巡查一下,避免出了什么差错。
然而他们才刚刚靠近村口,便看见村口聚集了数十名村名。
“官爷!行行好!我儿子只是发热,他昨夜去溪边洗澡着凉了,只是普通的风寒,让我带他去城里招大夫吧!!”
“我娘快不行了,城里仁心堂的米大夫肯定有法子,求你们让我出去吧!!”
……
哭喊声,哀求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
莫栗挺住了脚步,目光略过村民们一张张焦急的面庞,他朝着一旁的卫兵招了招手,接过了他手中的锣锤。
咚!咚!!咚!!!
清脆的锣响声吸引了所有村民们的注意力,莫栗见众人朝他看来,提高了声音。
“乡亲们听我一言!关于此疫,朝廷已经知晓,并由大皇子带领太医院全力研究对症之药!所有病患集中安置是为了防止瘟疫扩散,请乡亲们放心,朝廷绝对不会放弃救治任何人!”
莫栗顿了顿,他明显在村民们的脸上看到了迟疑,他们交头接耳着像是在讨论要不要相信面前这个公子打扮的人,于是他准备再加把力。
“这会儿城中的大夫已经在前来的路上了,乡亲们此刻出村,若是将疫病带到别处,害了其他村子的人,那不更是造孽?”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男人率先开口问道。
“但是不让我们出村,村子内剩下的粮食也吃不了多久了啊。”
此话一出,剩余的村民们更是立刻附和了起来。
而莫栗抬起手示意众人静一静。
“这一点大皇子自然也是考虑到了的,在隔离期间,乡亲们的口粮都会由朝廷的人统一发放的,不用担心饱腹问题。”
在莫栗说完后,村民们的躁动彻底平息了下来,虽然仍有人在啜泣,但是更多人的眼中是重燃的希望。
莫栗见状也不再多言,绕过了村民们,骑上马,挥鞭而去。
三日,弹指即逝。
皇城四门的守军几乎多了一倍。
进城的通道排起了长龙,出城者却是寥寥无几。
即使城内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恐慌却如同无形的瘟疫,在街头巷尾中悄然蔓延。
“听说了吗?城东的峰坳村,一夜之间便死了数十人!死者个个面目狰狞,咳出的都是黑血块!!”
“何止!我二舅的朋友在朝廷当兵,据他所说,辞马河上游几个村的河面上,飘着的全是死人,而且,那些死人的指甲缝里,全是坟地才有的红土!!”
“嚯!怕不是那些死人全都是走坟里自己爬出来的?”
“啧啧啧,可真是作孽啊……说不定……”
说话的人左右看了看了,压低了音量。
“是咱们上头那边冲撞了什么惹怒了上天,这才降下了惩罚?”
……
流言在茶馆,酒肆,市井中疯狂流窜。
病患的病症在口口相传中愈发的恐怖。
有人说患者浑身流脓,有人说病患会神志不清的见人便攻击,更有甚至说,患病死去的人会在半夜坐起见人便冲上去撕咬。
一时间整座皇城中人人自危。
城内的物价开始疯狂上涨,米价上涨,药铺的药材更是一早便被哄抢一空。
街道上的众人冷清了些许,偶有行人也是步履匆匆,以布巾掩面,彼此避开数尺。
皇宫,御书房中。
云易放下手中的密报,指节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烛火下是他苍白疲惫的面庞,眼底满是乌青。
密报来自莫栗,字迹因匆忙而显得潦草。
【……三日内,哩村新增病患十五人,峰坳村十七人,辞河村全村感染……卫兵中已出现感染者,总计三十二人,其中八人与重症村民症状相似,咳血高热,其余人多为咽喉肿痛,持续低热,乏力……队内人心惶惶,药材消耗甚巨,敢问殿下,太医院那边,可有进展?】
云易提笔,蘸墨,却久久未能落下。
眉目?
昨日院使前来禀报,试过的方子已逾百种,从伤寒论中的古方,到民间的各种偏方,但凡能想到的清热解毒的药方皆已常识。
被试药的那几名病患,有些药剂勉强能褪去几分高热,止住些许咳嗽,但是病情却依然反复,如跗骨之蛆。
他能回什么?告诉莫栗暂无良策?告诉那些前线那些用生命在阻止瘟疫蔓延的将士们,听天由命?
笔尖墨汁凝聚,啪嗒一声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了一团污迹。
明明很早便发现了,明明很早便开始做准备了。
为什么当瘟疫真正蔓延开来时,还是什么都解决不了?
可能是因为这几天的疲劳,也可能是真的过于无力。
云易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适合这个位置。
百姓们在瘟疫中挣扎,他的亲信带领着将士们在前线奋斗,而他在安全的皇城中束手无策。
就在云易对于自我的厌恶抵达巅峰之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几乎是瞬间,心底那点乱七八糟的想法便被云易狠狠地压了回去,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变回了那个肩负所有的大皇子。
“进。”
云易放下手中的狼毫笔,随手将那张被污染的宣纸揉皱,抬眼看向来人。
来人是他的暗卫。
“殿下,大祭司携十二名侍卫,半个时辰前离府,在人流最多的玉阙街口,搭起了祭台。”
云易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不知名的东西,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公然现身?城外的瘟疫果然是与他有关吗?!
他猛地起身。
“更衣!孤要亲眼去看看!!”
片刻后,一身寻常公子打扮的云易,带着同样乔装打扮的贴身护卫,乘坐着马车出了皇宫。
还未到街口,周遭的百姓们便早已人挤人了起来。
马车寸步难行,云易果断选择放弃了马车,直接下车带人挤到了前列。
只见原本宽阔的街口空地上,一座以木板搭建的简易祭台已然矗立。
台上,十二名身着玄色手持格式法器,分列两侧。
而祭台中央,有一人负手而立。
那人身着黑红相间的祭司长袍,左眼戴着巴掌大的银制面具。
穆蔻。
云易紧紧盯着台上的人,而穆蔻像是察觉到了云易得视线一般,他于台上与云易对上眼,嘴角缓缓上扬了一个弧度。
随后在云易得紧盯下,慢慢的抬起手摘下了自己左眼上覆盖着的面具。
只见左眼眼周蔓延着张牙舞爪的浅色疤痕,本该是浅琥珀色的眼瞳,此时却是淡如蓝天的颜色,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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