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会降落

　　莫坚其实很不喜欢等这个词。可以说，绝大多数人都不喜欢等。
　　“等你长大了就好了。”
　　“等你读大学了就可以玩了。”
　　“等你工作了就明白了。”
　　“等你经历过就懂了。”
　　好像总有无休无止的等待等着人去等。
　　有时候等待是开心的，这可能叫做期待。比如说，“莫坚，等我回国。”
　　有时候等待又是焦急的，这可能叫做盼望，比如说，“莫坚，等我比赛结束。”
　　有时候等待又是痛苦的，这可能叫做无奈，比如说，“莫坚，等我合约结束。”
　　“等我。”莫坚不知道该不该信这句话。
　　这比在天上盘旋等待还难熬，天气不好，盘旋等待是常有的事。左等待，右等待不停地画圈，莫坚会计算着一点点减少的油量，会判断天气的趋势，如果有缝隙，抓住机会落地，如果没有，扭头前往备降机场。在工作中绝不拖泥带水做决定的她，所有的摇摆不定都留给了程沐汐的感情。

　　公司食堂，莫坚准备吃口饭去休息。晚上还有两段来回。
　　刚坐下，电话铃声响起。派遣部门打来的。
　　“莫机长，您在公司吗？”声音略显急促。
　　“在食堂。”
　　“刚航医给马机长量血压，他血压今天特别高，量了几次都没下来，他这班可能飞不了了，您能顶一下吗？”
　　“什么班？”
　　“1713过一夜，明天回了再接1745/6。”
　　“备份呢？”
　　备份机长一大早就给用了，我现在叫人可能来不及，只能您先去我再找人顶您晚上的班。”
　　“好吧。”如果是平时，莫坚可能不会问备份就直接答应了。
　　可是1713…就是程沐汐订的那班。还有安禾。自己上去，是不是有些太刻意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些什呢，也就司机与乘客的关系，坐驾驶舱里不出来不就得了，整的像自己多么介意是的。
　　不过莫坚好像忘了，刚才一听到安禾的名字，脸就黑了。
　　安禾。安禾。该怎么描述她呢？
　　坦白讲，程沐汐跟自己解释与安禾的过往时，心里是难过的。
　　就算心里扎了根刺，莫坚也毫不吝啬的承认她专业方面的优秀。
　　直到地库那次意外的会面，安禾给她的印象跌落谷底。
　　哪里是程沐汐描述的邻家姐姐，音乐领路人。
　　她已经完完全全被名利诱惑失去了本心。
　　一心只想往上爬，眼里的一切都能用金钱来衡量。
　　可笑的是，当晚热度最高的，居然是安禾说的那句“祝你爱情事业双丰收”。
　　她也彻底走上了黑红的路线。

　　口罩和帽子几乎将程沐汐的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来的稍早，贵宾值机柜台也没人排队。安禾的粉丝和代拍应该没注意到她。
　　过了安检以后，程沐汐前往vip休息室休息。
　　“啊！程沐汐！我的偶像！我是您的粉丝，我从选秀就开始pick你了！！！”前台接待认出了程沐汐，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
　　“谢谢你的支持。”程沐汐颔首微笑。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
　　随意拿了些点心，程沐汐陷进贵宾室宽大的沙发，回想莫坚刚才的反应与表情。
　　真是可爱，尴尬的都快脚趾抠地了还在故作镇定。
　　似是从2004年的那场风靡全国的选秀比赛开始，大众就十分乐于靠投票来选出全民的青春偶像，普通人也能通过比赛成为明星。
　　无数年轻的少男少女们都在做一夜成名的美梦。
　　一时间大街小巷都是拉票的粉丝，连十几岁莫坚手上的小灵通都没放过。
　　随着网络的逐渐发达，各大娱乐影视app的崛起，近些年选秀的品类除了音乐，还有舞蹈、说唱、乐队、甚至喜剧小品都有民众参与进行投票排名。
　　程沐汐与安禾就是此类选秀节目的受益者。
　　算是受益者吗？程沐汐可能不会太赞同这个表述，一场比赛改变了她太多了轨迹。
　　夸赞，掌声，爱慕，通过网络来到现实。在这些虚无缥缈都化作真实的场景之中，如众星捧月被簇拥着，从一个普通人摇身一变成为了镁光灯闪烁的焦点。
　　她真真切切的从中拥有了很多，也实实在在的从中失去了某些。
　　爱豆不能谈恋爱。
　　想到这个，程沐汐就觉得好笑。
　　不是不尊重自己的粉丝，是她自己都无法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爱她，最终也是伤害她谩骂她最厉害的主力军。
　　“爱豆”从来都不是她的本心。
　　一直以来，自己的目标都是成为一名歌手，把创作的优美旋律唱给大众听。
　　只是这条“曲线救国”的道路，终究是走偏了。

　　“程小姐，您航班到了登机时间了。”
　　跟随工作人员上了一辆机场vip的车，程沐汐环顾了一下，果然没安禾的身影。
　　为什么说果然呢，现在的流量明星，哪个不是把机场当秀场？
　　还没走到登机口，身上穿的衣服鞋子甚至首饰的同款都被扒得干干净净。
　　人气高的自然不用说，粉丝都买头等的票跟着一起飞。
　　至于还没什么人气的，就需要雇一些“假”粉丝，显得人很多的样子，拍一拍该流量被堵得水泄不通的照片，发发通稿，上上新闻增加一点曝光度。
　　安禾绝对乐于接受自己是选秀节目受益者这种言论。
　　相比于程沐汐，她能屈能伸的性格太能适应娱乐圈的名利场。
　　爱豆的青春饭不能吃一辈子，黑红的路线也不能走一辈子。
　　唱歌、演戏通常是她们转型的目标。
　　一年的女团合约结束之后，大家各自单飞，发展的可谓天差地别。
　　有人被曝小三插足婚姻直接被锤入地狱，有人转行演戏被骂眼神空洞毫无演技，还有人微博互骂忘切小号被截图，言论不当损失一波路人粉。
　　总之，她们这个团，聚没能成为一把星星之火。散，算是散了个鸡飞狗跳。
　　安禾不在意这些，虽然当时成团的人气值没有程沐汐的高，但这几年依靠着馥郁传媒的资源和自身不容小觑的“实力”也在圈里占有一席之地。
　　为什么打引号，除了唱跳俱佳的实力，硬心肠和手段心机又何尝不是一种实力呢。
　　安禾想要成名，那就要用尽全力和方法去达到这个目的。
　　抛下程沐汐独自回国是，比赛中是，成团后是，合约解散了亦是。
　　女团最后一场合体演唱会结束，煽情的通稿都发完了。
　　前一秒还在舞台上和姐妹们抱头痛哭，与粉丝诉说多么舍不得。后一秒安禾就已经在酝酿一场风波，一场饮着队友血肉馒头的咖位升级战。
　　一捧，一踩，娱乐圈惯用手段。得知队友林萱萱插足了某乐队主唱的婚姻之后，她就要经纪人搜集证据，联系原配。
　　团队解散后，安禾声称“提升自己，沉淀自己”，去参与音乐剧的学习和演出。
　　音乐剧即将上演的前一天，安禾花了两笔钱。
　　一笔给自己的音乐剧宣发，一笔则给该乐队主唱的妻子控诉的文章买热搜。
　　除了中五百万大奖，最令人兴奋的茶余饭后的谈资一定是明星八卦。
　　林萱萱，水灵灵的大眼睛，靠甜美的笑容和可爱俘获一堆宅男的心。
　　这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插足四十来岁男性的婚姻，行为本就不耻。
　　如若还是位青春偶像，要这些疯狂打赏刷人气值的粉丝怎么想？
　　各种谩骂，污言秽语侵占了林萱萱的各大社交平台评论。原本在给林萱萱宣发综艺的经纪公司被打的措手不及。黑稿来得太快，控诉的言语太直接。
　　音乐剧演出的很成功，安禾的直拍被挂在了微博热搜上。
　　“安禾音乐剧”
　　“林萱萱小三”
　　“安禾无修音”
　　“林萱萱道歉”
　　微博热搜，高下立判。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只因比赛时，安禾与程沐汐在练舞室挥汗如雨，林萱萱在一旁轻飘飘地走过“你们年纪大的，就别来和我们争青春女团的名额了。”轻蔑地一笑。
　　这个片段没有录到，也播不出去。
　　不是靠努力得来的东西，你不配拥有。

　　安禾是个配得感很强的人，从她现在走路的姿势就能看出来。
　　微卷的头发一侧精心的编了麻花辫，系着五彩绳。
　　宽大的墨镜遮住精致的脸庞，红唇性感而又张扬。海军领拉链上衣，牛仔短裤裙，提着自己代言品牌的包，踩着骑士靴气场十足的走向登机口。
　　“姐姐好飒！”跟着的粉丝一边用手机拍，一边递上自己写的信。
　　“大家让开一点，别挤到我们安宝。”粉丝太多，都簇拥着安禾，资深的后援会长发话了。一旁的经纪人一手护着安禾，一手也将迎上来的人隔开。
　　“小心点。”安禾看到粉丝拥挤，怕她们摔跤。
　　“啊～～～姐姐好温柔！”心花怒放。
　　“安禾！我喜欢你！”还有一些男粉丝，鼓起勇气对安禾喊道。
　　安禾笑笑，刷了机票，挥手跟粉丝拜拜。
　　现在的粉丝有一套很完善的追星链。
　　有专门的人透露明星的行程，送机的粉丝就买差不多时刻的全价机票，然后送到登机口自己再退掉。
　　如果很舍得砸钱，那就直接头等舱跟着过去。接机的也会被通知好时间，在目的地机场出口等候。
　　所以进了廊桥，一般都会少很多人，只有零星的两三个粉丝跟了进来。
　　安禾收起嘴边笑容。
　　经纪人刘姐用胳膊肘挤了挤安禾，压低音量，“笑一下，前面那个好像是代拍。”
　　这代拍真是下了血本了，机场里拍拍就得了，长枪短炮的，居然还跟机。
　　安禾一边腹诽，一边露出标志性笑容，御姐范儿十足。刘姐和助理小胡也象征性的护住安禾。
　　成名的代价就是毫无隐私，人前人后的都要装出一副面孔，安禾深谙此理。
　　程沐汐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呢，跟着贵宾室工作人员上了廊桥，就看着前方的安禾正接受单反的拷打。
　　压低帽沿，再拢了拢口罩的金属条，程沐汐跟在另两位头等旅客的身后，试图不被认出。
　　只不过一切都是徒劳。逃不过这恰烂钱的专业代拍。
　　直见那人拍完安禾赶紧侧身，拿起单反对着打扮严实的程沐汐就是一顿快门。
　　众人视线随着镜头往后，与安禾对视的一瞬间，程沐汐眼底闪过一丝冰冷，但很快移开了视线。
　　墨镜很好的遮住了安禾的眉眼，没有让她看到露出的一丝伤感。
　　“进去。”刘姐的手扶在安禾腰间，暗暗使劲。
　　一时恍了神的安禾失了表情，顺从的准备进机舱门。
　　跟着的几个粉丝全是唯粉，及其讨厌安禾与程沐汐捆绑。
　　比赛的时候就没少骂程沐汐吸安禾的血，抨击她拖累安禾组名次，如今见程沐汐只身一人，恨不得指着鼻子上去骂。
　　网络上的喷子，现实中的弱者，即使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对着明星骂粗口。但坏心思还是能有的，其中一个粉丝故意走慢了点，想要推搡程沐汐。
　　“嗯？”程沐汐满眼的不可理解。好端端的无故被撞。
　　听闻程沐汐的声音，安禾又回过了头，一群人在门口堵的不可开交。
　　“安全员，你在看戏吗？”只见莫坚环抱着双臂，站在机舱门口，冷着脸色。
　　“能不能管？”咬着牙，再看向乘务长的方向。
　　说罢，回到驾驶舱，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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