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竹引玉

　　从云南回来后文竹就忙着搬家。

　　刘玲成功调任渝市，托何虹帮她租了房子。特别巧，他们这栋楼就有套合适的，就在图玉他们家上面。平时就老太太一个人住，儿女都在国外，把老太太接过去颐养天年去了。刘玲就把这房子租了下来，正好平时能跟何虹做个伴。

　　在图玉这间大卧室住了一年多，还别说，临到走了，怪舍不得的。
　　来的时候就一个行李箱，没想到到走的时候，竟然收拾出来这么多东西。衣服、书、各种小玩意儿，林林总总，足足装了三大箱子。
　　收拾完，文竹坐在床板上，静静看过房间的每一处角落。

　　除了地上略显杂乱的行李，已经没有她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了。她平时挺小心的，毕竟自己只是借住，生怕把哪里磕了碰了。现在也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叩叩叩。”敞开的房间门被敲响，图玉探了个头进来：“需要帮忙吗？”
　　得，苦力自己送上门来了。
　　文竹摊开手，眼神略带狡猾，似乎是在跟他说：你觉得呢。

　　刘玲还在青阳做最后的工作交接，何虹学校突然有事被叫走了，文竹只能自己搬。他不主动来，文竹也打算等会儿喊他帮忙呢，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了。

　　图玉心里可清楚着呢，他在房间听着动静呢，见隔壁房间没声儿了，就知道铁定是收拾好了，她一个人怎么搬的过来。

　　他走进来在文竹旁边坐下：“先吃点水果吧，等下我跟你一起上去。”
　　文竹看清他手里端的果盘，笑了：“你喂猪呢？”
　　是想让她把水果当饭吃啊，什么橘子苹果火龙果、荔枝山竹圣女果，一个不落，搁这儿做上水果大杂烩了。
　　图玉挠挠头，“没事儿，你吃呗，吃不完剩下的我吃。”

　　“咳咳咳…”这话说得简直比喝水还自然，文竹一个樱桃刚下嘴，樱桃核差点呛嗓子里。
　　“没事吧？”图玉慌张的赶紧给她拍背，两个人一个咳一个拍，双重压力下，这个小小的樱桃核还算给力，从文竹的嗓子眼蹦了出来。
　　图玉出去给她倒了杯水，文竹灌下去大半杯，嗓子眼才舒服点。

　　两个人这边说着话，文竹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虞水苏的视频电话，她接通。

　　虞水苏的声音立马传进来，嗓音之大，震耳欲聋：“呜呜呜…怎么办啊小竹竹，等下就出成绩了，我要紧张死了。”
　　文竹惊讶一瞬：“等下？到出成绩的时间了吗？”这几天她青阳渝市两头跑，忙得昏头了，今夕是何年都恍惚了。

　　图玉显然也是忘了，听虞水苏这么一说，也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缓过来，“你紧张个什么劲，那分又跑不了，该是多少就多少。”

　　“你懂什么，哎？等等…我怎么听见某个图姓男子的声音了呢？”虞水苏的紧张劲瞬间一扫而空，两眼饿狼似的盯着屏幕，全身上下就写满了“八卦”这两个字。
　　文竹无奈，“是他。”她举起手机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我搬家，他来帮我搬行李呢。”
　　虞水苏激动起来那叫一个口无遮拦，图玉就搁旁边坐着呢，必须把她八卦的小火苗掐断。

　　“哦~~”虞水苏长叹一声，尾音拉的长长的，屏幕里的笑容那叫一个奸诈。“那行吧，你俩搬家吧，等会儿十点别忘了查成绩啊。”她还是很给文竹这个好姐妹面子的，“啊啊啊，我还是好紧张。”

　　挂了电话，离十点也没剩多久了，他们只好暂时停止搬家，一人捧个平板手机，静等十点到来。

　　两个人在沙发的一头一尾坐下，文竹倒是不怎么紧张，试卷做得怎么样，她心里有数，应该差不到哪儿去。她扭头看图玉，发现他面色平静，看不出来紧张与否。

　　渝市的分数线已经先一步发布了，文科本科一批523分，本科二批480分。何虹临时被叫回学校显然也是为了这事儿，暑假她好不容易不用上班了，一天天过的迷迷瞪瞪的，这会儿被叫到学校才惊觉要出成绩了，连忙给图玉打了个电话。

　　图玉没开外放，文竹没听到何虹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只听见图玉一个劲的“嗯、好、放心吧”。
　　挂了电话后，文竹收到一天消息，来自于何虹：小竹，别紧张，无论好坏都是努力的结果。
　　估计刚才跟图玉也是这么说的，何虹现在心态很佛系，两个孩子能健健康康的，其他一切都是小事儿。

　　更佛的还是当属刘玲女士，估计还不知道要出分了，这会儿一点动静也没有。从小到大，她几乎没过问过文竹的成绩。文竹倒没有感觉到失落，不过问也挺好的，没有心理负担，没有压力。

　　十点整，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汲取到力量，然后毅然决然地点进查分网址。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输入准考证号，网络很给力，没有卡顿。

　　“查到你的了。”
　　异口同声，两人同时从屏幕前抬起头。

　　随后相视一笑。
　　这默契，两个人竟然第一时间都是先去查对方的成绩。

　　“先说我的还是你的？”文竹看着屏幕上的分数，由衷为他开心。
　　图玉一时没有回答，文竹以为他是紧张了，“那先说我的？”给他留点紧张的时间。
　　图玉笑着看向她，耸耸肩：“你的我现在好像没办法说。”
　　“嗯？”文竹没听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图玉摊开手，把平板屏幕掉了个边，放到文竹面前，“恭喜啊，文老师。”

　　文竹凑过去看，屏幕上没有想象中的各科成绩，只有一行小字：全省前22名，成绩名次暂缓公布。
　　这是文竹没有预料到的，她想到这次应该发挥的还不错，可没想到是这么不错。
　　“同喜，图同学考的也不错。”文竹把平板递过去，示意他自己看。

　　图玉深吸一口气，心绪久久平复不下来。从得知今天出分起他就开始紧张，这会儿心更是跳到了嗓子眼，这是关乎他们今后去向的重要时刻，尤其是在得知文竹考的这么好之后，他更加没办法不紧张。

　　他捂住眼睛，“你帮我念吧。”声音都是颤抖的。

　　“行。”文竹表示理解，“你想先听哪一科？”

　　“英语。”
　　“119分。”
　　图玉松了口气，英语是他的绝对薄弱项，119，不枉费他起早贪黑地背单词背句子。

　　“数学呢？”最担心的一门超常发挥，图玉的声音终于放松下来。
　　“137分。”

　　“语文。” “124分。”
　　“那文综呢。” “221分。”

　　“那总分呢？”他声音里终于有了丝雀跃，总分其实他已经心算出来了，可仍是不敢确定。他不敢相信，不敢信自己能考到这个分数。
　　文竹伸手轻轻把他覆在双眼上的那只手拿了下来，声音轻柔：“你自己看吧。”
　　图玉看着她的眼，那双眼蕴藏着温柔的笑意，他感受到力量，终于下定决心去看，总分：601分。

　　他喜极而泣，觉得像梦一样，“这真的是我的分数吗？我能考这么高？”
　　“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文竹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开心，自从图志才走后，图玉就再也没有这么开心的时候了。

　　他从沙发上蹦起来，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开心了，满屋子走来走去。对上文竹的目光时，他突然走过去，揽住文竹的肩膀，将人摁在自己怀里。

　　“我们能一起去北京了，文竹。”他将头埋在了文竹的颈窝，说话之间的气息尽数喷洒在文竹的皮肤上，带起阵阵颤栗。

　　文竹没有推开他，她感受着两个人的体温和心跳，感受着对方的呼吸。

　　他们之间，再无任何距离。

　　不知道抱了有多久，放在一边的两部手机同时响起，两个人像受了惊的小鹿，顿时拉开距离，谁都没有抬头看对方。
　　因为两个人的脸色如出一辙，一样的红，一样的滚烫。

　　文竹的手机是个陌生来电，她没有接陌生电话的习惯，于是挂断，切进了微信。

　　微信早已热火朝天，五朵金花小群、班级群、刘玲、何虹、班主任王慧、何秋子……很多人都给她发了消息。

　　她点进去一一回复，先把成绩截图发给了刘玲，尽管还没有分数名次，先发过去让她开心开心就是了。学校那边也在组织着查分，很显然校方已经得知了她是屏蔽生。

　　图玉那通电话则是山奈打的，五朵金花群里讨论的热火朝天，就他跟文竹迟迟没有动静，于是就有了这通电话。图玉把两个人的成绩简单说了一下，换来的是能冲破云霄的吼叫，他皱着眉把手机拿远了，耳膜差点没给他捅穿。

　　“这谁啊，这么能叫。”
　　“呜呜呜，我们小竹竹怎么这么有出息，怎么这么棒。”一听就是虞水苏的声音。
　　图玉难得没跟她呛起来，这话他赞同，这货狗嘴里可算吐出来象牙了。
　　“你们几个在一块呢？”

　　电话那头一直吵闹个不停，有开门的声音，而后安静下来，应该是山奈拿着手机出去了，“对，都在我家店里呢。你跟文竹等下也过来呗，我们几个在一块庆祝庆祝。”

　　图玉想了一下：“今天不行。”
　　“文竹要搬家，卫生也没打扫呢，过两天吧。”
　　“行。”

　　挂了电话，文竹的手机又响起来，一猜就是虞水苏。
　　果不其然，这边刚接通，那边就开始“呜呜呜”了。两个人黏黏腻腻好一阵子，才挂了电话。图玉这才觉耳根清净。
　　激动过后，两个人难得都安静下来，不是在翻看聊天记录，就是在回消息。

　　虞水苏发挥的还不错，六百二十多分，完全可以报她的理想院校了。虞苍术参加了首都美院的美术校考，全国第三十三名，文化课也达标，现在已经算是首都美院的学生了。山奈只超二本线十多分，大概率只能在本地上所民办二本了，不过他心态超好，知道自己的水准，能过本科线他已经欣喜若狂了。

　　得知大家的结果都挺好的，文竹松一口气，由衷高兴。

　　*

　　图玉帮文竹把她那三个大箱子搬到楼上，全程没让文竹插手，她只用负责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新家只粗略地打扫了一遍，仔细看的话，还是有很多灰尘的。图玉自觉拿起抹布和拖把，开始打扫。她们这套房子比图玉他们住的那套要稍微小一点，两室一厅，也足够她们母女俩住了。

　　两个人打扫完时，已经是一点多了。新家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添置，做不了饭，“点个外卖？”文竹询问图玉的意见。

　　“出去吃吧。”

　　倒是也行，早上吃的多，又吃了那么多水果，文竹还不是太饿，出去吃也可以。

　　两个人出了一身汗，冲了个澡才出发。

　　临行前，图玉见到文竹的打扮，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文竹注意到他的目光，T恤长裤，没什么问题啊。
　　“没事儿。”图玉戴上头盔，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骑着小粉七绕八拐，越走越偏，要不是因为骑车的是图玉，她都怀疑自己要被拐卖了。

　　走了许久，终于到了目的地。文竹拿下头盔，发现图玉应该是带她到了渝市的最边缘处。城乡结合，附近还有小溪和田野。他们停在了一处小平楼前，有个大大的院子，院子里有树有花有菜，看起来有人在这里生活。

　　到这儿来吃东西？她看向图玉，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
　　图玉看着她，点点头，没错，就是这儿。
　　他弯腰伸手，做出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文竹先行。
　　文竹推了一下院子门，发现门没锁，直接就可以进。

　　穿过院子，两个人走到房门前，她回头看向图玉，对上他肯定的眼神。她伸出手，推开房门的前一秒，突然陷入黑暗，有人伸手覆住了她的眼睛。

　　“跨一步，向前走两步。”文竹照做，声音从耳后传来，嗓音低沉，他似乎笑了下，“对，…很好。”

　　不知道图玉突然搞什么名堂，文竹只能一一照做，按照他的指令停下后，眼睛上的那双手终于移开。

　　文竹缓缓睁开眼，因为不适应突然的光亮而眯了一下，等看清眼前景象时，她愣住了。

　　玫瑰、茉莉、气球充斥着整间屋子，房间正中央用气球编织了一个大大的心形拱门，旁边摆放着两个英文字母：love you。

　　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时，她鼻尖一酸，千言万语，似乎都无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很久之前，我就在幻想这一天的到来。”图玉的声音响起，“而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我想我好像没办法做到想象中的平静。”

　　文竹看着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图玉为她拂去眼角的泪，“高考结束的那一天起，我就在准备，准备这一切。原本是想等录取通知书拿到手的那一天再准备坦白一切的。”他笑了笑，“但我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定力。我忍不了了，多等一天、一个小时、甚至是一分钟我也不能忍受。”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束花，递到文竹面前，正视她的眼睛，“现在，我正式询问你的意见，文竹，”

　　眼泪已经模糊了文竹的双眼，她听到图玉的声音，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晰。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愿意。”良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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