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饲养一只疯批信徒

　　月回答不上来。

　　这停顿让江离感到些许微妙，联想到一些记忆里细枝末节的东西，他的内心隐隐有了一些猜想，正要再说什么，殿外突兀地响起嘈杂的声音！

　　“快，他们肯定在这里面！”
　　“把他们找出来！”

　　江离眼神瞬间变得阴沉，但现在显然已经失去和月回最好的交谈时机，只能道：“关于我为什么喜欢你，你为什么救我这个话题，我们晚点再聊好吗？”

　　月回收敛了所有情绪，剑化为碎光消失，她把江离扶起身，握着他鲜血淋漓的手，面色不庾，“你需要改掉这种肆无忌惮伤害自己的性格。”

　　灵力流淌而过，血暂时被止住。江离反握住她的手站起来，安抚道：“不得已而为之，以后不会了。”
　　毕竟他的血对于月回来说很重要，不可再轻易浪费。

　　两人望向寺外。

　　月回：“是江立民江国周带着人过来了。”

　　江离压下心中涌上的戾气，淡声问：“深夜这么大的雷雨还在山中穿行，总不能是因为要追我才这么紧咬着，一定有更加吸引他们的东西在。”他的目光落到这间寺庙，再到月回的脸上，“他们来找你的？”

　　“恐怕是的。”察觉到什么，刚收了的剑又出现在手中，月回上前半步挡在江离面前，“你去藏经阁里待着，天亮了再出来。”

　　“我说过的吧，”江离站到她身侧，“在这种时候，我不想做一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你……”月回有点头疼，什么狗不狗的，她看这人脑子是真的坏掉了，快速道：“他们已经不是正常人了。我也是上次回来才发现，在我沉睡的这些年，知落村不知什么时候衍生出了一个假神，被江立民偷偷供了起来，那东西想要蚕食我的力量，杀了我拿神格真正化神。接下来在这里发生的不会是之前那种小打小闹，这里也不是幻境，你呆在这会很危险。”

　　真该死啊他们。
　　江离冷冷地想，他盯着寺外出现零星的火光，眼中是黑压压的杀意，光是听到那劳什子恶心东西妄想杀了月回就已经止不住翻涌的恶意，想把那些人全都杀了捅烂都无法消解他的恨。

　　全都死了就好了。

　　“好，我去藏经阁等你，你注意安全。”他叮嘱月回，转身往殿后走去。

　　直到离开了大殿，黑压压的雾气才涌了出来，窃窃笑着：“咯咯咯咯，你没看她剑都快提不动了吗，竟然自己下来苟且偷生，这就是你口中的爱？哈哈哈哈哈真叫我开了眼，你们人类啊，就是虚伪！”

　　江离对梦魇的话充耳不闻，等下了楼梯，确认大殿那边完全听不到这边的动静之后才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说：“你活得够久了。”

　　梦魇一秒歇菜，谨慎地问：“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说完江离转头去看这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四周都是书架，架子里布满了各类书籍，一眼望去，书册从竹笺、绸布、纸张不一而足。前面是一方贵妃榻，榻旁边放着一张梨花木桌，桌上笔墨纸砚皆齐全。

　　榻上还放着一卷未读完的诗册，他杳然看着，似乎还能看见从前月回倚靠在这读书的样子。

　　“你刚刚那话到底什么意思？”梦魇暗觉他不会平白无故那么说，之前江离濒死，它立刻选择陷入沉睡假死，生怕江离真死了把它也连带了，算是留了一个后手。

　　本来都做好了江离一死它就跑的准备，谁知道江离又活了。

　　江离把那卷册子拿起来，轻抚了下，道：“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如果梦魇有大脑，面对这样的江离简直要后脑发麻，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一幅让他说遗言的样子？！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江离，你要记住，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江离淡漠地看它，指尖泄出丝丝更为纯黑的雾气，“从前是，但很可惜现在不是了。”

　　那雾气翻滚着不详和诡谲，只消一眼梦魇就知道那是它的力量，甚至比它的力量更为纯净，它大惊失色，狂乱地道：“你怎么会有我的力量？！”

　　“你不是一直想拿到我这幅躯体吗？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怕死地进入假死状态，反倒还给了我机会。你的力量我就笑纳了。”江离一扬手，那丝雾气越来越多，径直朝梦魇涌去。

　　梦魇张牙舞爪地挣扎，形态开始不稳，尖叫声震耳欲聋，“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你根本不单单是为了月回，你早就预谋着要夺我的力量，你算计好了！江离，你这个——啊！！！”

　　不消半晌，室内就安静了下来，江离握了握手，那雾气被完全他吸收进身体，彻底成为了他的东西。

　　梦魇在他濒死的时候也是最虚弱的，他趁它不注意时，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夺取它的力量。也不知是为什么，这梦魇的力量他用着极为顺手，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来到他手上的错觉。

　　呵。
　　世间生灵皆会做梦，这股力量既然它用不好，那就让给他吧。

　　江离放下诗册，正要快速出藏经阁去找月回，但他错估了完全吸纳梦魇力量身体所需要承受的压力。

　　他毕竟还是个人类，肉身与力量的融合让身体内部开始绞痛，就像排斥反应一样让他瞬间冷汗直下，动弹不得。

　　他要把这股力量完全吃进去才行！江离猛地抬头望向出口大殿的方向，他要尽快，否则月回会有危险。

　　另一边，大殿处。

　　等江离离开后，月回若有所思，她还以为江离听到有人要杀她会说什么也不离开呢。但此刻无暇思及江离的怪异之处，她一个闪身出现在寺门。

　　不远处果然来了一群人，他们拿刀砍开了周围用以障目的荆棘丛林，因着是有那假神，这群人也能找到寺庙所在的地方。

　　江国周首当其冲，见到门口执剑的月回，恶声道：“就是你！江离那崽种呢？”

　　身后伸出一只苍老的手将江国周别开，有人扶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走了出来，眯着眼睛盯着月回，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面容似乎在哪里见过。

　　恰逢此时空气微动，江立民侧耳听了听，像接收到了什么指令，嘶哑着开口，“小女娃，你是这间寺庙的主人？”

　　月回凛然答：“我是，你们擅自闯入想要做什么？”

　　那老人猛烈咳嗽了几声，不紧不慢地朝月回鞠了个躬，发白的眼珠子盯着她：“那么想必您就是此间山神了，我是山下知落村的村长江立民，这是我的儿子江国周，您先前带走的那人是我的孙子，名为江离。”

　　“爹，你在说什么？！什么山神？老糊涂了吧！”
　　“国周哥，别说话！”
　　“她就是大人说的那个神？”

　　月回觑了一眼江国周，一群人里面看起来只有他在状况外。难不成儿防爹，爹也妨儿么？

　　“此次前来，是希望您将江离交还于我们，还请不要插手人间事。”未等月回示意，江立民已经自己起了身，可以说是十足的轻视。

　　“你是什么东西？”月回一柄剑立在门头轻声问，冷冽的气息在她眉间流转，她对于非人之物向来不客气，江离说她对他狠心，殊不知她从来只对作奸犯恶的东西狠心。
　　“如果要和我谈事情，最好叫你身后的东西出来。”

　　江立民深深看了她一眼，以一种让人极其不舒服的声音说，“还以为是个破落已久的败神，看来还是有点本事，竟能看出大人所在。”

　　“那想必你也能看出来，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拿你的命——！”话刚落下，他奋而飞身发力，手上拐杖化为利刃直直朝月回袭来！

　　月回抬剑挡下一击，剑身擦出火花，光影之际她旋身给了江立民一脚，但江立民竟然以一种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姿势对折身体，生生躲过了这一脚。

　　他这幅生龙活虎的样子哪里是刚刚那个垂垂老矣、病入膏肓的老人？

　　“爹……你的肺痨什么时候好了？”江国周在远处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刚刚那个空中耍杂技的人是他那个缠绵病榻已久的爹。

　　江立民冷笑一声，回头骂道：“蠢货！”他就着对折的身体将拐杖扫向月回的下身，打算斩下她的腿，但月回岂能如他所愿，将剑插入庙门借力在空中旋了半身，剪刀腿带着极强的起劲将江立民踢下地！

　　江立民猛地吐出一口血，意识到了什么，也不管月回了，连忙趴到地上伸出舌头将那滩血舔了个干净，这场景就连江国周都看不下去，在远处呕了一声。

　　月回看着眼前佝偻着身体在地上如鬣狗一般的老人，直接一剑将他的头斩了下来，血迹在寺庙门口洒了一圈，头颅咕噜咕噜滚向远处，口中舌头还在空中咿咿呀呀地飞舔着。

　　她的目光如利剑射向江国周身后，声如冷玉：“还不出来么。”

　　“杀人了杀人了！你把我爹杀了！她把我爹杀了，二叔，三叔！你们上啊！给我爹报仇啊！”江国周疯了一般地大吼着，却发现周围死一样的寂静，唯有空中的雨不断下着。

　　他渐渐发现有什么不对，脖子僵硬地转了转，恰逢一道闪电划过，天上闷雷作响，才看到四周哪里是什么二叔三叔，全都变成了江立民那沟壑的脸！

　　他们总共带了十个人来，都是和江家走得近的，有中年人也有青年汉子，此刻全都痉挛着身体，脸上皮肤鼓动，像有什么在里面要冲破那层皮，他们全都大张着嘴，漆黑的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声音，双手死命抠着喉咙。

　　“啊……啊……你们是什么东西？”江国周吓得不轻，往旁边躲了两步，下一秒那些人全都朝着月回冲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刚刚是我小看了你，没想到一个区区山神竟然有这么强的力量，但是那又有什么用，你现在是强弩之弓！神……我要成神……我要成神呃呃呃——”那些人口中发出像江立民，又不像江立民的声音。

　　月回心下沉重，手上的剑始终没有停下动作。

　　一个人还好对付，但九个人齐攻显然让她感到吃力，庙门口空间太小，有些限制，她暗自将这些东西引入院内，却不想听到其中一人喊道：“别让她进去！她现在只有靠着这座山神庙才有一力之争，把她逼出来！”

　　糟糕，被发现了！

　　月回回身躲开迎面劈下来的一爪，但手臂难免被伤到，金色的血液滴了下来——

　　“啊，啊，是神血，好香啊，好香啊……让我来！”
　　“走开，那是我的！我要！”

　　月回冷笑一声，一剑捅入它们一员的心脏将它甩到那些东西身上打落，口中快速念诀，地上瞬间窜出一缕火焰将那滴落在地上的血液吞没殆尽。

　　“啊——！该死的！你怎么敢！”
　　“杀了她，吸干她的血！”

　　若是之前它们还能算是有点理智，现在在神血的刺激下全都癫狂了起来，面对月回目眦欲裂，招招致死，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这些人不知何时被那假神变作了人傀，早已不是人，不怕死不怕痛，对付起来很是麻烦。

　　月回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但体内的灵力消耗也越来越迅速，哪怕身处寺内也没办法做到快速补给。

　　这群人傀身体呈现出诡异的柔软度，相互护成一团，形成一个包围圈，一点点蚕食月回的空间。她手上动作快成残影，只瞬间就与五六个人傀过了百十招！

　　拐杖的木质被削开，露出里面的竟是透着邪气的黑沉寒铁，叫她没办法轻易毁去。

　　她周身本应有灵力周转避开世间尘埃的侵蚀，但此刻那点灵力也被她调用来战斗，雨水早已将她打湿，宽松庄重的神袍成为累赘。

　　这么拖下去于她没有好处，只能用比较残暴的方法了。

　　月回看准时机，踏上一个人傀的肩膀纵身跃进寺庙大院，空中翻身之际将外袍褪去，留下一身白色劲装。

　　原本温和怜悯的眉眼此刻在雨中如冷泉浸过的玉石，她口含神剑，将散发束上，随后拿下剑，在雨中随手一甩，人傀的血迹溅落在地化为半圆。

　　这幅突然显现的战斗姿态让人傀们下意识感受到恐惧，她像万千血海中厮杀出来的战神，让它们不住发起了抖。

　　——不过一个偏远山神，为何会流露出这般恐怖的气势？

　　檐下的金铃不断作响，玄钟无端摇晃，响彻这方天地。

　　在这沉闷而浩瀚的钟声里，月回后撤半步做出进攻姿势，微微下腰，盯着人傀们沉声道。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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