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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心绪
身后内室门窗恰时关闭,屋中燃起冬日用的火炉,落地香炉中点了暖香。
周照璧原要把裴雪慈放在榻上,再唤侍女、医侍来伺候,却不想怀中的女子紧紧抓牢自己衣襟,怎么也不肯松开。
他低头,瞧见一张沾满雨水的雪面,浓密冗长的睫羽汇集成一条墨线,在雪白如玉的脸颊上成了唯一的重彩。紧紧抿着的唇,不见血色,仅在贴着贝齿的内唇见一点粉彩。
周照璧觉着怀中这尊观音的彩绘褪色了,他的心也要失血了。
只有他能听见的破碎声里,他一时分不清到底是紧抓着谁不肯放开。
万籁俱寂,惟余雨声淅淅沥沥。
周照璧掀起眼帘,视线透过隔扇门浮雕隙罅,望见府中那棵雨中枝干乱颤的石榴树。
这座赐邸,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万宁长公主府。
它的第一任主人是‘得一情清,於万斯宁’的万宁长公主——周照璧的母亲。
“冷……”裴雪慈口中漫出低微的哼声。
周照璧不由得抱紧她,将一身暖意渡给她。随着身上热气流逝,他忽然想起幼时公主府的人跟他说这石榴树的故事。
‘公主本想种的是天浆,谁知道底下人偷奸耍滑,竟移植了一颗金罂!金罂的果子坏得很!闻着香甜,但吃起来又酸又苦又涩!这样的果子,就算结满公主府,都不是吉祥事!’
‘更可恶的是,南史里说了,金罂是鸩毒!把这树移到咱们公主府的人,实在是坏透了!’
现在,这棵金罂依旧活在公主府。
此时此刻,周照璧才有些明了——公主府里没有母亲允准,金罂是绝不可能被移植到府中的。母亲从始至终就知道与父亲不会有善果,即便结出满公主府的酸涩,她也要留下这棵树。只是也许她没有想到父亲会在她离世后,无心谋国谋身谋家,将余生困在孤树山。
而今,他在这里供奉了一尊观音。
因为这尊观音,他一再更改计划。他本不留恋玉京,本不愿接受象征着朝廷争斗的浈阳王位,他本怨毒的恨着玉京里的一切,可现在都因为要供奉这尊观音,一切天翻地覆。
鬼火映照的地牢,他于幽幽荧荧的磷光中见得一尊剥落泥彩的观音,注目一瞬,便成了她的信徒。愿为她撑伞,愿为她护持,愿为她心旌摇曳,愿为她忘记心辩……正如公主府那棵不应该存在金罂,在心底扎根不讲一切情理的情愫。
“好冷——”
裴雪慈松开紧攥的手指,企图褪了湿润的衣裙。她纤细的手腕被握住,周照璧预备叫侍女来替她换干燥的衣裙,欲起身又被裴雪慈攥住衣襟。
她不允自己离开。
周照璧不得已坐下,由她抓着衣襟,露出骨线流畅的锁骨。他似乎长叹,低声问她:“我帮你换衣裙?”
他可是问了她的意见的。
她昏沉着,不知所云,自然无法给回应。
周照璧将银霜白的中禅衣襟撕下,绫罗作的一指宽长带,被他系在额下之处,将眼睛恰好蒙住。
尽管已经视线已经模糊,他的指尖触及肌肤,仍旧不自觉颤抖。等到一身湿透了衣裙被他褪下,他人已经大汗淋漓。她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裙,他却汗透了一身中禅,额角、鬓边润湿的发丝墨色更为浓重。
周照璧喉咙干燥,他却觉得需要的不是茶水。
做完一切,本想要悄无声息离开。却不想她又抓住他的手指,用自己的手指细细禁锢住他修长的手掌。
周照璧心道,她确实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了。
他不由得看她,视线里尽是危险气息。他一定要她知道这场梦不是生死苦痛,而是雨意云情。
总不能一直让他一个人焦躁、无所适从。
汗青迎上周照璧,瞠目结舌一瞬,立即换上肃容,吩咐下属们机警起来。他欲言又止,唯恐言多必失,最终静等主子吩咐。
“备水更衣。”周照璧冷漠开口,不显一丝真情。
“是。”
沐浴更衣之后,周照璧一身轻便的玄色单衣,因在府中,便没有穿上外袍。
“人醒了吗?”周照璧接过汗青递来的茶水,灌了一口,动作少有的粗暴。
汗青道:“侍女们去伺候了一番,裴娘子虽未发热,但是人睡得很沉。医侍的意思是,心神损耗过度,人就睡得沉一些、久一些……”
暗地偷觑主子,心里七上八下之余,又不由得好奇——当真只是因为心神损耗才睡得沉,不是因为他家主子血气方刚之下行举失度?
“你那是什么眼神?”周照璧目光冷峻又锐利,“我需要趁人之危?”
冷言冷语的质问,汗青不由得冒汗,后知后觉地说:“当年公主也说国公爷悍勇有余,少谋多断,端是一幅鄙夷嫌弃……这种事谁说的准呢?”
啊?这种问题,你真的答啊……汉月连带着几名兄弟默默后退,祈求不要被波及。
周照璧几欲气笑,强自抑住胸中百舸争流一般激烈的气息。他合目深思,似要筛选出天下最毒的极刑。
汗青觉得该闭眼的是他,于是也跟着合目,待毙。
“你说对。”
预想中的雷霆未至,反倒听见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汗青连带着不远处几个避难的侍卫都呆住,这是什么死法?
周照璧咬牙,只觉得心火更炽。
当即迈开步子,向裴雪慈所在的方向步履沉重而去。
既然‘人人’都要看他笑话,趁人之危又何妨?
雨水纷纷,水雾缭绕。院中的花木格外洁净,因为来客气势汹汹,花木上的水珠跳腾得厉害。
“都退下。”周照璧面容隐在暗影里。
侍女们鱼贯而出,不一会,整座院子都空寂无人。一众守卫只准戍卫在外,不许人靠近。
周照璧俯视裴雪慈脸庞,伸出手指,指骨抚过她的脸颊,仍旧有些冰凉。
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把人送回祁州。
时至此刻,他不给自己后退的余地。
更不会给她退后的任何机会,一切可能。
杜斟时之流,不配与他相争。萧元玉也好,萧怀玉也罢,他们若敢明争暗夺,他就要他们死——悄无声息地死。萧潜玉若是觉得自己命不够短,他不介意再给他减减寿。
至于萧道玉,一个早已没了机会的活人,跟死了也没分别。萧道玉最不好惹到自己,否则他绝不让萧道玉轻易死了,他要萧道玉继续活在炼狱里。
裴雪慈醒的时候,觉得身畔杀气四溢。她以为又落入险地,一时不敢睁眼。但她的呼吸变化,却被周照璧察觉。
周照璧敛了杀气,换上怒气。心道,该与她好好算算账。她这条命说是他救回来的不为过,她这么折腾这条命,他自然不快。
静默间,两个人都在一言不发,各自不露端倪。
裴雪慈已经知晓这是哪里,只是觉得身畔之人气势汹汹,太过压迫。她也不知何处开罪了他,觉着这时候还是装睡为上。
周照璧也发觉她的小心思,蓦然冷笑出声。这个时候,她倒是学会按兵不动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趁人之危了。
周照璧掀开锦衾,不顾她面上的惊惧,将她抱起放在腿上,自顾自坐在绣榻,又扯过被褥给她盖上。
这姿势!裴雪慈僵成一块木头,正竭力遏制表情,却见他眉眼覆上绸带。
好一个君子非礼勿视?
裴雪慈咬着舌尖,以免忍不住开口与他论辩。
周照璧对于裴雪慈肢体变化,一清二楚。他有意与她周旋,也另有报复心。
这种事,她想借昏睡或者离魂遗症逃过去,他决不允许!
他经历的每一阵心跳,每一场情智交战,每一次拉扯挣扎,他都要她体会其中不得不沉沦的滋味。如果,他做不到……周照璧抿紧两片滚烫的唇,心中下了最后的决断——如果他做不到让她也如自己一样感同身受、心难自持,那他就杀了能让她尝到此情种种滋味的男人,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裴雪慈呼吸有些闷,心口如烧。这种情状,也是她第一次经历。在此之前,她还没有这样卧在一个男子怀中。在靖州的时候,因为母亲,她对男子颇有成见。再由好颜色得来的不尊,对男子的成见更甚。这也是当初她直接砸了杜斟时送的瓷器的缘故,自然有更好的法子处理那件事,可她宁可与杜斟时反唇相讥,针锋相对。
但是,烈火焚过的心又似死灰一样寂落难受。裴雪慈心口如堵,塞得肺腑作痛。她不由得握紧周照璧衣袍的一处,想起他早已心有所属,想起他是天潢贵胄,想起他是督办恒州逆案的刑狱官,想起他留下自己的目的……偏偏自己身在热孝,偏偏自己是商户之女,偏偏自己是撞上恒州逆贼之人,偏偏自己又是恒州地牢唯一的活口……上天予她太多不幸,也给了她补偿,但是上天哪里知道她这个凡尘的女子接不住这样的馈赠。
一滴泪滑过脸颊,裴雪慈内心的悲哀开闸涌泻。这虚伪的天道,佯善的命运,给予了她最好的母亲,却又轻易给予另一个人随手夺走母亲性命的能力;给予了她最好的遇见,却又轻易给予这个男人任何人都不足以匹配的一切。
倘若她还不是恒州地牢里出来的裴雪慈,也许她会喜欢与周照璧的相遇,但是从恒州地牢里鬼火爬出的裴雪慈,会喜欢这个男人,但却不会想这样狼狈与他相遇。况且,她充满仇恨的人生,还能容得下他吗?他还愿意进入这样一个恨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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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反思
本文已经写完了,还有二十多章,问题很多,最大问题就是想写的东西和想表现的人物没有考虑清楚。
后续会用这本背景,再写一本,纠正问题。主角是本文提过的 仪昭王主和静海侯 ,cp设定大概就是雌雄莫辨、智武双绝、谨慎过头丧失王主身份沦落为女护卫的王主*不擅长打架但最会杀人、很会给自己制造机会找老婆的静海侯。
最后,
感谢还在阅读本文的读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