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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生仇
沈丹青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脚步,错愕抬眸张望:“这……这还有完没完?”
陆回风警觉回望,看向那支箭飞来之处,却望见高树后方,还有一大片苍翠的竹林。叶浪簌簌涌动,一道黑影遁走,转眼隐没在层层叠叠的绿影之中。
“是刚才那帮人吗?”沈丹青紧张不已,当即攥紧他胳膊。陆回风略一蹙眉,心中怀疑有诈,不便贸然去追,迟疑片刻,还是决定继续赶路。
他目光始终留意着四周,小心护住身旁的沈丹青。谁知没走多远,又闻一声啸响破空而来,立时拔剑出鞘,一记斜扫振臂挑去。
只听“当啷”一声,那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已然断做两截,颓然坠地。
沈丹青见此一幕,眸光簌簌颤摇,一手扶着心口,身子却软了下去,险些站不稳脚步。
好在陆回风眼疾手快,稳稳搀住了她。
“到底是谁要杀我们。”沈丹青扶在胸口的手,倏地攥紧。再抬眸望,周遭空无一人,满目青翠竹林,随风簌簌摇晃,再无半点其他动静。
“看样子,是避不开了。”陆回风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牵起她的手,横剑护于身前,这才小心翼翼,循着那两支箭的来处,缓步踏入竹林。
由始至终,他都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分毫不敢懈怠。
就这样走出一段路,林中平静稍许,忽又起了风声。陆回风眉心一紧,听得风中一声锐响梭近,即刻挽剑斜挑,荡开扑面而来的利箭。
又是一道虚晃的身影,倏忽飞掠而去。
“站住!”陆回风高喝一声,一把揽过身旁人腰身,纵步疾追,身形转瞬没于竹影叶浪,不知不觉,已至竹林深处。
而那道身影,却又不见了。
“这情形不对……你放开我。”沈丹青愈感不妙,一通挣扎从他怀中跳下。
陆回风不解因由,脚步刚停,便被她搂住了胳膊。
“你听我说,别再说了。”沈丹青眉头紧锁,“每次都只射一箭,实在没有理由,除非……”
她忽然顿悟:“除非,他们根本没打算杀人!”
陆回风不明就里:“什么意思?”
“坏了,快走!”沈丹青来不及解释,拉上他便待往回走,才刚跨出一步,头顶便即笼上一片巨大的阴影。
她疑惑抬眸,还未看清是怎么回事,便被陆回风揽过身去,一记侧旋腾空,险而又险避开黑影笼罩,踉跄落地。还没站稳,便听身后传来巨响,溅了二人满身飞灰碎叶,呛得她直咳。
沈丹青不明就里,一手掩口回头,竟见一张巨大的铁网张开,不偏不倚摊在二人方才所立之处,下方断竹残叶赫然在目。
陆回风亦回过了神:“原来如此……”
“别讲究这个了,快走吧——”沈丹青忙扯了他一把,然而话音刚落,破空锐响便已震彻林间。四面乱箭纷起,密密麻麻射向二人。
陆回风无瑕思索,即刻按剑挽花,扫落飞箭。左手顺势揽她入怀。剑意所到,光影如龙蛇转,漫天短箭横飞,甚为炫目。
沈丹青两手狼狈地捂住脑袋,本欲闭紧的双眼直被这眩目的光影吸引,睁得老大。
一时之间,箭支零落满地,几支断杆斜插入地,尾羽自颤不休。最后一支竹箭挂单,自剑底穿过,堪堪擦过陆回风肩侧,挂出一条布丝,在风中摇曳。
“你这衣裳又得补了。”沈丹青两指拈起他肩侧那条被箭头勾出的细丝,说完看向一地断箭,愣了愣道,“你刚才的招式,好像和之前的不大一样,是山海派的剑法吗?”
“想什么呢?”陆回风看了她一眼,道,“我非山海派弟子,也未正式拜师,只是遵循楚掌门指点,对过去所学,查漏补缺罢了。怎么可能转习他派武学?”
“那这与学画也差不多。”沈丹青若有所悟,“未得真传便另拜他人,前师的笔法,自当弃之不用。”
“你画技如此精湛,可是师承名家?”陆回风听到她的话,忽然像是想到何事,开口问道。
“哪有那么厉害?”沈丹青摇头:“就是我爹教的。”
“如此说来,令尊画工,应当还在你之上。”陆回风不由蹙眉,生出新的疑惑,“他既然那么在意你娘,为何不画下来?”
“画了!他不给我看。”沈丹青一说便觉郁闷,“自己躲在房里睹物思人,被我发现,居然还把画像藏了起来,掘地三尺我都找不到。”
陆回风听罢,一时无言。他忽地想起二人处境,蓦地噤了声,回身环视一圈竹林,拉上她便走,一刻也不敢多留。
与此同时,千重叶浪之外,一道人影倏然掠起,转身飞纵而去。
由于沈丹青醒时已是午后,只剩半日工夫,并走不了太远的路。是以到了夜间,二人离着下一个镇子,还差了十数里的路程,只得在外露宿。
陆回风找到个避风的山洞,因之地势较高,便扶了沈丹青进去,旋即拾柴生火,一番折腾下来,已然到了深夜。
沈丹青没精打采坐在一旁,漫无目的打量四周,忽听他唤她名字,还未抬头,便见他从行囊里掏出一只旧木盒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沈丹青疑惑接过,打开一看,竟见里边整整齐齐摆放着买多的蜜饯与糖糕,不觉暗自惊讶他的细致。再望他时,只觉得从前他周身那股子缭绕不去的傻气,都跟着淡褪了不少。
“看我干嘛?”陆回风一脸莫名其妙。
“没什么……”沈丹青仓促移开视线,随手拈了块糖糕,低头便咬,却察觉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她一时局促,想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就是觉得……你好像变了不少。”
“是吗?”陆回风眉梢一动,“你不是一直挺嫌弃我的?”
“我?”沈丹青懵然抬头,嘴角还沾着一点糖糕残渣,困惑问道,“有吗?”
“没有吗?”陆回风道,“先前在扬州骂我那些话,可不是都是心里所想?只是每次提起,都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说着,他屈膝坐直,手肘顺势搭在膝间,忽地倾身凑了过来,直视她双目,似笑非笑道:“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还不敢承认?”
少年眼里光点熠熠,辰星般错落点缀在火苗倒映的光影间,灵动得颇不寻常。
沈丹青直视他的眼,身子微微一僵,心下忽地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这一路以来,一直被她当做小孩子糊弄的人,忽地便长成了心智,开了窍。直到今天,到这一刻,才真像是个比她年长两岁的男人。
她按下心中莫名的悸动,回望他片刻,也学着他的模样,往前凑了几许。与他脸颊相距,只剩咫尺,唇角勾起一抹狡黠:“原来陆少侠,这么喜欢被人讨厌呢?”
陆回风忽觉耳热,立刻仰身坐直,别过脸避开她的目光。
沈丹青捂嘴偷笑一阵,挪动着坐近他身旁,拈起一块新的糖糕递到他嘴边,笑着哄道:“好啦,这回是认真的,我一点都不讨厌你,而且——”
她有意拖长了话音,直到他回转头来望她,这才继续说道:“而且,遇上像你这么至情至性,内心纯粹之人。别人就算想要骗你,也得先问问自己,能不能骗过自己的良心。”
陆回风越听越不对味:“你是不是又在骂我?”
“天地良心。”沈丹青立时收敛笑意,竖起三根手指,“我方才所言,若有半句不实,愿受天打雷劈。”
话音甫落,便听“轰”的一声惊雷,响彻洞外夜空,陆回风震惊扭头,看着转瞬覆盖洞口那一片哗啦啦的雨幕,微微一怔,眉心倏地蹙紧:“这就是你发誓的结果?”
“这可不关我事!定是附近有谁罪孽深重,遭了天谴,这才……”
她急急辩驳,然话到一半,却见他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觉不明就里,当下直起身子,脑袋搭在他肩上,一起跟着往洞外望,却只能看见一片缠绵急坠的雨雾。
沈丹青疑惑不已:“你在看什么?”
“你没听见吗?外面……”
“赵八荒,你休想逃!”蒙蒙雨幕之中传来一声高亢的男人嘶吼,突兀地打断了陆回风的话。“那十几条人命,你必须得给我碧月居一个交代!”言罢,铮声陡起,丁零当啷响彻雨夜。
“现在听到了。”沈丹青道,“有人在打架。”
陆回风听罢略一沉眉,便待起身出洞。沈丹青见状,赶忙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他的手:“你要干嘛?”
“你没听见吗?”陆回风道,“那人自称来自碧月居,多半是白日帮过我们的那些人。于情于理,总该去看看。”
“你这么好心,迟早会被自己害死的。”沈丹青嘴上虽还埋汰着,手却松了开来。见他跨出洞口那一刻,那股自白日起便浮于心头,久久难散的不安之感,倏然间又浓了许多。
她一时顾不上其他,当即拔腿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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