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嘴

　　有了很多经验的刑辩律师陆三时，不知为何，在这一次一审之前，感觉总和以往不太一样。

　　“萧老师，明天出庭，你会来吗？”

　　明明答案早就有了，陆三时却偏要问出口。

　　“我可是陆律师的团队成员之一诶！怎么可能会不来！”齐萧也很奇怪为什么陆三时要这样问，但终归还是给了一颗定心丸。

　　有过判案的经历，齐萧自己琢磨过这个案子，照着现在的证据，她觉得判决结果应该大差不差了，唯一的变数便是辩护律师——陆三时。

　　但她也不想因此影响陆三时，将陆三时原本的辩护思路打乱，反倒成为了她的傀儡。

　　“对了，三律，次卧的空调我已经找师傅来修了，过两天那师傅才来。现在这个天气又那么热，我们还是一起睡算了，还能省一省电费。”

　　无心的齐萧在说完以后，才联想到一起睡的场景。

　　换作以前，陆三时还是能忍受炎热的，但全球变暖越来越严重，在现在均温三十几度的天气下，不开空调都不行。

　　陆三时还在整理次日出庭的资料，只有齐萧装作自言自语。

　　“车我也加满油了。好在不是电车，我们这附近的充电桩都没几个。三律，明天坐我车，我送你去。”

　　搭齐萧的车也不是一两次了，可这一次，像是为了一次重大的场合专门腾出时间和机会，只为陆三时能够顺利辩护。

　　由着齐萧继续交代之后的事，原本安安静静收好资料的陆三时，一边听着齐萧唠叨，一边又突然拿出几张纸再圈圈划划，可能是想要提醒自己。

　　周水区法院门口，齐萧载着陆三时早早就到了，停好车的同时，发现崔菡媛也来了。

　　简单地打了招呼，陆三时只身一人到后台对接，留下齐萧和崔菡媛在大厅那。

　　话不多说，旁听席只有熟悉的人，不像电视上的法庭那样如此庄重，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空间不是问题，只要人肃穆了，气氛也就不言而喻变得庄严。

　　一一列举证据的时刻到了，控方指着图片上的打火机，质问着被告人。

　　“经检验，该打火机物主是被告人吕游，且使用时间不长。据受害人苗心证言得知，被告人与受害人达成约定习惯，将打火机留于车内，但受害人称她们约定的打火机使用长达两个月，而且并没有到达更换的程度。”

　　“同时，根据证人卓冉的证言得知，被告人吕游赠送的打火机，即为引燃车辆的打火机。案发当时，被告人吕游与卓冉约定好在某酒吧见面，并将打火机交还给卓冉。”

　　“经侦查介入，归还的打火机证实为原来受害人苗心车上留存已久的打火机。”

　　“作为打火机的原物主，对使用期限不同，且具有个人特色的打火机应当十分熟悉，达到区分的程度。”

　　“在客观层面上，被告人吕游留下的打火机使得受害人苗心的电动汽车爆炸，现场无人员伤亡，但造成损失达人民币二十万以上。”

　　“在主观层面，打火机作为可燃物件，被告人吕游故意将其留在车上。案发当日的气温高达35度，被告人吕游理应根据常识，取走打火机以避免车辆引燃。”

　　“综上所述，依据我国刑法第一百一十五条放火罪，建议判决被告人吕游十年有期徒刑。”

　　齐萧坐在旁听席那，目不转睛地盯着低头的陆三时，对着公诉人，耳朵里只筛选了这一点点的内容。

　　轮到陆三时的辩护，齐萧看似十分轻松，但仍会有些紧张。

　　风华正茂，用在此刻的陆三时身上，是最适合不过了。

　　面对这样的控诉，大家都懂，这算是打一种“以退为进”的方法，就算不能定为放火罪，也逃不掉过失的因素。

　　但陆三时偏偏想逃离这既成的规矩，她直言道。

　　“第一，关于打火机的证据。被告人吕游与受害人苗心达成约定，均同意留一个打火机在车上，且根据二人的习惯，该打火机被定期使用。”

　　“而被告人吕游在车上取走打火机的动作并不清楚，不排除没有确定打火机的情况下，吕游已经拿走了。”

　　“结合卓冉的证词，通常情况下，她们都不能瞬间判断打火机内部燃料的变化，这不足以证实被告人存在故意遗留的情况。”

　　“第二，根据被告人吕游和受害人苗心的约定，表明她们应当共同承担遗留打火机造成损失的后果。”

　　“第三，在客观事实上，是打火机引起的车辆爆炸，被告人并未在当时进行操作，属于不可知的状态。案发当日气温为35度，爆炸车辆是电车，比起传统燃油车辆更容易被引燃。”

　　“公诉人所说的常识，认为被告人吕游应当有取走打火机的义务。但是，吕游和苗心的约定已久，留下打火机才是她们的习惯。”

　　“所以，不能排除因高温情况下，引起车辆爆炸。被告人并不存在放任过失的情况，她只是尊重双方约定，但却是外界因素引起的爆炸，被告人在主观上根本不希望发生爆炸。”

　　“综上，建议将此案缘由定为意外事件，无罪释放被告人吕游，其余经济损失由被告吕游承担。”

　　虽然在场的人都很安静，但陆三时的这一招太少见了，打得是措手不及，纷纷点头。

　　关键的环节都结束了，现在是休庭阶段。

　　陆三时在说出自己的陈词之前，连齐萧都不知道她要从这个角度出发。但齐萧却是现场表现的最为冷静的一个人。

　　“半场开香槟”，不只是球场的禁忌，放在任何地方都适用。

　　罗业和苗心齐齐凑到陆三时那，激动地问道：“陆律师，我看这情况是不是赢定了？”

　　齐萧听闻，却又面露难色，别说普通人都要面子，陆三时这一下，可以说是打了在场所有人一记响，她就怕现在的审判，不是公正的审判，而是折中的审判。

　　略知这两人兴奋的目的，陆三时只说了“不知道”，暗示着要尊重最终的判决。

　　还是崔菡媛开的口，“二位小姐，你们放心，真能无罪辩护成功，我一定替陆律师帮你们和吕游说。”

　　说到底，还是为了那九百万。

　　卓冉在一旁也听到了，但没有这两人那么激动，只对着齐萧问：“齐律师，你怎么不出庭啊？”

　　“我？这是她主手的，我就当个观众呗。”

　　“那齐律师最近有什么案子，我也想看看您出庭会是什么样子。”卓冉不怀好意地说道。

　　但现在的齐萧根本不可能出庭，她还在被职业限制当中，只好搪塞。

　　“我啊？案子都给陆律师了，打算先休两年假。”

　　似乎套出了什么话，卓冉笑道：“这样，看来齐律师蛮有空的了，我那顿饭，什么时候请啊？”

　　“原来是为了这个。”齐萧又被坑了。

　　随随便便地回卓冉，起码也得等到这个案子结束以后。

　　崔菡媛也不时注意着齐萧，等只剩她们俩，才拍着齐萧啧啧道：“这卓冉，不会真把你当目标了吧？”

　　“还不是崔小姐出的好主意！”齐萧小声地咬牙切齿。

　　法官那边似乎统一意见了，中场休息结束。

　　刚开场的那几份肃穆削减了不少，但人和物件都没有变，连对峙时，那无形的硝烟都已经消散。

　　比起上次的程列冬案，陆三时只在这一次，更像一个期待自己胜诉的律师，而不是简单地应允从“放火”，变为“失火”。

　　人都会有些自私，那一段陈词结束后。中场休息的人，有说陆三时想出风头的，有说陆三时不识好歹的，似乎那些人，只关注最后的判刑，而不是事件的来龙去脉。

　　当然，陆三时自己也不知道的一点的，她也是个自私的人，在一些场合，一些特殊的人面前，她就是要表现得最好，脆弱的自己被看到了，出头的自己，也一定要被记住。

　　但无论如何，齐萧都会记住庭审的每一时刻。

　　考虑大局的背后，一定会有人牺牲。

　　这一审的判决是——“判处被告人吕游为失火罪，处六个月有期徒刑。”

　　看似特别轻的刑罚，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陆三时胜诉了。

　　但吕游听着一纸判决，不禁陷入绝望。看热闹的人悄咪咪地指着吕游，嘲讽着：“十年变六个月，赚都赚到了，还一脸不愿意，真不会算数。”

　　陆三时虽告诫自己，有很大可能无罪释放，但她也不得不被莫名的因素牵扯着——那是在场人的脸面。

　　“果然，又折中了。”齐萧叹气想着。

　　控方看上去并没有不满，也没有抗诉。而陆三时她们，一定会上诉的。

　　只盯着刑罚变化的罗业和苗心，纷纷关心着吕游，让吕游不用担心。

　　远远望着的齐萧无奈摇头。陆三时还是被挫了锐气，她还是没表现到最好。

　　紧紧咬着从意外方面辩护的陆三时，再一次在律师圈里出名了，也只有齐萧知道，陆三时的初衷是——无罪辩护。

　　冷漠的文字不足以概括所有的人情世故，只能借此打出第一枪，一步、一步、一步。

　　重塑着心理的陆三时恢复状态，和吕游说道一定会上诉，但这一下，吕游又要被羁押了。

　　无论是十年，还是六个月，甚至是一天，失去人身自由的日子，对吕游而言才是最痛苦的。

　　崔菡媛感觉这两人脸色有些凝重，开导着：“唉！是这样的了，不过这也算争取到利益了，我们也算赢了呢！”

　　说完，卓冉又跑到齐萧身边，欣喜道：“齐律师，你可别再找借口了，择日不如撞日，待会的晚餐，我就交给你了！”

　　陆三时那严肃的神情马上消失，盯着靠在齐萧身边的卓冉，似乎感到了一点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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