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抵酒钱

作者:瞅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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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逼婚


      “你乔叔去年给萋萋择了夫婿,婚期就定在了上巳当日。”
      白云间乐呵呵地与陈述说着这事,倒让他有些惊讶。
      “怪不得前几天看见他们家在忙着,定的是我们庄子的人?”
      “是啊。说来也是缘分,你乔叔本来只想找个近一些的德行不错的给她掌掌眼,谁知一见面这小丫头瞧着人长得好看又不停给她送吃的当即就把婚事定下了。”
      陈述轻笑,“倒真是她的作风。”
      “可不,俩孩子天天出门在一块吃吃喝喝,好些日子不来找云亭了。”
      白云间思忖了半晌又问道:“你可知鸿儿如今是什么状况?上次我去他院子瞧见他慌慌张张藏着个什么,问起话来红着一张脸怎么也不肯说。”
      陈述淡然吃了一口茶:“不知。”
      她又笑着靠近了些陈述身边,那种笑容是人在旁敲侧击时所特有的。
      “述儿,你既已到了成婚年纪,可有觉得哪家的姑娘不错?”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像是突然熄灯的烛,陈述垂下眼睛笑意瞬间消失不见。
      “母亲不必担心我。”
      心里却在想,疏尘成年方才不久他也算消了些顾虑,但真走到这地步只怕是要费上好多时间,甚至走不到一路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娘不是给你做决定,也不是要插手什么。述儿向来稳重凡事都有自己的思量,娘怎么会不知晓?”
      她长久地盯着陈述看,柔柔的目光像是一个拥抱、一个母亲抱着尚在襁褓中孩子的拥抱。
      “述儿倘若有一日遇见所爱之人一定要和娘说。”她笑了一下。
      “想到今后你们都成家立业定然不如现在亲近娘就觉得有些可惜。现如今你们都还在庄子里,能日日在身边热闹着多好。
      这一日在将来会成为了过去,这样想着,倒还真希望你们能晚些成家呢。”
      陈述抚摸着杯口,弯弯嘴角道:“母亲,我明白。”
      “到此也无他事了,述儿回去吧。”
      陈述听了后起身欲走。
      行至门前瞧见院子里一棵极大的腊梅树正开花,横斜着没有叶子的挤密的枝条,疏疏落落的点黄簇在枝头。
      一股无影无踪的清香就着冬日已尽的冷冽游走,他转身退了几步回来,“娘院子里的腊梅开的好,我想折一枝回去。”
      白云间不解其意,笑答:“这有什么要问的,随你折去。”
      折了枝往院子里回,厢房里疏尘午睡了片刻刚刚起身,着群青绮秀烨然不似凡间人。
      陈述走进来将腊梅放到他手里唇角含笑,“雾凇还没回来?”
      “嗯。”他贴近鼻尖嗅了嗅,垂着眼睛伸手用指去点花枝上的骨朵。
      “她这几日怎么总是往外跑?”
      “去庙上了。”
      “她去庙上做什么?总不能是去拜神了。”
      “不知道。”
      “过几日上巳乔家有婚宴又是一番热闹。”
      “婚宴。”疏尘呢喃着没个由头。
      “想去看看吗?”
      “嗯。”
      晚间雾凇回来之时带着一车的行李,也不知是忙的还是什么,听及此事神情漠然,只是委婉的找了个借口回厢房了。
      疏尘与陈述对视一眼,都看出她的不对劲来。
      像是印证他们的猜测一样,接下来几天雾凇几乎不大出门,甚至吃饭也都寻了借口单独回房里吃。
      陈述为她的不寻常感到怪异,顾念她没有说的打算倒也没有追根问底。
      祥云绕屋檐,喜气盈门庭。到上巳这日,乔家院子炮仗声与喜乐此起彼伏,庄中聚过来的人能将路完全堵着。
      院里箱箱嫁妆排了整院,陈述看着这架势想走都不能,索性疏尘是陪着他一块来的。
      “一时半会还出不去了。”
      “嗯。”疏尘点头,站着有些兴趣地打量着四周。
      乔夫人领着梳妆过后一身明艳嫁衣的乔萋萋到堂屋,坐到主位与乔叔一同接受她的拜礼。
      一声哽咽的娘出了口,乔夫人掩面拭泪。
      坐在一旁的乔伯攥着身上的新衣一言不发,一半期待一半不舍。
      “爹——”
      直到带着哭腔的声音猛击耳畔,堂下跪着难自已的女儿,七尺男儿忍不住泪洒衣襟。
      两家距离不算远,锣鼓震天响,花轿绕着庄子将各家各户门前走了个遍,后头跟丰厚嫁妆,一路浩浩荡荡颠簸到了目的地。
      陈述两人还站在原地,四周纷杂的吵闹声已经散去。
      “去看热闹嘛?”
      疏尘看着他摇了摇头,“太吵了。”
      “那我们回去。”
      暖暖的日光泄在地上一切可见的事物上,光与影窃窃私语着某种只有它们才知道的谜语。
      两人并肩回到院子,空旷的院子突然多出来一个人。
      石桌旁坐着的拿着书卷看的人突然侧头看过来对上陈述的眼睛,那张脸上不小的红斑简直不要太有辨识度。
      两人面面相觑。
      “小鱼,你要喝茶吗?”雾凇的声音从房中传出来,刚迈出一步便看见这情景。
      风吹新叶沙沙作响,像是树中藏着另一个喧嚣的小人国在作乱。
      此刻除却疏尘依旧面不改色,其余三人情绪无不为之起伏。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雾凇先是惊愕,而后张了张嘴喉咙发干不知作何解释,一时陷入了寂静。
      “二公子,好久不见。”江余庆拘谨地站起身,攥着医书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陈述几乎是瞬间就抓住了问题所在。
      “你是怎么进来的?”
      江余庆道歉的话欲要出口,雾凇不自在地咳了两声说:“几天前我带回来一点行李。”
      答案不言而喻。
      “你若真想来做客庄中自然欢迎,何故如此?”他的确不大明白值得她们这样做的原因。
      江余庆呼出一口气,坦白道:“我爹想要我嫁人,我不想让道长在中间难做,便逃出来了。”
      “是我出的主意。”雾凇一副要揽下错误的模样。
      陈述轻笑:“我还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是我之过。”江余庆垂首道:“陈公子,此番实在对不住你。”
      “我有说要怪罪吗?”他拉着疏尘走过去坐下,又对着雾凇招手,“茶都要凉了,过来坐。”
      雾凇轻哼一声坐过去,“人都没走茶凉什么。”
      “你在这给我表演大变活人,我倒没什么,不过这庄中的阍仆和护院怕是要吓着。”
      “是我考虑不周。”
      她原也不想把人带回来,但在余昌她也不好把人放到云雀和万苍那儿。
      一个赌坊一个青楼,就是她有心让江余庆待她怕是也不愿意,若被江父知道了只怕更不得了。
      “你想护着她倒也无妨,也不和我说一声。”陈述又补充:“不与我说也就罢了,你连疏尘也瞒着。”
      “他哪有兴致知道这个。”
      疏尘两下看了看,沉默。
      场面一时觉得有些滑稽,陈述轻笑出声,“江姑娘可有什么打算?”
      “我不会嫁人的,最起码现在不能。”江余庆低着头有些悲伤,“可爹爹拿断绝关系做要挟,要道长放我离开。”
      “可有说是什么原因?”
      “爹爹只说是我到了年纪,该稳定下来才是。”
      “他从前也这么要求的吗?”
      “不是。”江余庆有些迷茫地摇摇头,“他先前从未提及要我嫁人,却不知为何突然这般强硬。”
      陈述不免疑惑,“我记得你爹不愿让你跟着道长学习医术?”
      “是,可先前道长与他谈过,爹爹也默许了。”
      “你没有和他沟通过?”
      “有,爹爹执意如此。”
      “这倒怪了,突如其来的转变也该有个由头——”他暗自思忖着,突然哑了声。
      雾凇问:“你可是想到什么?”
      陈述默默看了一眼殷切求问的江余庆,犹豫半晌后提醒道:“你跟着道长研习医术,可曾在你爹身上试验过。”
      江余庆先是怔愣,面上慢慢地褪尽颜色。
      她想起许多不寻常,想起他始料未及的转变态度,想起师傅的顾虑与妥协,以及那些近乎完美的不着痕迹地掩饰。
      这世上唯有亲近的人才知道该如何骗过你。
      他哪里是在为她寻找夫婿,分明是在托孤。
      如果没有陈述这句话,她或许还想继续躲着逃避着、继续坚持她的想法她的追求。
      “我——”她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来,看着自己的双手霎时珠泪下滚。
      倘若答案本就如此,她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很快的她调整了情绪道:“我要回去。”
      “难不成你真要回去嫁人吗?!”雾凇握住她的手臂拦下她的动作。
      “若学医救不了我最爱的人,我有何颜面坚持下去呢。”
      这世上她只有一个亲人,爹爹是如何疼爱她,将她养成这般内心健全健康独立的姑娘,她又怎会不知道其中艰辛。
      陈述也劝道:“你先冷静一下,事实未必如我所猜。”
      “留下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我叫人去把伯伯请过来。”
      唤来仆从驾车前去江家将人接过来,雾凇安抚着江余庆的情绪。
      待江父来到庄中先来拜访了庄主。
      正厅中陈赫仁狐疑地招待着他,暂不知其中缘由。
      “早听闻庄主大名,久仰久仰!”
      “客气了,阁下请坐。”
      “还要多谢庄主收留小女了。”
      陈赫仁晕头转向还没来得及张口问,陈述带着江余庆过来了。
      “爹爹——”她扑向江父忍不住泪流满面,“爹为什么瞒着我,是在怪我学艺不精吗?”
      江父怜爱地抱着她,听了此话浑身僵住下意识想要否认。
      陈赫仁站起身在旁边看着有些蒙圈,家里什么时候来的姑娘?
      “父女之间闹别扭,暂时藏到我们院里了。”陈述简短地解释道。
      “是这样。”陈赫仁点点头不打算多问。
      “哪里听来的瞎话,你不想嫁人何苦这样说!”江父带着点训斥口吻。
      陈赫仁刚想出来劝劝,被外头走进来的人打断了要出口的话。
      只见雾凇着男装悠然走近,眉目间增添些许凌厉,墨发改了样式用以簪冠。
      她本就生得高挑,腰间又挂着她的短刀,不像女扮男,倒像个比女子更俊秀的男子。
      稳操胜券似的嗓音从胸腔里震出中性声调,“岳父大人。”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江余庆停止哭泣头脑发懵。
      陈述:?
      江父:??
      陈赫仁:???
      雾凇走到江余庆身前,拉过她的手拍了拍突然跪了下来。
      斩钉截铁的声音带着从容不迫的清寂感:“我想娶小鱼为妻。”
      一句话说的一屋人心跳骤停,当然,疏尘除外。
      陈述深吸一口气。难不成这就是她突然折返回去说想到的办法?
      他倒真没想到雾凇还能有这般不理智的时候。
      “你们这——”陈赫仁不由得发出呼声,难以置信地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
      一着不慎小腿撞到椅面噗噔一屁股摔坐在椅子上。
      场面变得诡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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