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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郃(修)
江徊将旗牌收了,众人才一一起身。
他走到萧郃面前,俯身的同时伸出只手,钳住他的下巴,往右手边一转:“萧大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想杀的人,我也给你带过来了。”
萧郃定睛一瞧,竟是那小侍女。
可是,他分明记得,底下人在最后时刻来报说过不辱使命,但那时他尚且来不及追问,短暂与他兵刃交错过后,那人就被赶过来的人一箭射死。
方才他进门前,没看见座上有陆应淮,也便放下了心来。现在猛一看见那名叫温谨的小侍女缩在后头,叫他突然想起这事。
二人既已生还,那当时的手下……自然就是假的。
可笑他竟然仅凭穿着,就误以为没有问题了。然而这种偷梁换柱之事,他并非没有干过,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中招的一天。
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一定会失败。
因为说到底,他并不在意那些蝼蚁是谁,正如他原先进门,压根不会去注意那些低眉顺眼伺候主子的下人。
萧郃打掉他的手,大剌剌坐回椅子上,顺便还拍了拍腿弯处的灰尘。
“我要杀她?为什么?”萧郃有些好笑,“她一不是公主,二不是皇子,杀她干什么?杀她又有什么用?”
“自然是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
早在萧郃来之前,陆应淮便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告知与他,然后去外头提另一对人证去了。
萧郃笑道:“这就怪了?她一个小侍女,又没来过知府衙门,又没去过我的私宅,到哪里能听得我的话?还是那些大逆不道的。”
“江相江大人,你总不能为了翦除异己,已经开始不分青红皂白了吧。”
江徊并不吭声,手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扶手上,显然在等着人来。
萧郃料想也没人能抓得住他的把柄,便轻整衣袖,又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才泰然起身。“既然江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下官便告退了。莫名被拘了一日有余,还真要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他伸了个懒腰,见江徊居然没派人拦他,心中不由起疑,正待转身,就听得外头凌乱的脚步传来。
然后,他定在了原地。只见一男一女捆绑着被人推搡进了门,推着两人的人他也熟悉,正是这堂上缺了的陆应淮。若是张随也在的话,定能认出另两人来,那正是义庄才见了几面就匆匆告假回家的李哥和李嫂二人。
“含瞻。”
有人在背后喊了他一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许久没听过旁人叫自己的字了,一时站在原地,竟有些恍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慢慢又坐回了凳上。
“成王败寇,没什么可说的。”他嘲讽道,“既然你们早都知道了,何必还要大费周章,让我还稍微带点希翼,以为自己能行。”
“原本是能行的。”
陆应淮走上前来,萧郃不解,回头望道:“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尽夏吗?”
“尽……夏?”
萧郃想了半天,也没从脑海里翻出与这个名字相关的人来。
还是陆应淮提醒道:“前不久被你看中,过了府的一名歌女。”
萧郃这才有了些许印象,他为了将名声坐实,自当网罗一众美人,后院里的女人是旧去新来,一茬接着一茬。但他从不将眼光投射在她们身上,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棋子,逢场作戏,他得到了坏名声,她们得到了荣华富贵,很是公平。
“关她什么事?”他几乎没怎么叫过她作陪。
“一个女人的复仇。”
江徊替他答道。
“你只一味坐实名声,却忘了问她们愿不愿意,想不想要。她虽然不了解你的布局,却能轻易掌握你的动向。”
“这样么,”萧郃自嘲,“我还真是应了那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本就在极力避免这谶语了,没想到还是陷入其中。因名声而利,也因名声也累。”
“这名字还真是……一点都不好。”
“怪名字又有什么用呢?”江徊反驳,“那只不过是一个载体。”
“一个载体?一个载体?!”
萧郃大声笑了出来,连眼泪都沁了出来,“那凭什么他就能叫萧衍?他从一出生就受尽宠爱,而我呢?因为我年岁渐长羽翼渐丰,就必须迎合父王,要放纵要沉溺要当一个好逸恶劳的皇子才行。”
“我隐忍了二十多年,与人斗与天争,到头来输在了萧平渊塞给他一队私兵上。论长论嫡,论勇论谋,我哪里不如他?不过是输在了喜爱上,你说,我不该怨恨吗?”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江徊看着他的眼睛,淡声。
“是吗?”萧郃讥讽道:“所以我就活该听从王命,走上他为我安排的后路?”
“不然呢?”
“呵,当年小五小七劝我,说给台阶就下,别的有野心的兄弟姐妹都死了,就留下我们这几个好吃懒做的,不过是一朝皇子一朝臣,舍了旧的身份,能活下来就好。反正代价不过是低一低头罢了。”
“我将半数身家当作投诚的礼物,可老十六还是不满意,他非要榨干我们最后一点价值。小五死了,小七也没了,当我接到圣旨的时候,我就知道该轮到我了。”
“你若没有异心,也不至于死路一条。”
萧郃笑笑:“这话你自己信吗?江行之,我之于萧衍,不过是明日你之于他。功高盖主,我们陛下可未必会感念你的从龙之功啊。不如你我联手,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大、大胆!妖言惑众!”
主座之上官员横着胆子斥了一句,却见萧郃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无能的狗一样。
“萧大人,我也在呢。”陆应淮抱臂道。
萧郃这才想起“罪魁祸首”来,他走过去拍拍陆应淮的肩,像是在于老友稀疏平常聊天一般,平静道:“死到临头,还不允许我开个玩笑?你这般没风趣,当心以后讨不到心上人。”
“罢了罢了,萧衍也算看得起我这个皇兄了,派了你二人来南阳走一趟。”
他转身同时迅速地抽出陆应淮腰间的佩剑,搁在脖子上:“不过呢,我可不想去大理寺走一趟。审判我,他们还不够格。”
温谨就这么看着他如此决绝地自刎,当场血溅三尺,甚至他们在船上商讨过的那些问题还有答案,全都没有派上用场。
他只在最开始,轻飘飘地看了自己一眼,眼里带着了然,还有些负隅顽抗。
直到那两人跪在他身后,虽然什么话也没说,她却见他肉眼可见的衰败起来,就像一朵玫瑰,被拔了茎刺,还来不及放入水里,就在手中枯萎了。
“人生南北多歧路,将相……神仙,也要凡人做。”
“从来将相神仙,凡人……如何做?”
温谨听得他在喃喃自问中,慢慢咽下了最后那口不甘的气,他的问题也这静默声中,敲在了温谨心头。
她就这么怔愣着,直到突然被人叫了一声。
“温谨姑娘。”
“我、奴、奴婢在。”
她从椅子后面绕出,站在一片血泊当中,站在那温热的尸体旁,听得江徊问道:
“偃之虽都跟我说了,但我想再听你说一遍。”
温谨将那点串供结结巴巴地说了,她本想流畅点的,但陆应淮说,太过流利,反而过犹不及,最好是加点迟疑与不确定。
之后江徊又问了些问题,大多都是陆应淮预测到的,总之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江徊也显然放下了疑心,挥挥手让她走开了。
温谨正准备松了口气,就见外头急匆匆跑来一人,抱拳下跪,对着江徊道:“大人,有一道士杵在驿站外,说是要找人。”
“找谁?”
“找二皇子谢岭及其侍女温谨。”
他才说完,头一抬,就惊呼出口:“温不言?!你怎么在这?”
温谨皱眉,只觉得疑惑,指着自己:“啊?你在叫我?”
江徊看够了反应,才过来解围道:“不好意思,冒犯温谨姑娘了,这是我的手下,名叫张随,奉命追查嫌犯温不言。”
他拍了张随脑袋一掌,“怎么回事,好好看清楚人再说。”
张随懵了半天,定睛半晌才惶恐磕头认错,嘴里不住道:“是小的老眼昏花了,昨日落水后直到今日还有些头昏眼花,朦朦胧胧间竟将姑娘的身形错认成了旁人。对不起对不起……”
他头磕在石板上,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头磕出了血,还是沾染上去的,也许两者皆有。
“行了下去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自去领罚去。”
江徊试探完毕,轻飘飘地落下一道惩罚。又笑着向楚丘青及温谨赔罪道:“实在抱歉,管教不周,让大家受惊了。”
谢岭环臂哼了一声,直道:“管不好就好好管,让一条狗出来乱吠。今日他叫我侍女作温不言,明日就能叫我作哪个姓谢的嫌犯?”
“……”
江徊自知理亏,但既然已经试探出结果,又得罪完了人,也只得又赔笑了几句。最后还是楚丘青不咸不淡地出声,方揭过这茬。
陆应淮站在一旁,只觉得背心快要湿透了,他甫一确认温不言的身份,就想将张随给解决掉,但温谨告诉他,张随吃下蛊虫,已经不记得她了。他才放下心来。
可方才那突如其来的试探,差点让他以为张随真的认出人了,好在他余光看去,谢岭和温谨都很镇静。
他平复好心情,朝着江徊道:“既然是场闹剧,就散了吧。外头不是还有一道人要找他们吗?”
“对对,差点忘了正事。”
江徊正好岔开这一话头,赶紧让人将道人带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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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句出自《蝶恋花·人生南北多歧路》
咱们萧含瞻的一生,其实都在这首诗里了。
——

有没有想看含瞻的宝子呀,举爪爪~
在考虑要不要给出场频率不高的他们写一章番外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