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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沈芷衣转过头来直直地望着她道:“宫里的日子,京里的日子,都不痛快,我不想回去。”
堂堂长公主殿下,千金之躯,流落在外,岂有不想回去,反而愿意在外面浪荡的?
沈芷衣见她不言语,便当她觉着是她不受礼法,行止无状,于是怏怏垂下头去,道:“我说着玩………”
“不想回便不要回。”
沈芷衣一时错愕,姜雪宁继续道:“通州无人识你身份,到那边后你寻机藏匿,然后出城,也是一样。”
“那你…那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
沈芷衣以为她不同意,失落的低下了头。
姜雪宁笑道:“那你得等我回去拿点银子,不然我俩可能会饿死在路上。”
反正她本来也打算逃离京城,带着公主一同也无妨,到时候她再把芳吟接来,拿着本钱大家一起做个生意,怎么着也活得下去,姜雪宁如是想着。
就像是头顶压着的阴云一下散了个干净,沈芷衣的心情便如这河滩上平铺的河水一般,顿时澄清光亮的一片,实在有说不出的高兴。
她几乎跳了起来笑,抱住了姜雪宁,一个吻落在了姜雪宁脸上:“宁宁真好。”
姜雪宁感受着脸上那柔软的触感,觉得自己被烙铁烫了似的。心跳都停了一下,继而又以更猛烈的速度起搏,将浑身的血液往脸上挤,脑袋一下就空白了,完全忘了自己方才想要说什么,一双雪白耳垂已嫣红欲滴。
过来寻她二人的三娘子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转头边走边喃喃道:“还说是亲妹妹呢,这分明就是情妹妹。”
二人回去后,一看之下不少人都呆了眼。少女那一张俏丽的白生生的脸便露了出来,纵然是不施粉黛,在这荒山野岭中也好看得有些过分了。眼角虽然有道小疤,但瑕不掩瑜,一身粗布麻衣穿在身上却盖不住那贵气,这些叛教徒们平日里见过最好看的或恐就是邻家姑娘或者青楼里涂脂抹粉的妓子,这样姿容艳丽的何曾有缘得见?
天近暮时,他们终于到了通州城外。此时却突然停了下来,薛定非没好气的说道:“冯明宇你要是年纪大了骑不动马了,不如让我们先过去,前面就是通州城,找你们这断腿走法,猴年马月才能到啊。”
冯明宇知道这是个祖宗,惹不起,只好说道:“才劫了狱又杀了人,眼下通州城内是否安全还未可知,你如此火急火燎地要进城,是有什么急事吗。”
黄潜:“定非公子若真有什么急事,不如说来听听,也许可以让进城打探的前哨替你料理了。”
薛定非冷笑一声:“老子着急进城嫖妓,你替我去一个看看?”
“………”
姜雪宁听了这话忍不住偷笑,随即又想到什么,忙转身捂住身后公主的耳朵:“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妹妹别听。”
冯明宇转头对姜雪宁说道:“我们太多人进城过于醒目,不如兵分两路,度均先生跟我,姑娘跟着黄潜。”
沈芷衣急道:“我只认识兄长一人,就算分批入城,也应我与兄长一起,为何偏要将我二人分开。”
黄潜解释道:“冯将军的意思是担心我们之前准备的身份文书在进城查验时会遇到什么乱子,你们兄妹情深,本应该一起,可也正因为如此,一旦一人被拦,另一个关心则乱,也就进不了城了,所以兵分两路更为妥当。”
姜雪宁拍了拍她的手道:“没事,就按他们说的去做,照顾好自己。”
通州城内,谢危坐在一茶摊里看着不远处沈芷衣与黄潜等人走过,却没姜雪宁的身影,他微微皱了眉。自从得知姜雪宁与长公主被叛贼掳走了,他便连夜进了宫请旨去通州平了那些叛贼,但此事事关长公主与姜雪宁的清誉,他自然没对皇上禀报此时,只是安排了人在宫中假扮长公主佯装生病,抵个几日,又回姜府告知了姜伯游,让他也对外宣称姜雪宁生了病。接着赶到通州与燕家军的燕六将军说明了火药一事。
剑书跑了过来:“先生,冯明宇带着宁二姑娘在城外十里的地方,刀琴现在在盯着,燕六将军也带人搜了山林,不过暂未发现火药的线索。”
谢危:“现在还不知冯明宇何时行动,宁二与长公主太过危险,通知小宝今夜尽量想办法弄出来。”
“是,另外圣上已经派定国公率兴武卫前来,可先生不是说圣上原本是打算过几日再派兴武卫增援吗,怎么忽然提前了?”
“不奇怪,他在位二十年,也该有自己的权衡与考量。”
鸿蒙酒馆也是一个据点,沈芷衣满面愁容的站在门口,三娘子走了过来:“姑娘你怎么不吃点?”
“我不饿。”
黄潜坐在饭桌前招呼着:“分批入城至少要个把时辰,姑娘,稍安勿躁,来来来边吃边等。”
“是呀,来尝尝吧。”三娘子热情的拉着沈芷衣到桌旁坐下。
“姐姐先喝点水吧。”
小宝拿了一碗水递到她面前,沈芷衣心中只想着姜雪宁的安危,也没多想,便接过喝下了。
黄潜扒了几口饭,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姑娘跟先生一母同胞,为何性子却格外不太同。”
沈芷衣皱了皱眉,知他在试探,便直接用了姜雪宁的身份回道:“我们是表兄妹,我姓姜。”
黄潜面色古怪:“姜姑娘啊,那不知姜姑娘是否也在金陵长大,家住何处啊。”
这一路沈芷衣已经被问的有些不耐烦了,气性儿上来了,没好气道:“我说你们有完没完,一路上百般试探我兄长消息,快把我家查个底儿掉了,你们是想着等冯将军过来,好对口供吧。”
“黄某不是这个意思,黄某只是觉得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先生把你带在身边,万一有个什么不测……”
沈芷衣搭着眼帘,轻轻咬着唇,却是一副逼真至极的含羞带怯模样,低低道:“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和兄长两情相悦,无奈家中不允,此番不只是为了任务,而是我们二人私奔。”
黄潜:“……”
三娘子来了兴致:“原来还有这么个缘由啊,难怪这一路上…”
“你们以为为何度均先生一贯神出鬼没,为何你们又没有收到王爷的传讯,我兄长爱惜羽毛,本不想与你们多说,一路上喋喋不休问个没完,怎么?如今效命王爷还要查这些私事了?我与兄长的事又碍着你们什么了?”说完,沈芷衣佯装生气起身走了。
三娘子无奈的看着黄潜:“看,早就说不让你问了吧,现在得罪了度均先生未来的夫人,到了金陵看你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还有这种事啊。”黄潜委屈的吃了口饭,谁能想到外面看着清俊不已的正人君子, 内里竟然和自己的妹妹有…有那种事!简直禽兽不如!
站回到门口的沈芷衣背对着他们松了口气,看来是糊弄过去了。
姜雪宁等人到客栈时已是夜晚,沈芷衣看到姜雪宁安然无恙的出现在面前,愁容顿时散尽,挂上欣喜的笑容跑了过去挽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去一旁坐下。
“先生吃饭。”黄潜端着饭放到姜雪宁面前,看着她的眼神古怪,脸色变了又变,一双目光在她二人身上打量,倒意外地发现郎才女貌很登对,只可惜竟是兄妹。
姜雪宁一头雾水的问道:“怎么了?”
黄潜忙道:“啊…没…没什么…姜姑娘今天挺…挺担心你的,吃吧…吃…”黄潜尴尬的去了另一桌。
姜姑娘?姜雪宁看向一旁的沈芷衣,沈芷衣调皮的笑着冲她眨了眨眼。
另一桌的冯明宇问黄潜:“怎么样?白天有问到什么吗?”
黄潜也知这种事不符礼法难以启齿,人家也要名节,不能对外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没有,人家兄妹很正常,你就别打听了。”
姜雪宁看着不远处黄潜那奇怪的样子,悄声问是沈芷衣:“怎么了?今日在路上冯明宇对我百般试探,黄潜对你也应是如此,我俩对一下,到时候也好有个准备。”
想到自己白日里的回答,沈芷衣忍不住红了脸:“也没什么,他就是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如此危险的任务你为什么要带着我。”
姜雪宁点点头:“你怎么回答的?”
刚还一脸乖觉的沈芷衣便变得忸怩起来的,轻轻咬了一下唇瓣,却是暗中打量着姜雪宁的神态,她眨眨眼低声道:“我说我们兄妹情投意合,乃是私奔。”
姜雪宁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芷衣以为她没听清,又说道:“我说我俩私……”
姜雪宁忙捂住她的嘴:“胡闹!”
姜雪宁看了一下周围,见没人注意到她俩,斥道:“殿下,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沈芷衣微凉的面颊汲取着她的温度,润泽的唇瓣则似有似无地挨着她掌心,有那么一刻她想伸出舌头来舔一下,看她还敢不敢捂着自己的嘴。
姜雪宁松开手后,沈芷衣眼巴巴望着她,貌似纯善地眨了眨眼:“我说的不对吗?你在河边的时候都说了要带我私奔的。”
姜雪宁满脸无语:“殿下!私奔这个词能是这么用的吗!”
沈芷衣委屈低下了头,扯了扯她的衣角:“那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好的借口嘛,万一坏了你的事怎么办。”
姜雪宁无奈道:“殿下你往后是要嫁人的,女儿家的名节坏不得。”
沈芷衣喃喃道:“这有什么,反正旁人我也不想嫁。”
姜雪宁听了此话,慌了神,那牵动着她衣角的手,便仿佛牵动着她的心似的。
客栈门开了,一阵冷气随着几个客人钻了进来。
“今年这天可真冷啊。”
“这怎么就算冷呢?那塞北才叫冷呢,我才从京城回来,听人说今年鞑靼派使臣来进贡时路上都冻死了几匹马……”
“呸,什么进贡啊,人家那是求和亲来的!”
“一回事儿,哈哈,一回事儿……”
和亲…听着他们的谈话,姜雪宁心中一震,抬眼朝沈芷衣望去。沈芷衣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这时其中一个人气愤的骂道:“鞑靼是什么玩意儿?茹毛饮血的蛮族!老子死了,老婆还要留给儿子!简直枉顾人伦!早几年跪在咱们面前求和,还要献上岁贡。如今勇毅侯府一倒,什么妖魔鬼怪都蹬鼻子上脸来,朝廷如今就是个软蛋!和亲和亲,就是把公主嫁过去求和罢了,还要赏他们一堆好东西,我呸!”
另一个人忙提醒道:“李兄,慎言!”
姜雪宁又想起了上一世沈芷衣的结局,也想起了满朝文武含泪肃立中迎回的那具棺椁,里面躺着不会再笑的帝国公主,那个张扬恣意,什么高兴便说什么的长公主殿下永远不在了。
姜雪宁又看向坐在她身边的少女,浓长的眼睫覆压着,遮盖了眼底的光华。原本为炽烈火光照着的温柔面颊,竟是慢慢褪去了血色,变得脆弱而苍白。
她想起那日自己压不住那股怆然的冲动,去问沈芷衣:“殿下也不想待在宫里吗?”
那一身雍容里带着几分沉重的女子,分明与自己年纪相仿,却好似已堵了满怀的积郁,但将放远的目光收回,静寂地望着她,仿佛看开了似的一笑,云淡风轻。
也许有时候,离开也未必那么容易吧?
想到白日里自己答应带她离开的时候,她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愉快。姜雪宁心里面涌出一阵空寂的惘然,伴随着阵阵疼痛,手指慢慢捏紧了,看着沈芷衣通身的落寞,她定了定心神,握住了沈芷衣的手,强忍着想要抱住她的冲动说道:“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沈芷衣抬起了头笑了,这个笑容里包含了太多东西,令姜雪宁有些看不懂,沈芷衣点了点头:“宁宁对我最好了。”
话音刚落,沈芷衣突觉浑身恶寒,腹内一阵绞痛,额头上更是冒出涔涔冷汗。
姜雪宁发现不对,忙扶住她:“怎么了?!”
“好痛!”
“哪不舒服?”
沈芷衣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却四肢无力往后倒去,姜雪宁忙拦腰揽住抱入怀中,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满是恐慌又难以置信的看向冯明宇与黄潜,眼中满是质问。
沈芷衣眼前一黑,什么也没看清,昏过去之前只感受到那将她揽住的手掌间,隐隐带了几分颤抖。
姜雪宁将沈芷衣扶到房中躺下,三娘子略懂医术,把脉后面色严肃了起来。
姜雪宁见沈芷衣一张惨白的脸上都泛出点青气,焦急道:“三娘子,舍妹什么情况?”
“像是中毒。”
姜雪宁面上多了几分冷意,看向冯明宇和黄潜的眼神中满是凛然。
三娘子与冯明宇也看向黄潜,黄潜知道自己被怀疑了,忙解释道:“看我做甚!我堂堂七尺男儿还能给小姑娘下毒不成啊!”
冯明宇:“当务之急还是先为令妹诊治解毒才是。”
三娘子:“可这会儿天都还没亮,哪里找大夫去啊?”
小宝却是灵机一动道:“有的,永定药铺的谢大夫住在铺里的,我们把姐姐送过去就好了!”
谢大夫?姜雪宁心底微不可察地一震,怀疑的打量着小宝,她从一开始就注意到小宝,这小宝说是没念过书,可这一路上他无名指左侧指甲缝时常留有墨迹,甚是奇怪。”
黄潜笑道:“看,还得是小宝。”
小宝看向姜雪宁:“先生放心,小宝一定照顾好姐姐。”
姜雪宁将沈芷衣抱上了马车后,看着马车驶远,她心中沉了沉,但愿事情如她想的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的颠簸令沈芷衣醒了过来,马车停下,小宝探头进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递给沈芷衣。
“长公主殿下,这是解药。”
沈芷衣疼的浑身没力气,虚弱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毒是你下的?”
小宝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炯炯有神:“权宜之计,还好有惊无险救您出来了,是谢先生安排的。”
听到是谢危,沈芷衣放下心来吃了药,疼痛立减,但又担心了起来,急道:“那宁宁呢,宁宁怎么办,为什么不把宁宁也一起带出来。”
“殿下恕罪,他们盯宁二姑娘太紧,我实在没有办法把她也救出来”,小宝拿出一个钱袋交给她继续说道:“这是您的盘缠,一会儿还请殿下去街对面的客栈住上一夜,无论明日街上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接下来自会有人来接您。”
沈芷衣又问:“那宁宁怎么办?”
“殿下放心,宁二姑娘那边有定非公子跟着,不会有事的。”
“他也是谢先生的人?”
小宝顿了一下,敛眸镇定道:“永定药铺有布置,朝廷早有天罗地网,接下来只等救宁二姑娘出来,无须担心。”
沈芷衣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有劳相救了。”
“您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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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沈芷衣在客栈内看着窗外,外面的行人如往常一般,她有些心神不宁,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接她的人,几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见外面有动静,若是军营出兵或是官府剿匪,不会如此平静。
沈芷衣越想越慌,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决定去永定药铺看看。
沈芷衣火急火燎的找到永定药铺后,发现周遭往来人繁杂,却没有半分戒备森严的样子。沈芷衣心中沉了一下,跑进去冲着大夫说道:“宁宁现在有危险,请你们速速通知援兵。”
张大夫听的一头雾水:“什么宁宁?什么援兵?这是药铺不是军营。”
沈芷衣愣住了,浑身的血一寸一寸的冷了下来,急问:“你们不知道?通州城有几个永定药铺?”
“就我这一家呀。”
沈芷衣身形晃了晃,差点没站住,小宝骗了她,根本没有安排什么永定药铺营救计划,这到底是为什么!
沈芷衣来不及多想,面色一变,已显出几分疾厉肃杀,只大声问他:“燕家军营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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