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方知有

　　马特跟陆山在洗手间里吵了一架后，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包厢。

　　马特在前面骂骂咧咧，陆山在后头垂眉低眼。

　　然而一推开门，马特愣了，“嗯？Rainbow呢？”

　　方知有此前不知在出神想什么，此时闻声才抬起头，“哦，他说他先走了。”

　　“什么？”马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走了？为什么？”

　　方知有嘴唇轻抿，语气里带着一丝隐隐的挫败，“……也许有什么急事吧。”

　　马特的直觉告诉他事情肯定不会这样简单，他瞪了方知有几秒，压下跟他理论的冲动，掏出手机边给彩虹打电话边往外走。

　　“喂，你跑哪去了？”响了好几声，电话才接通，马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我出去一会儿的功夫，你人怎么就不见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半路溜走，我现在就冲去你家狠狠揍你一顿。”

　　彩虹那头静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开口：“……对不起啊，马特。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真的没有必要了，谢谢。”

　　马特脚下一顿，彩虹语气里那股近乎放弃的凉意让他的话一时滞住，干干问：“为什么？——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彩虹苦笑一声，“没什么，我只是把原本想说的话都跟他说了，嗯，现在感觉什么遗憾都没有了，所以就这样吧，马特。”

　　“他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彩虹的声音低低的，这或许才是让他终于决定算了的原因。重吸了一口气，他换上平淡的语气道：“这些都不重要了，马特，他已经走出来了，我也该——”

　　电话那头忽然一声怒吼：“放屁！”

　　马特突然暴起的声音把彩虹吓了一跳：“Matt？”

　　“这算什么男人！”马特的愤怒来得莫名其妙却又理所当然，“我实在看不惯他的态度！我不管你们之间谁对谁错，就凭你为了他大老远跑回华国，他就不该对你不理不睬，一句回应都没有！就算是拒绝你，也该堂堂正正地说出来！”

　　“我太生气了！”马特眼圈都红了，不管是刚才亲眼看到的，还是彩虹电话里说的，都让他感到义愤填膺，“你别管我，我现在就要回去骂他一顿！”

　　“Matt!”彩虹没料到他会这么激动，下意识站起身，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那头已经直接撂了电话。

　　彩虹一脸纠结地握紧已是忙音的手机，犹豫了两秒，只能暂且放下面子，拔腿又往包厢赶去。

　　*

　　那头，马特已经再次冲进了包厢，把里面沉默坐着的陆山和方知有吓得一惊。

　　陆山站起来：“Matt——”

　　“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对彩虹？”马特越过他，直接走到方知有面前，宛如一头发怒的雄狮一样，怒气冲冲地骂了起来：“吃饭时就不搭理他，我们出去一趟的功夫，你又把他气走，方，他从前那么喜欢你，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够这样子欺负他？”

　　方知有对他的怒火仿佛早已有心理准备，没有被激怒，也没有反驳，只是推了下眼镜，轻声道：“我没有欺负他的意思，但如果确实造成了不愉快，我感到抱歉。”

　　马特被他这副冷淡的样子气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你！”

　　他索性捅破窗户纸，直接说道：“我知道你们五年前就分手了，但分手了就一定要这样冷淡对待前任吗？就算你不想再复合，也不必故意逃避话题，直接告诉他不行吗？为什么非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难堪！你知不知道他鼓起多大勇气才跟你说那番话的，你一句回应都没有，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方知有皱起眉头，不愿意把他和彩虹的私事拿出来跟别人讨论，但隐约又觉得马特说的话哪里不对，下意识解释道：“我没有不想——”

　　马特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机关枪似的继续发难：“我真替他不值，跟你分手后，他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他以为他忘了你，其实一直都没忘。为了你，他甚至从新西兰又回到了华国，明知你可能已经不再等他了，他还是回来了。可是你呢，你的冷漠一直在伤害他！方，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如果你不喜欢他了，就大方告诉他，不要再用这种态度继续伤他的心，否则我——”

　　“等等！”方知有终于从这漫长的指责里摸到一丝头绪，猛然站起身拽住了马特的手臂，“你说什么？他还是单身？”

　　“废话！”马特不屑道，“他如果有男朋友还回来找你干什么？他就是个傻瓜，一直都喜欢你，有人追他他也没有接受。早知道你会这样对他，我真应该劝他不要再回来。方，你真是个混蛋，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因为你有多难过——”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已经甩下他，一刻不停地朝包厢外跑了出去。

　　“你！”马特对着他的背影挥拳头，“我还没说完呢！”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山这时才走过来揽住他的肩，沉声道：“好了，冷静点，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可能有个大误会。”

　　误会，当然是误会。

　　急速奔跑的路上，方知有悔得肠子都青了，无数次想要给这样蠢笨的自己一拳。

　　老天，自己都干了什么？

　　彩虹为自己回到华国，而自己却一直伤害他的感受。

　　一想到这段时间自己刻意拉开的距离，他就恨不得把时间倒回到重遇的那一天，第一时间就给他的金发男孩一个拥抱，告诉他自己还爱他。

　　他循着餐厅的走廊不断寻找，手机也在同时拨打着对方的电话，内心不断祈祷一切都还来得及。

　　拜托，他已经错过五年了，实在无法再忍受与那个最爱的人失之交臂。

　　*

　　花园。

　　彩虹往回奔了几步后，又堪堪止住了脚步，看到了手机上来电人的姓名。

　　方知有。

　　他站在原地，一时竟没有勇气接起来。

　　能打电话来，证明包厢里没打起来吧，他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地这样想，但很快嘴角又垂了下去，眼神也浮上几丝落寞。

　　也许是迫于马特的压力，打电话来道歉，他想，但这些都没有必要了，不是吗，他也并不是很想听那些表面的话。

　　手机响了很久，终于停了，彩虹松了一口气，继而转身往出口方向走，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把这些糟心事儿都忘了。

　　然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Rainbow!”

　　彩虹茫然回头，继而猝不及防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这个怀抱，他曾经日日拥有，在他失落时，在他开怀时，在黎明，在深夜，在许许多多不同地方，乃至后来无数次的午夜梦回……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气息，熟悉的那个人——以至于他有那么几秒甚至忘了呼吸，就这么呆呆被方知有抱着，大脑一片空白。

　　“对不起。”他听到方知有在他耳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呼出的气息吹着他的耳垂，竟叫他浑身一凛，反射性地眨了下眼，才感到双眸酸涩非常。

　　“对不起，Rainbow。”方知有的声音里透着无限的懊悔与自责，“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激动的情绪叫他语不成句，只是反反复复地向他道歉，彩虹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错觉，不然他为何觉得方知有听起来像是哭了一般。

　　“方？”彩虹在他重复的话语里慢慢找回一丝心神，抬手推了推他，“你先放开我。”

　　方知有没放，反而抱得更紧了，他似乎也在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好一会儿才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不，你让我先把话说完。”

　　彩虹静了一下，不知道事到如今两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但他还是说道：“你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冷淡你。我其实很高兴重新见到你，真的。”方知有依然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嘴唇贴着彩虹的耳朵，听起来仿佛是呢喃，“我一直没有忘记过你，我以为你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所以才不敢表现出来。对不起，我是刚刚才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回来的，我是个傻瓜，伤了你的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彩虹本来聚拢的心神又在方知有的话语里逐渐涣散，大脑几乎当机，脸上一片震惊。

　　什么意思……他在说什么……

　　好久彩虹才挤出一句：“你都没有问过我，为什么觉得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方知有的声音低低在他耳边响起：“……我曾经去找过你，那时的你身边有另一个男生，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

　　彩虹如蒙雷劈，猛地推开方知有，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等等，什么？你找过我？你去过新西兰？什么时候？”

　　“大约两年多前。”方知有说，“我那时以为你已经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了，所以……”

　　所以他就默默回去了，甚至一个电话都没有给自己打？

　　然后就这么一直待在华国，再也没有联系过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回来了，方知有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准备说出这件事？

　　两年多前——他看到的甚至都不该是自己和安德鲁！他不知道方知有看到的是谁，但那肯定不算是约会，方知有怎么可以只看一眼就笃定自己已经有了新男友！

　　然后因为这个，就刻意跟他保持距离？

　　彩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脑子已经完全不能处理这几乎爆炸式的信息，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傻？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看我的？我就这么等不及要找下一个男朋友——”

　　吼到一半，他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就是这样的人——在遇到方知有之前，他一直都是这样，分手后很快就会投入下一段恋情。

　　只是因为那人是方知有，他才久久无法爱上别人。

　　彩虹狼狈地撇开视线，“即算这样，你为什么不问我一句呢……万一……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会轻易放下……”

　　方知有脸上同时也是狼狈之色，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苦涩道：“我没有自信，Rainbow。”

　　彩虹闻言抬头看向他。

　　方知有苦笑道：“我不知道我在你心中究竟算什么……”

　　当年他的金发男孩走得那样洒脱，以至于后来的岁月里，他都觉得或许这段短暂恋爱只会是男孩生命里一个寻常插曲，而自己也不过是他生命里不足为道的过客。

　　他没有自信还会在对方心中留有一席之地。

　　方知有脸上是浅浅的无奈与怅惘：“……你也没有说过你回来的原因，而且你刚才在包厢里说的话，更像是在跟我告别，我以为是我没有藏好情绪，让你感到了困扰，所以才把话摊开，让我不要越界。”

　　“我——”彩虹越听越觉得荒谬，最后干脆气笑了，“是我的问题吗？我没说是因为你——已经结婚了好吗？”

　　他早在重逢的那一刻就想把所有心意都说出口，如果不是偶然听到他已经有了儿子，更因为方知有那平静的态度，自己怎么会堪堪忍下冲动，把所有话语全都吞回肚子。

　　然而方知有闻言却是一怔，“什么？”

　　“结婚”二字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彩虹也清醒了过来，“方知有你是不是疯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都成家了，又跑来跟我说没忘记过我？你几个意思？”

　　彩虹越说越愤怒，他不知道方知有是出于什么心态，忽然改变主意跑出来追他，但既然对方已经有了家庭，他自知不该做出违背道德的事。

　　“等一下！”方知有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结婚了？”

　　“你没结婚哪里的儿子？”

　　方知有一怔，随即想到了什么，顿时哭笑不得，“不不，这是个误会！Rainbow，那不是我的儿子，只是我在孤儿院资助的一个小孩。”

　　彩虹不信，狐疑地看着他，“我都听到别人说是你儿子了！”

　　方知有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心里只觉得这个乌龙闹得可算大的，但凡不是今天马特说了那番话，他跟彩虹大概就会这么一直互相误会到底。

　　但比起这个，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急着确认：“真的不是，我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这件事比较复杂，以后再跟你解释。我跟你保证我还是单身。”

　　彩虹张口还想说什么，但方知有打断了他。

　　“Rainbow。”他重新握住彩虹的肩膀，定定直视他的双眼，“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一直都爱着你。我为我鲁莽的判断向你道歉，更要为自己愚蠢的行为伤害了你向你说声对不起。我真的很感激你为了我回来，所以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Rainbow？”

　　顿了顿，方知有颤声道：“我们和好吧，好吗？希望这句话说得还不晚。”

　　*

　　彩虹在他坦诚的告白里早就红了眼睛。

　　他没有料到方知有会主动说出这番话，这跟前几日对方的冷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急转直下的剧情冲击着他的心，让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在抖。

　　方知有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哪怕是五年前分手时，彩虹也只见过他红了眼睛。而此刻，他的眼里盈满了泪水，整个人卑微得仿佛一无所有一般，脸上是浓郁的悲哀与后悔。

　　他就这样定定地望着眼前的金发男孩，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就好像一眨眼，就会来不及阻止对方拒绝的话语。

　　等待回答的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就在方知有忍不住想要再次开口恳求时，彩虹却动了动嘴唇。

　　“你再说一次。”金发男孩的声音很轻，却又仿佛在颤抖。

　　方知有立刻说道：“我们和好吧，Rainbow，我们和好。”

　　彩虹摇了摇头，“不是这句。”

　　方知有的思绪也是一片混乱，不知所措甚至带上了几丝焦急地追问：“哪一句？你想听哪一句？”

　　彩虹眨了几下眼睛，夜灯打在他眼底映出一片流光，“……说你爱我，方知有，说你还爱我。”

　　方知有一怔，继而铺天盖地的潮水在他脑中撞出激烈的轰鸣，他嘴唇颤抖，毫不犹豫地再次将面前的人拥入怀中。

　　“我爱你，我当然爱你。”几近变调的声音，呼吸都是破碎的，却笃定而又郑重地一遍遍说道：“我爱你，Rainbow，我永远爱你。”

　　彩虹终于闭上了酸涩的眼睛，不争气地再次流下泪来。

《国色无双》
古早宫廷狗血八点档小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