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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疏离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和夏滟澜结婚。
同样的,夏滟澜也没有想到,老天居然真的成全了她。
有的人,用四年的时间,遗忘不该带入记忆的东西;
有的人,用四年的时间,让心头的伤疤溃烂成脓血;
有的人,用四年的时间,成全她十三年的所谓爱恋;
绿色的花泥,金铜色的缎带。唐菖蒲和洋桔梗的花色组合,散尾葵和排草的配叶,花形奇特,色彩浓重,很不常见的搭配手法,可是夏滟澜设计得很漂亮。
夏滟澜坐在疏家的花厅里,这个四年前她背水一战的地方。如今她以媳妇的身份,拥有对这个空间的指挥权。
让我们回到本文的开头。
夏滟澜这样的好姑娘,经常出现在你我的身边,无论你在北京的胡同,上海的弄堂,或是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市河头店镇二十里铺乡小沟子村第三大队。
10个月的时候,喊出第一声妈妈,比别的小朋友慢2个月;
18个月的时候,自己会拿勺子吃饭饭,比别的小朋友慢5个月;
5岁的时候,被送去学芭蕾;学成八字脚,妈妈说淑女不能八字脚,所以拉她回家;
6岁的时候,被送去学钢琴,老师说她手指太粗短,连一个八度都搭不到,于是被遣返回家;
7岁的时候,入学儿童智力测试合格,背起书包去念书,学堂离家只有300米;
10岁的时候,第一次站在全校师生面前演讲,脸憋得通红,还尿了裤子;
10岁到18岁,如果有人问她喜欢什么,唯一的答案是:念书;
18岁的时候,她考上大学,大学离她家坐地铁9站路;
18岁的时候,有了人生第一个暗恋的男孩子,可惜无疾而终;
18岁到22岁,她年年拿三等奖学金,听从妈妈的话,不谈恋爱;
22岁的时候,拿到红色封皮的毕业证书,在初夏校园特有的金色温暖阳光下,把黑色学士帽抛向天空。
土气的校服,磨损的旧鞋,再也不会翻开的教科书,连同一打资质参差的追求者……统统抛在身后,她拖着拉杆箱离开大学校园,走过这条她走过无数次的小破弄堂回到家,开始闭关修炼淑女课程。
妈妈训导,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既然出身弄堂,做不了名门闺秀,那么就在后天修炼自己,照样可以成一副世界名画,而非过期挂历。
她重新拿出学习微积分、统计学和概率论的劲头,来学习花道,茶道,服饰搭配,营养膳食,社交礼仪,艺术素养。出关时,她俨然成为淑女代言人,在金龟婿满池游的上海婚姻市场上,展开捕猎行动,终于被她碰到疏离。
上天赐予机会给有准备的人,她放手一搏,果然一击即中。
不枉她13年的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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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的春暮夏初,梅雨季节,潮湿阴晦,八重樱木,开满枝头。
特派办即将结束对申钢集团的审计工作,团队收工,预计编发审计要情1篇,要目2篇。
陈涵泽这边的部署均已完成。穆林森毕竟江湖老练,懂得审时度势,他即便不把罪名揽下来,至少也是个从犯,而且届时事情捅大了,判得不会比现在小事化了的主犯要轻。倒是疏婴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陈涵深这里,有障碍。
首先,“顶包”这个东西讲究一击即中,从来没听说过上司选一个下属,给他洗脑——你看事情的真相呢是这样的,你能不能帮我顶罪?然后下属拒了她,上司继续找下一个顶罪羊。陈涵深在信贷部没有心腹,顶罪羊的选择面很大,而每个都不太可靠,万一弄巧成拙,不但走漏风声,也会被人笑掉大牙。
所以在人选上,陈涵深就斟酌了很久,最后勉强敲定小夏,也就是帮她去摸排申钢置业运营情况的信贷员。
用陈涵深的理由说,这个姑娘做事细致,不缺乏绵里藏针的冷静,关键是胆子小。到时候一哄二骗三威胁,还不让她乖乖答应?
但错也就错在这个小夏胆子实在太小,一听说要坐牢,吓得脸都白了,给再多钱都不肯干。反反复复就只会说,“陈总,我一个女的,以后刑满释放还怎么做人?给钱把我送到国外也不稀罕,朋友和亲人都没有了。我不要,我不要。”
小姑娘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事情就这样暂时搁浅了,陈涵深不能气馁,她没办法再找一个替罪羊,她一定要攻下这只替罪羊。她孜孜不倦的,日日给小夏做工作,灌输她有钱的好处。有了钱,自然可以把自己重新包装,小夏你长得本来就漂亮,到时候开公司,进入上流社会,谁还会来看你的档案,谁还知道你是刑满释放犯?比如说现在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还去计较他们的第一桶金是哪里来的?是在加拿大刷盘子,还是在温州做老鼠会?三五年的代价,换来一世的荣华富贵,划算的买卖呀。
一直到有一天,这个小夏终于松动了口风,她提出一个令陈涵深意想不到的要求,“陈总,我想单独见见您的儿子,疏离。”
然后露齿一笑,主动解释说,“我和疏离是德济大学的校友。”
陈涵深很奇怪她为什么要见自己的儿子,德济是上海名校,校友比比皆是,没什么交情可言。疏离进入花厅之前,陈涵深有点担心,怕小夏会做出极端行为。疏离笑了,“妈,我这么大一个男人,还怕一个小姑娘吗?”
陈涵深握紧儿子的手,“记住,这个姑娘的特点是胆子小,一哄二骗三威胁四打校友牌。成败在此一举了,赶鸭子上架也得把她拿下!”
疏离与夏滟澜商榷了大约半个小时,就迅速达成一致,与她一起出了门,“妈,我和夏小姐出门一趟,大约2个小时后回来。如果超过7点,您不用等我吃饭了。”
2个小时的时间,能拿来做什么?
一顿完整的法国大餐,前菜、主菜和甜点齐全;
泡个热水浴,浴盐精油随便挑,最后还能附赠一款香氛;
还可以欢爱一场,洗澡、前戏、正剧、高潮、收尾、洗澡,全套ISO9000标准流程;
疏离和夏滟澜用2个小时,拿来做什么呢?
这顿晚饭,陈涵深和疏婴吃得食不甘味。
一直等到9点后,疏离才回家。简短对陈涵深说,“功成身退,她同意了。”
“近之,快坐下来吃饭。菜都凉了。”不知道为什么,陈涵深盛饭的手有些颤抖。
“不了,我很累,我上楼休息了。”疏离扶着把手上楼,步履有些沉重,眼角明显有泪痕。
“近之,妈妈的心肝宝贝,你快下来,眼睛怎么肿了?你和夏小姐去哪里了?快和妈说说。” 陈涵深跟着疏离,想要一道上楼,被疏离的手势阻止了。
在楼梯的转角处,他实在忍不住,回转身子,意味深长说一句,“妈,您说这姑娘的特点是胆子小。您看人实在太不准了。”
这个被疏离的母亲称为“胆子太小”的小姑娘,用2个小时的时间,扯了一张结婚契约。
就在傍晚,夏兔子对疏离说,“首先,我原则上同意你们的要求。但是,你需要支付的代价是与我结婚。现在敏感时期,不方便领证的话,你我立个契约,我刑满释放后,立刻与我完婚。婚后只要我不主动提出离婚,你不得与我离婚。如果这些条件不答应,一切免谈,而且我会去检举你们的顶包行为。”
一字一句,逻辑清晰。乖巧无害的小白兔,张开嘴儿,一口咬得你鲜血淋漓。
那天以后,夏滟澜以渎职罪,被宣判三年有期徒刑;高罗佩因外交豁免权,免于刑事责罚,只是被宣判驱逐出境。他拿一大笔golden parachute(金色降落伞,意指高层管理人员离职时得到的高昂赔偿金),带着桑陌陌和宝宝定居美国;而穆林森和郁桓,作为主犯代表,各被宣判五年有期徒刑;而在意料之外的,是郁东敏的豁免,和关山峪的株连。
郁东敏此案的定性,完全可以达到“双规双开”的程度,而且按照早期□□介入时候的凌厉程度,似乎不应该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仅以“离岗退养”处理,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耐人寻味的事情,不得而知。
而关山峪虽然身为赃款去向的受益人之一,但他所经营的建筑公司绝对是最正常的业务关联单位,遵纪守法,并无不妥,本来只要简单拘传问话就可以,问题不大。但关键是他具有犯罪前科记录,因此简单的拘传,最后变成从犯被逮捕,暂时查封所有资产。虽然最终还是被取保候审,并获得罪名不成立的结果,但也被羁押了大半年,可谓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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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真是令人愉悦的一件事情。夏滟澜越想越开心,她哼着小曲,花束完成,优美、漂亮、嚣张。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找一只花瓶将花束装起来。夏滟澜从花厅,找到花园,从卧室,找到厨房,愣是没找到一只合适的花瓶。
她捧着花束,笑得咬牙切齿。
找什么花瓶?在这个家里,最大的花瓶,就是自己。
夏滟澜辛辛苦苦嫁进疏家,是来当媳妇的,不是当观音娘娘被供起来的。
婚礼当夜,疏离以新疆多事为由,连夜告辞。
太平盛世都多少年了,哪来的边疆烽火狼烟,需要新郎倌春宵都不过,连夜回去?
疏离这一去,就是3个多月。没有电话,没有音讯,每次与疏婴通完话后,会说“代向滟澜问好。”
讽刺加可笑。
公公婆婆待她客气得像救命恩人,家里的佣人更是把她当神明拜,每天将莲花宝座擦了又擦,只差上香。
好不容易捱到五一长假,她主动打电话给疏离,表达想去新疆探望他的意思。接手机的秘书语气恭敬而疏远,“夫人,您好。五一期间喀什特区的会务活动非常频繁,疏局不但要出席喀交会的开幕式,还要参加南疆五地州的主要领导座谈会,要去疏勒和疏附等地区做基层调研,您过来可能不太方便。”
“没关系,我过来看看他就好,一定不会干扰他工作。”夏滟澜的语气婉转而哀求。
“疏局交代过,如果您执意要过来,那就一个人待在乌鲁木齐,看看新疆好风光,也可以。”
夏滟澜把电话摔了。
唐菖蒲和洋桔梗的花瓣,被她抓烂,在她手里碾碎,紫红色的汁水沿着细细手腕流泻下来,被她毫不介意地舔干。好了,夏滟澜已经大获全胜,一辈子长得很,何必斤斤计较蝇头短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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