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不科学的空间干涉

　　“薰！”

　　御坂美琴在喊她，冲她招手，还揪着一个男高中生的领子，对方因为身高被迫使低下头，步伐牵绊着向前，几次都要摔倒，“等等啊！bilibili！我上条大人为什么非要被你拎着走路啊！太奇怪了吧！……这是什么姿势？！你快给我放手啊！”

　　“说了多少遍不准叫我外号！”

　　两人吵吵闹闹一路过来，夸张又离奇的组合吸引了不少学生的围观视线。

　　不知是不是被美琴的风风火火吓到了，风斩冰华肩膀抖了一下，“你的朋友来了，我、我要先走了。薰。”她情绪转变不知为何如此突然，声音害怕地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哇呜！bilibili，那边站在树下就是你的朋友吗？好可爱哦，像人偶欸，感觉是西洋automate的类型，眼睛好亮，像宝石！”

　　“眼睛转到哪上面去了混蛋！？”

　　“远远看就非常漂亮，是混血儿吗？”雪白的肌肤还有浅色的卷发和眼睛，让从来没出过国的上条感到非常新鲜，“没想到你这样的不良少女还会有看起来这么乖的朋友，人家那一看才知道就是常盘台的大小姐嘛，气质非常出众。”

　　“都说了让你闭嘴了啊！！”

　　好像……有什么东西靠近了。

　　很危险。

　　岩永薰也往那个方向看去，但随着人影越来越近，异样的压迫感也越来越重，无法形容那种感觉，能看到御坂美琴脸上的笑容了，但与之相随的，视线中出现了模糊的色块，黑色的，乌压压一片压过来，头很眩晕，没有办法呼吸，大脑中思维仿佛是时间停止了，无法运转，体内沉睡的本能接管了一切，于是只剩下害怕、逃离，但是小腿僵住了，背后全是冷汗，呼吸困难，只能僵直在那里，看着恐惧靠近。

　　恐惧，是“死”和抹消的概念。

　　被他靠近的话，一定会死的，无数次传来的都是这个警报，就像是人类在尝试安眠药自杀时感到痛苦，投水时最后一刻会拼命挣扎，这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出于对死亡的本能恐惧，岩永薰以往不会有这样的感受，因为她不会真正死去。但现在，她感觉到了。

　　她对负面情绪的感知和理解很细微，但太习惯了，习惯到麻木，于是感官也钝化，痛苦、害怕、恐慌……密密匝匝的畏惧翻江倒海般涌来，阴寒的恶意自心脏沿着血液奔流的方向控制住人的四肢百骸，可是她大多不理解也无法理解，她知道自己正在“害怕”着，但也仅仅如此，只有生理反应诚实，负面情绪带来的紧迫感反映到本就不强健的的身体上，几乎让她窒息。

　　“薰，你怎么了？”察觉到她的状况有异，御坂美琴立刻甩开上条当麻，跑过去扶住她，音量都因为受惊提高了，“你的身体在发抖！”

　　我在……颤抖吗？

　　混乱迟缓的思维费劲地消化这一信息。不，完全不能理解，连产生“理解”这样的意识都做不到，不能控制自己的手，低下头，模糊的色块加重了，根本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好困难，需要大口呼吸才行，好难受，好害怕，眼泪要出来了。

　　“是因为中暑吗？！”

　　上条当麻也快速跑过来，看到面容精致的女孩子脸色惨白，虽然美丽，但活像雕塑馆里的石膏像，因为不畅的呼吸逐渐憋出病态的绯红，心中大喊不妙，“她要喘不过气了，赶快送她去医院！”

　　“薰，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好想、逃！

　　求生的欲望使得四肢仿佛努力从僵化中脱离，小腿勉强能动了，望着逼近的黑色，岩永薰下意识后退，却因为身体无法维持平衡原地栽倒，惹来两声更大的惊呼，上条当麻当机立断，把她拦腰抱起来，御坂美琴也反应过来，急忙道，“我去拦车！”

　　碰到了。

　　真的碰到了。

　　好害怕。

　　浑身都在颤抖。

　　!

　　没事吗？

　　真的没事吗？

　　没有消失。

　　怎么回事？

　　“坚持住啊！还能呼吸吗？”从出租车司机那里取得的矿泉水打湿了纸巾，给她敷在额头上，这是中暑的人急救知识之一，但很快上条发现事情不如他所想的那样，这个女孩子的体温简直凉的要命，不是中暑，那是什么？现在只能祈祷快点到医院了。

　　御坂美琴同样急得不行：“能不能麻烦再开快一点！”

　　昏沉的意识逐渐清醒起来，眼前景物变得明晰，心率恢复平稳，岩永薰忍受着身体的不适，微微睁开眼睛，“你……是谁？”

　　“什么？”上条当麻以为她想要说什么。凑近了点。

　　“你是谁？”

　　“上条当麻，我叫上条当麻！你的朋友就在旁边，我们要送你去医院……你还好吗？能跟我交谈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原来如此。”轻轻的呢语般的声音。

　　原来如此，不是能够消除超能力，而是所有异常，作为这个世界物理相貌的的基准点而存在的右手，对那些关于魔法、咒术还有妖怪的异常，都具有消除和修复的作用。

　　因为她是怪物，才会畏惧，想要逃离。

　　耗尽了力气，再也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如在下雨天所感受到的那样，岩永薰意识坠入了黑暗。

　　-

　　如果从医学的角度仔细检查，岩永薰的身体状况大约只可以用“千疮百孔”来形容，过分瘦弱，体重远低于正常数值，表血糖低，营养不良，并且体质很差，容易生病，空气中的粉尘都很容易引发呼吸道感染。有着如此脆弱的身体，简直如同不慎就会碎裂的水晶人一般，很难想象她平时是怎么踩着岌岌可危的及格线维持身体平衡，表现得与常人无异。

　　而且这种情况无法改善，无论是通过药物治疗还是从饮食入手，都不会带来任何的、哪怕一星一毫的变化，唯一能克制过敏情况的就是在反应发生后服用药片，除此之外，无法根治，岩永薰的身体，就像是深潭，或者漩涡，无论向里面投入什么，它都只维持自己目前的碎玻璃形态。

　　与食蜂操祈的焦急和忧心不同，本人对待自己的健康态度也相当轻率，说出“反正身体相当顽强，所以干脆什么都不做放着不管等待也没关系”这种话，即便感到什么时候身体不适也只是将其当成是喷嚏一样，打过就好，干脆不携带一大堆药品，无所顾忌地喝碳酸饮料，反正身体自愈的速度和药效一样快。撇开雨天的特殊情况不谈，平时夜晚睡眠质量相当糟糕，非常容易惊醒，但因为已经很习惯和糟糕透了的身体相处，没有体会过正常人的生活，所以出乎意料地能够忍受这些。

　　但常人手里拿到这样的检查报告都会发自内心感到寒意。

　　因为这样的体质，这样的身体，事实上，根本不适合任何外界活动。

　　-

　　“唔，非常有趣的咒力流动，”白色头发的颀长男生自栏杆上轻松跃下，轻巧到几乎没有重量，令人联想到猫，墨镜早已损坏了，垂顺刘海下毫无顾忌地露出一双苍天之瞳，嶙峋瑰丽的质地像极了月色下的冰川，在床上的女孩循着动静看过来之刻，他还眨了眨眼睛，“难为你还能维持正常的身体活动，其实内在每一刻都处于‘贫弱’和‘饥饿’的状态，非常辛苦吧。”

　　打开落地窗，凌晨呼啸的海风随着他的身影一齐自阳台外灌进来，纱帘鼓起如云雾般，岩永薰因此闭了闭眼，刘海被吹得微微向两边分开，五条悟比了个手势，反手关上，“不好意思，很快就好。”

　　“总之，你们学园都市的人，身上的咒力回路跟常人都有所区别，而你，更奇怪，让我想想该用什么来形容，唔，黑洞，对，没错，这样比较形象，你身上几乎没有咒力的痕迹，是因为自身产出的咒力都被这里吸光了吧。”

　　修长的手指毫不在意地隔空点点岩永薰胸口的位置，“但是仅凭这点显然不够，所以你的身体才会非常差。”

　　是，很差。

　　六眼观察得出的结果是岩永薰的身体一直处于负荷亏损的状态，她体内似乎藏着一个会无限吸收咒力、无法填满的黑洞，稍微满足它或许会让身体好受一点，但是岩永薰从没这么做过，“术式”的饥渴会持续反馈给灵魂，而虚弱的灵魂会作用于□□——如果灵魂存在的话。就像是人类会感到“饥饿”一样，是缺乏能量的身体以负面感觉逼迫人们进食，假如不供给食物，就会感到饥饿、难受、胃疼、情绪焦躁，而岩永薰目前的状况，精力不济、过分纤瘦、体质虚弱、各种并发症……一切□□持续产出的不良反应，其实都是因为没有汲取咒力。

　　但五条悟无法理解的是，岩永薰不是以咒力为食。

　　而是负面情绪。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了，她存在的意义是为了消解人的负面情绪，像神一样聆听他们的烦恼，并将此吸收、以此为食，如果不持续这么做的话，她不会死，但是会感到难受，另一种表现形式的“饥饿”，是身体得不到餍足的抗争，对她不履行职责的惩罚，但她发自内心地厌恶这么做，厌恶自己存在的因由，厌恶像个贪婪、不知饱足的怪物以恶心的情绪为食，厌恶成为盛放和净化“污染”的器皿，厌恶被设定成这样从来其他选择，至于咒力，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是因为咒力由负面情绪转换而来，成了这个世界的法则，所以五条悟能“看”到——

　　以他能理解的方式。虽然并不正确。

　　“那么，有什么办法呢？”她抬起金色的眼睛，注视着眼前人，轻轻问。

　　从五条悟的角度看，就是一个外表华美精致到近乎空虚的少女人形脱离了一开始的安静，突然开口讲话了，这幅场景有点诡异，她的脸色也太过苍白，好像将要化为虚幻雾气，在昏暗的房间中，更衬得那双明亮金色的眼睛如同燃烧的鬼火般，带着股邪异的生机勃勃，与之相反的是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淡而麻木。

　　但考虑到自己能清楚“看”到对方的虚弱，五条悟将其理解为一种节省体力的方式。

　　“你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补充咒力吗？这应该是你的术式吧。术式对于咒术师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应该不用教就可以领会的。”

　　他大剌剌地在房间里逛着，长手长脚，强烈的存在感，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纯属好奇，之前没看清楚所以这下找机会凑近再仔细观察一番而已，本人也没什么距离感，更不懂礼貌，看到桌子上有岩永薰之前去海洋馆买的伴手礼，就拆开一包奶油曲奇坐在沙发上吃了起来，挑自己喜欢的口味，里面饼干被做成了海洋动物的形状，充满童趣。

　　闲适的样子看起来是完全没发现自己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跑过来扔了个炸弹。

　　在五条悟看来，他就是随口点出了一个自以为公开的事实，他没想到岩永薰是真不知道。

　　“我不懂咒术，我是咒术师吗？”

　　“应该是吧。你没有祓除过咒灵吗？”五条悟觉得咒力和术式是比呼吸还要本能的事，实在不行，遇到咒灵，为了自保劈里啪啦一阵，也自然而然懂了。

　　“学园都市能被看到的咒灵非常、非常少。”似乎是因为虚弱，她咬字很轻，语速缓慢，“也没有人在意它们。自然，更没有在意身边人是不是咒术师。在学园都市，所有学生，都只有一个身份——”

　　“能力者。”五条悟接话道。

　　岩永薰：“实验品。”

　　房间里原本持续响起的源自塑料袋的窸窸窣窣的动静陡然消失了，五条悟维持着原先的动作，湛蓝的六眼直射她，女孩恍若未觉，仍旧靠在枕上，浅栗色的卷发散落，目光空洞地看向某处，睫毛纤长，侧颜精致绮丽，昏暗天色中像极了即将融化的雪野山峦，蒙上了一层银辉，隐隐地透明。

　　片刻后，五条悟才打破寂静，又开始了拿饼干、咀嚼食物的动作，仍旧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口吻，“其实，你这家伙还挺强的，即便是作为咒术师来看，你那个术式，如果好好利用起来，恐怕就算是特级咒灵也会被吸收干净吧。不知道极限在哪里。”

　　“咒术界也会有实验吗？”

　　“嗯？什么？”五条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能吸收、容纳咒力，没有节制，这跟容器又什么两样。”

　　像是习惯了被当成工具对待，坐在床上的漂亮女孩子木然道。她的声音甜美而虚妄，像一支机械夜莺的歌，眼睛走空而无神，精美的五官拥有压倒性的美貌，穿着外国洋人偶般华丽纯白的睡裙，层层叠叠的褶边显出细细的颈子，看起来精美又脆弱。

　　“对于我来说，学园都市和咒术界，本就没有任何差别，本质也不会变化，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有把握也不敢依靠的，就是人性的恶。”

　　咒胎九相图。

　　这个名词突兀闯进五条悟的脑海。

　　御三家的污点，加茂一族洗刷不掉的耻辱，咒术界历史上最违背人伦的实验产物，主角是一个拥有特殊体质、能与咒灵结合并且怀孕的女子，被当时一个名叫加茂宪伦的咒术师发现了，于是他利用了这个女子，进行了残忍的试验，九次怀孕，九次落胎，最终制造出了特级咒物咒胎九相图。

　　五条悟清楚知道，咒术师，就是一群疯子。

　　他站起身，走过去，在病床前弯下腰，挺拔的身影在地上拖下阴而沉的影子，光是看着就容易给人带来压迫感，白皙修长的指节屈起，做出要敲击岩永薰额头的姿势，但即便是在这种常人都会出现下意识反应的状态下，她也一动都没动，如同一具失去灵魂的绝世人偶，玲珑浮凸，毫无生气。

　　“哇塞，作为国中生，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最终手还是收起来，插回兜里，戏谑的笑容，“天天想这么多，当心长不高。”

　　“那你会告诉别人吗？咒力的事。”

　　五条悟低下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孩茂密的长发，以及刘海下皙白的鼻梁，纤长的睫毛随着她轻颤的眼睑上下扑朔着，视线中不见了那双带着魔性的金色眼睛，她整个人显得乖巧而安静，精致圆润的脸颊还带着几分幼态淳真的纤细脆弱。

　　“你说呢？”故意卖着关子，“当然是——不会啦。你以为我是那种闲着没事干喜欢打小报告的人吗？”用抱怨的语气说着他从漫画中汲取到的知识，怎么看都很不正经，“像我这样帅气怎么着也算是正义的伙伴吧。”

　　因为他是在认真所以认真地对待：“真的吗？”

　　“真的哦。”意外很耐心，“我总不至于为了那群快要烂掉的老橘子骗你。”

　　“不过，喂，真的不想试试吗？”再次凑近，大掌五指摊开在她眼前晃晃，荧蓝色的咒力用无下限在咫尺距离创造出了一个广袤无垠的星海空间，“试试能不能从我身上汲取咒力。你对自己的能力难道不好奇吗？”

　　透过指缝看去，五条悟勾起唇角，张扬肆意的少年面庞明亮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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