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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当很多本该发生,却没有发生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便会令人生出一些宿命感来。
比如颜玄声最终还是留在了曾经万分拒绝的港城。不过好在,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
贺之宁在阳光正好的午后花坛边,靠着颜玄声的肩絮絮叨叨地聊天。
“阿声,你当年那么想留在望山,其实是舍不得离开我对不对。”
贺之宁回想着颜玄声在确诊不轻不重的腰病时,在她脸上浮现起的不合时宜的喜悦神色。
“还有啊,你那么快就去了南海,也是为了我,对吧?”
贺之宁慢悠悠地拨弄着颜玄声的手指,像在拨弄一个计数工具。
“你看你,总是这个样子,什么都不告诉我,说你多少次都不听。一点都不可爱。”
贺之宁用力捏捏颜玄声的掌心,似一个小小的惩罚。
颜玄声乖巧地靠着贺之宁的头,不置可否。贺之宁又满意了一点,偏头看她。
“那你自己说,又欠了我多少句我爱你了?快200句了吧?之前欠的419句都没补完,又开始欠债了。颜玄声,挺赖皮啊你?”
颜玄声的脸上被牵动出一个尴尬的笑。
贺之宁端详了几秒,收回抵在颜玄声左脸上的食指,又在她的下颌上不舍地流连了几下。才重新调整好相互依偎的姿势,将注意力放回膝上的书页里。
贺之宁沉在难得的好阳光里,在静谧的氛围中有些犯困。却被来人的脚步惊醒。
“宁宁,今天没有课啊?过来这么早。”
贺之宁用力眨眨眼,摆正颜玄声的脑袋,才轻手轻脚地起身。
“阿姨。”贺之宁一边迎上去,“嗯,今天休息,我带玄声晒晒太阳。”
盛锦对贺之宁颔首,错身走到轮椅边蹲下,抚了抚颜玄声的鬓发。
贺之宁站在轮椅的另一侧,望着颜玄声低垂的眉目,不声不响。
空气沉寂了半晌,盛锦才站起身,绕过贺之宁坐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宁宁,辛苦你了。阿姨真的谢谢你。”
每一次盛锦都要对贺之宁说这句话。盛锦从未想到这个她曾经极有成见的女孩子,会在颜玄声出事昏迷后,抛家舍业地来到港城照顾她。盛锦才终于正视并承认,她们之间离经叛道的,爱情。
贺之宁微微摇头:“不会,是我要谢谢您,认可我可以这样,陪着她。”
如果可以,贺之宁永远不想回想那一天,那天的阴影却是从来挥之不去。
贺之宁脑中的阴影是拼凑而出的,从电话听筒中的嘈杂中拼凑出,从颜玄声父母的悲伤崩溃中拼凑出,从监护室玻璃那边颜玄声苍白如纸的脸色中拼凑出。
贺之宁并没有亲眼看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南海的颜玄声,在那天究竟是如何发生意外的。但她总会在梦里看到。
反复看到。
贺之宁反复看着颜玄声在台风中拉扯衣服,裹紧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然后在结束建筑工地的巡视之后,略带疲惫地转转脖颈,取下白色的安全帽。
在梦里贺之宁总也说不出话,只能尽力跑向她,企图在自己的梦境里阻止高空的坠物,砸中颜玄声。
可即便是在梦里,也还是太远了。贺之宁总是眼睁睁,看着颜玄声的后脑绽出鲜红的血花,身体再沉重又轻巧地倒在地上。
然后她惊醒,然后继续眼睁睁到天明。
贺之宁发现了眼睁睁这个词的残忍。残忍在于,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所以只能眼睁睁地重复同样的噩梦,眼睁睁地望着颜玄声安静得可怜的脸,眼睁睁地看她脑后的伤口拆线、愈合、长出毛茸茸的头发,眼睁睁地陪着她,一日一日一月一月地,陷在混沌里。
贺之宁得不到休息的眼睛越来越疲倦,失去了本有的锐利光彩,而不值一提的好处是,贺之宁再也不晕血了。
贺之宁有时会同颜玄声开玩笑,说在她身边发生的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为了治好她的晕血症。
颜玄声也不恼,也不笑,身上连接的仪器发出的声音也同她一样乖巧。
盛锦和贺之宁依旧并肩坐着,用类似的爱与痛交织的疲倦眼神,纷纷看着轮椅上乖巧的颜玄声。
还是盛锦先说话:“宁宁,阿姨知道你对她的心,但是......如果遇到好的,你也放心去。毕竟要是......”
“阿姨,这话,玄声听到会吃醋的。”并非是贺之宁打断,实在是盛锦无法说出,“要是颜玄声再也醒不过来”这种话。
贺之宁递上一张纸巾:“医生也说了,她随时都会醒的。她醒来的时候,如果能同时看到您和我,一定会很高兴。”
“随时”是一个漫长的希望,漫长到把至亲的哀恸打磨成了哽咽,漫长到把爱人的心痛打磨成了习惯。
不过还好,终归是有这么一个希望。
盛锦拭拭泪,心酸又欣慰地转移话题:“宁宁,读博士辛不辛苦?厨师说你还是吃得很少,看你瘦得。别说我这宝贝女儿了,我看着都心疼。没准儿她还要怪我没有照顾好你。小没良心的,肯定是娶了媳妇就忘了娘。”
气氛好了一些,贺之宁脸色微红:“课业都还好,目前还算轻松......娶......媳妇这个事......我下次回望山还要再和我父母讲一下。”
待二人的话题从去哪里领证展望到怎么生孩子等一系列事宜之后,贺之宁才开口:“阿姨,太阳不那么暖了,她该回去了。”
盛锦点头站起,跟着贺之宁把颜玄声推回病房。
“那今晚......”
这次是贺之宁打断的。“今晚还是我陪她吧,阿姨您今天飞过来也挺累的,再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您来陪床,可以吗?”
盛锦笑了笑,又似乎要泛上些泪。笑是笑贺之宁现在会大方争抢了,泪是叹息颜玄声能得到如此的爱人,却感受不到如此得到。
合力把颜玄声放回床上,贺之宁在门边目送盛锦离开,才关紧门跳回颜玄声身边。
“阿声,你听到了吧,结婚的事情我都跟你妈商量完了,看你醒来还有什么可以跟我商量的。”
“不过我和你妈妈说的都是你娶我的方案,或许我们可以商量商量,我娶你怎么样。”
摆弄颜玄声的表情几乎成了贺之宁的一个新习惯,贺之宁总是乐此不疲。
“你妈妈还指望你生个娃娃给她玩呢,我都没好意思说,你这小身体,又娇气,肯定受不了。还得我来。但一个孩子两家人可能分不过来吧?也没关系,让我爸妈玩鸣鸣的孩子去。”
贺之宁喋喋不休的语气越来越像颜玄声,她意识到了,自己也很喜欢。
不知道颜玄声在她的睡梦里这么久,会不会也变得像贺之宁了呢?
“你会不会已经忘了怎么说话啊。这四肢还能每天活动,嘴巴确实没法帮你动,明天我得再问问医生。”
贺之宁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狡黠:“其实嘴巴我也有帮你动一动啦,应该问题不大。”
贺之宁凑上颜玄声苍白却依旧温暖的唇,仔细地吻了吻。
又一路蹭到她的耳边,悄声说:“阿声,我又帮你复健了一次,记得快点告诉我,你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好不好。”
贺之宁絮叨着,趴在颜玄声的身边睡着。又准时在凌晨转醒。
擦了擦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液体,贺之宁又在细致观察之后,强力按下习以为常的失望。
“都是你从前失眠害的,现在才这么嗜睡。”贺之宁不满地埋怨着,手上又翻开颜玄声给她的那个笔记本。
医生说昏迷者的听觉最不易退化,所以贺之宁反反复复地,从头至尾地,在夜深人静里给颜玄声讲故事。
讲她们的故事。
故事总是从她们相遇的那一天开始讲起。
这是颜玄声回国之后的第一个冬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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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结束,但她们不会结束。
在这个时空,她们一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