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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三月初一,京城的气氛越发紧张起来,像是只要有一颗火星,就能令整个京城都爆炸。
继尚书令何岳被留在宫中之后,女皇召见中书侍郎薛听雨。
听到这个消息的中书令陆熹微顿时觉得有些不对,立刻派人阻拦薛听雨进宫。可惜去得太晚,派去的下人赶到飞凤门时,他已经过了承天殿了。
陆熹微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在挣扎于要不要提前发动的时候,下人来报说,薛听雨已经安然无恙地从宫中出来了。
陆熹微这才放下了一颗心。
这天晚上,几路人马在飞凤门前的广场上聚集。
陆熹微一身深紫官服,白须皓然,衣冠楚楚,带领着一队文官催马缓缓走来。广场上整整齐齐排列着上千士兵,手中举着火把,将这空阔之地照得有如白昼。
陆熹微望着当先的一名银甲素缨的武将,皱起了眉。
“拓跋将军怎么不见?”
那银甲武将不过二十出头,生得十分英武,正是禁军副统领阎超。见陆熹微等人过来,下了马,笑道:“拓跋统领早上偶感风寒,怕是不能与丞相大人共襄盛举了。”
陆熹微沉下了脸,不答话。
阎超重又上了马,道:“拓跋统领的意思……毕竟陛下对他还是有几分恩义的,让他做这个领军的,只怕他还是狠不下这个心吧。”说话间,他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丝轻蔑嘲讽。
陆熹微侧头扫了一旁的薛听雨,对方听到这个消息,脸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
今晚要做这等大事,饶是经历过不少朝堂风雨的他,心中也难免有几分紧张亢奋,可这个人……年纪轻轻,哪里来这么大静气?
选了他,到底是对还是错?
蹙着眉,不愿多想,陆熹微拨转马头,对着跟随自己的众文官和广场上的士兵们道:“今夜,就请诸位随老夫一起,进宫请愿去吧!”
一切都顺利得过了头。
今日轮值的禁军正是阎超麾下亲信,直接打开了宫门迎接这一队人进宫。浩浩荡荡千余人,在陆熹微等人的带领下,穿堂过殿,直入内廷。
一路上遇到的宫女太监等,见到衣甲森然,列队前进的禁军,都惊恐地退避,连上来问一声的人都没有,这一支所谓的请愿之师也懒得管他们,只管向明仪殿前进。
跟在陆熹微身后的蓝及正靠近了他道:“陆相,煦春殿那边,可要派一队人手过去?”
陆熹微回头,眯起了眼。
蓝及正僵了一下,笑道:“毕竟是蓝家一脉,在下也不愿他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傻事儿来。”
阎超在一旁插话道:“蓝老爷您多虑了,末将已经接到了消息,自昨晚起,何岳和贵侍就一直留在明仪殿中,没有出来过。”说着,他轻笑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蓝及正的脸先是发白,然后又发红,待要说什么,又不好说。
陆熹微淡淡开口道:“罢了,你不必担心,只要他识时务,老夫自是不会将他如何的。”
说话间,明仪殿已然到了眼前。
不知对方是否得到了消息,一向在殿前轮班的太监们竟一个也无,殿门却是大敞着,里面灯火辉煌。
阎超一个手势,身后的士兵立刻分作两路,火把蜿蜒,如两条游龙一般,不多时便将整个明仪殿紧紧围住。
陆熹微施施然下了马,整了整身上衣衫,这才走上了台阶。
当初舒氏倒台,大批官员下狱,时任吏部尚书的他被文宗擢拔上了中书令的高位。为什么?为的就是他在朝中多年的经营。舒氏一倒,他便成了朝中资历最老、根基最深的那一个。
文宗皇帝传位于定安公主,是没有多少悬念的事情。
本以为这年纪轻轻的女皇上台后,必然要倚重自己这位三朝老臣,谁料她却宠信那个毛都没长齐的何岳,对自己十分疏离,多方提防,时刻不忘培养亲信势力,以架空自己。
三年前女皇遇刺,对朝政的把持渐渐松弛,本以为这是个大好机会,她却大力扶植蓝家,企图用外戚来牵制自己。
不过,她耍再多的花样,不也是没用?
陆熹微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望向灯火通明的明仪殿正殿,眯起了眼。
大殿正中极为突兀地摆着一张大圆桌,女皇面南而坐,何岳与蓝玉庭分坐两边,桌上香茶果品,琳琅满目。
殿中一片寂静,数名宫女太监立在圆桌周围,垂着头,不敢稍动。
坐着的三个人表情都十分平静,女皇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帘,扫了陆熹微等人一眼。
“陆相来了啊。”她放下茶杯,四顾一番,道,“好大的阵仗呢。”
原本志得意满的陆熹微心下不由得一沉。
从进来起就觉得有些顺得过了头,进来之后又发觉女皇如此镇定……难不成,事情有什么不对?还是她不过是强撑场面?
尽管有些不安,但陆熹微仍是神色不动,脑中各式念头转了一圈,终是撩起袍子跪了下去:“臣叩见陛下。”
女皇仍旧是淡淡的:“陆相领了这么多人进宫,不知所为何事啊?”
“臣恳请陛下,为大兴社稷计,早日禅位!”
“哦?”女皇微微一笑,仿佛对方并不是让她将皇位拱手相让,而不过是问她晚餐吃了什么一般,“不知陆相想让朕禅位给谁啊?”
陆熹微跪在地上,额头上已经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历来就不曾将这位年轻而又病弱的女皇放在眼里,但是没想到她到了如此境地,居然还能够面不改色。本来打算慷慨陈词,历数女皇不得不禅位的理由,谁知道对方竟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反应,仿佛是一拳砸到了棉花上,空空无处着力的感觉。
“臣冒死启奏陛下!陛下身体疲弱,不堪朝政重负,且即位三载,未曾有可继承大统之后嗣……每虑及此,臣便悚然而惕,寤寐难眠!今砥堠国力强盛,兵利将悍,使者南下,已露骄横之相,而我朝君弱臣怠,朝纲废弛,一旦变生,恐有难言之祸矣!”
说完这长长一段,陆熹微吐了一口气,抬眼望了望女皇。她一只手搭在面前的茶杯上,手指摩挲着杯沿,唇角带着一丝笑,似是嘲讽。
陆熹微弯腰,以首触地,继续道:“臣恳请陛下,禅位于贤者,重振朝纲,以免不日之祸!”
一片寂静。
随陆熹微过来的文官们都站在殿外,虽是沉默着,但眼中都闪耀着激动的光芒,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
女皇没有回答,只是坐着,陆熹微保持着叩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好久,才听女皇道:“不知陆相所说的贤者,又是何人?”
陆熹微直起身来,向后一望,薛听雨正站在人群的角落里。
回过头,他深吸一口气,道:“臣几年前,已寻得哀宗遗脉!其人青年才俊,黎氏又是我朝正统,定能振兴大兴,威服远邦!”
座上,女皇微微睁大了眼,露出讶异之色。陆熹微回头看看薛听雨,这人怎么还呆站着?
好一会儿之后,女皇才轻轻笑了,道:“原来薛卿竟是黎氏后人?朕居然不晓得呢。”
这话一出,原本静静站着的薛听雨仿佛刚从睡梦中醒过来一样,左顾右盼了一回,才踏入殿中。
陆熹微心中一惊,情况有些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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