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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千年墨囊果邂逅八百年墨囊果 西海小龙女遭遇上界苿莉仙子
李白离开商丘没有回家,而是应朋友之邀一径到了江浙,一路喝了乌程的若下酒,浔阳的湓水酒,岭南的灵溪酒,富平的石冻酒,河汉的三勒酒,江南的红曲酒等,足迹遍布大半个南中国。视名山如高人的李白自然也少不得登高而赋,一吐快闷。
一日,李白与友人夏十二同游洞庭。洞庭古称云梦,碧水三千,浩淼无涯,登水边岳阳楼眺望,水阔心远,最是能望风怀想、联篇结句的地方。李白望着古云梦泽,真好似在云里雾里,不觉已是诗情澎湃,郎声吟道:
楼观岳阳尽,川回洞庭开。
雁引愁心上,山衔好月来。
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
醉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
李白方吟罢,忽听身后有人也曼声吟道: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亲月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李白回头,见一位中等身材面色微黑干巴劲瘦的青年也正在看自己。李白近前两步,看着青年问:“你可是河南巩县的杜二甫?”
那青年看着李白反问道:“你可是西川的李青莲李太白?”
“果然是你。”李白笑着上前见礼,“真是人如其诗,诗如其人,难怪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能写出那么苍劲老辣的诗文来。在下喜欢你的诗多年了,总想见见那个‘一览众山小’的狂客,不想竟在今日……”
“你果然是李青莲?”杜甫面露惊喜道,“在下心仪仁兄也很久了。看仁兄的诗文,造语新奇,思绪飘逸,天马行空,无所羁绊。在下心里就暗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写出如此诗文来。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诗,诗如其人,仁兄飘逸洒脱犹如仙人一般。”
乖巧的小二立时安排几位凭窗坐了,不言声很快又端上来美食美酒。众人正疑惑间,只见小二拿着纸笔砚墨又来到面前,笑着道:“这些都是我家主人孝敬二位的,只求二位把刚才吟的诗录在上面。”
夏十二听了,自嘲道:“今日跟上二位沾光了。”
李白故意问小二:“你知道我等是谁,就送这么好的酒菜给我们?”
“小人不好道二位的名讳。”小二道,“我家主人心仪二位的诗文很久了。”
“如此看来,我俩是再难推辞了。”李白看着杜甫道,“否则也对不住这一桌酒席。”
李白也不谦让,首先援笔在手,蘸足了墨,一阵挥洒,一幅大草淋淋漓漓跃然已在纸上。杜甫在李白面前总显的拘谨些,尽管字写得不错,却少了一些洒脱。
小二满意地拿着字下楼去了,三人谦让着恰待入席,忽见从远处走来两名女子,年龄都在二十上下,脸上虽说马虎了些,腰身却都不错。而且二人一般高低,相貌也极为相似,只一人穿红,一人穿绿。
“二位诗家才子邂逅酒楼,岂可无美人侑歌?”那穿红衣服的女子走上前笑吟吟道,“奴家就把刚才李相公的诗唱一遍如何?”
“贤弟好雅兴。”李白看着杜甫笑言道,“怡情山水还有美人陪伴。”
不等杜甫开口,那穿绿衣服的女子已经快人快语道:“当今之世,名士借美人以风雅,美人借名士以扬名,庶几已成风气。一位诗坛名士身边没几位女子陪着,反倒显得怪了些。不相信李相公身边没有青睐的女子?”
“相信不相信,事实如此。”李白坦言道。
“她二人是娈生姐妹,”杜甫解释道,“父母突然亡故,无力安葬,二人要卖身葬亲。小弟见她们可怜,周济了几个,她们就执意要跟着我,侍奉起居。仁兄如果不嫌弃,把绿衣仙子送给仁兄如何?”
“不可不可,千万不可。”李白阻止道,“愚兄四海漂泊,居无定所,带一名女子在身边,岂不委屈了她?”
“委屈的话未免虚假了些。”绿衣女子道,“李相公只怕是嫌弃奴家吧?”
“真的是怕委屈了你。”李白解释,“李某生性粗犷,不会疼人……”
杜甫以为李白是假意谦让,给绿衣女子使个眼色,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太白先生斟酒?”
绿衣女子听了,恰待上前,突然变戏法般从李白身后走出一位女子来。但见花容月貌,体态优雅,一身素白,身上还散发一种淡淡的清香。
“谁说李相公身边没有女子?”素衣女子看了众人道,“只是小女子相貌丑了些,不好意思总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
绿衣女子这一惊非同小可,看着一个仙女般美人突然站在李白身前,早已羞惭无地,一声不吭退回去了。
“哟,李相公原来是金屋藏娇啊。”红衣女子叽讽道,“留着自己看花赏月,不肯示人。不过也是,这样的美人,若让当今皇上看上一眼,可就没李相公的什么事了。”
杜甫也道:“我只道仁兄孑身一人,不想却是多虑了。”
李白扭头看一眼素衣女子,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也不便解释,莞尔笑一声,算是默认。自从离开安陆,这位素衣女子就如影随形般随在身边,有人的时候销声匿迹不知去向,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清香在周围。没别人的时候,便出来和李白说话,陪李白喝酒。夜里还进入李白梦中,和李白做那云里雾里的好事。开始,李白以为是离开妻子太久,生出来的臆念。后来想起了梦中的茉莉仙子,又联想到笔头上的那朵茉莉花,所有疑惑便都清楚了。李白知道她没有恶意,便也不去道破,且乐得聊解旅途寂寞,消一些晚间的思妻之苦。
众人正惊怔间,从李白身后倏忽又走出一位女子来:“谁说李相公没有女子相陪?我们姐妹陪李相公可有年头了。”
众人再看这位女子,但见粉颈朱唇杏眼桃腮,浑身淡绿,比之于第一位女子又是一种艳美,却是一般的仙娥模样。杜甫看一眼,不无妒忌道:
“仁兄好艳福,诗名盖世,再有这两位女子相陪,人生若此,死而无憾矣。”
李白微微一哂,也不说什么。回头看一眼淡绿女子,花容月貌,绝不是凡间俗品,心想又不知是哪里来的花妖抑或狐精,却也不道破,任由众人疑惑猜度。
“不是要美人侑歌么?”淡绿女子主动提议道,“奴家晚来一步,罚奴家先歌一曲如何?”
起先的红衣女子绿衣女子自惭形秽,早已不见了踪影。淡绿女子后来居先,唱了方才李白做的诗,行腔委婉,声音绮丽,曲调也与世间惯唱的不同,博得众人一阵喝彩。素衣女子不得已唱了杜甫做的诗,曲调高古,行腔华美,又是一番情致,众人少不的又是一阵喝彩。
“贤弟这是要往哪里去?”众人开始喝酒,李白主动和杜甫叙话,“金陵六朝古都,愚兄至今还没有去过。贤弟若是抽得开身,陪愚兄金陵一游如何?”
“仁兄抬爱,小弟却不能从命。”杜甫道,“实不相瞒,小弟功名心切,正准备付今年的会试。今年的会试定在东都,明日就得动身北上,否则就来不及了。”
“原来如此。”李白听了,也就打消了一道游金陵的念头,“贤弟谋些正事是该当的,不像愚兄,整日游手好闲,从不以正务为念。”
“仁兄在笑话小弟。”杜甫道,“仁兄行自己所欲行,为自己所欲为,不受功名利禄之累,真乃神仙中人也。小弟羡慕死了,却是做不来。”
喝完酒,三人在楼前话别。杜甫要北上到东都洛阳考进士,夏十二思念娘亲,往西要回渝州老家去。李白却要到东边的金陵去。送走杜甫夏十二,转回头来,两位美人也不见了踪影。李白摇头好笑一声,上马往东边来。
却说那素衣女子原是天界的茉莉仙子,在六月六百花盛会后送李白回凡间,因早就喜欢那个稚朴可爱的小弟弟,见有机会,便偷偷留了下来。因桂子常在身边,开始只藏身在李白的笔管里。后来李白离开安陆,便时不时现身出来陪李白喝酒解闷。只是因为隔了种属,行那苟且之事时,却要在梦里进行。那淡绿女子却是东海的小龙女,迷恋金童已不止一日。上一辈子,小龙女借尸还魂,欲与金童成就好事,就在大婚之夜,金童突然倒地身亡,好事没成。到了这一辈子,因玉女一直守在身边,也怕违了菩萨的旨命,不敢轻举妄动。最近刚听说金童离开玉女出外游历了,匆匆赶来,不想却让茉莉仙子占了先。
“你快回去吧,若再拖延,娘娘知道了,会狠狠处罚你的。”小龙女道。
“这不用你操心。”茉莉仙子反驳,“天界一日,地下一年,我来才几日,娘娘就能知道了?”
二位仙子隐了形体跟在李白身后就这么争执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龙女道,“万一娘娘知道了,你这天界的仙子可就做不成了。”
“你别白费心机了,我是不会离开的。”茉莉仙子道,“机会难得,即使受罚,我也认了。”
小龙女无奈,只得自己离开了。
李白晓行夜宿,不止一日。这一日,来到一条大河边,看看就要西沉的一轮红日,再看看空荡荡的河面,正不知如何过河去,忽见上流树叶般飘下一条轻舟来。李白生怕错过了,急忙朝船家喊:
“船家,船家,在下要过河去,麻烦帮帮忙如何?”
撑船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声没吭,船却摆了过来,看一眼李白,粗声道:“连人带马十两,过便过,不过便算。”
“就依船家。”李白从不在钱上计较,况且又是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李白先把缰绳递给船家,那汉子显然熟悉马的脾性,很熟练地就把马拉上了船。李白随后上船,再仔细打量这船,发现这船并不小,再上几个人也绰绰有余。另一头还有一个暗仓,可能是放置东西的地方。船很快就撑到了对岸。李白正要从马背上掏银子,不想从暗仓里钻出三个人来,手执钢刃,比在李白胸前。李白天性使然,并不感到一丝害怕,看着胸前的钢刃道:
“几位壮士若是缺银子,尽管拿去就是,何必要动这刀子?”
“你倒是识相。”一个汉子道,“银子呢?全都拿出来。”
“且慢!”撑船的汉子走过来,“请问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银子拿去就是,何必问这些。”李白把装银子的褡裢从马背上拿下来,扔到几个人面前。
“不。”撑船的汉子坚持道,“我看先生仪表不俗,面对钢刃没有一丝惧色,一定不是等闲之人,我想知道先生到底是谁?”
“在下姓李名白,字太白,一介书生而已。”李白直言禀告。
“李白?李太白?”撑船的汉子惊呼道,“你可是做《蜀道难》的李白?”
“正是在下。”
船家听了,早已跪倒在船舱里:“太白先生在上,请受小人一拜。还请太白先生恕小人不敬之罪。”
“快起来说话。”李白扶起众人,疑惑道,“李白一介书生,何来的权力罪及他人?只是不明白,几位壮士对李白如何会这样?”
“说起来话就长了。”船家道,“先生诗文盖世,为人耿直,从不阿曲官势,小人们心仪先生久矣,只是无缘见面。”
原来这几个人做这拦路的买卖,还真是“盗亦有道”。诸凡人等都不抢,只抢贪官污吏。究其原由,原来几个人都吃过官司,只为几人生性耿直,没往衙门里送钱打点,便输了官司。以后便恨透了公人,几个人纠集起来,一为泄愤,二来也为图些钱财养家糊口,便做起了这杀人越货的勾当。今日见李白浑身上下光洁如新,小白脸,三绺美髯迎风飘拂,一副高傲出尘模样,料定不是官宦便是老财,由此才起了歹意。
“太白先生。”船家复又朝李白躬身行礼道,“世人对我等干这一行多有误解,其实我们也是迫于无奈。今日得遇先生,能不能求先生为我们这一行做一篇诗文,也让世人知晓我们的苦衷?”
其他几人也一起行礼哀求:“先生诗文盖世,就为我们做一篇吧……”
“几位壮士既然看得起我李白,那就不揣浅陋作一篇。”李白仰面稍忖,便朗声吟道:
长剑一杯酒,男儿方寸心。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好!”船家听了,高声叫起好来,“这诗文,真真做到我们心里去了。”
“好是好,只是怕以后遗忘了。”另一人道,“先生能不能录在纸上,我等也好时时看一眼,记磁实了?”
“几位壮士既然喜欢,那就录下来。”李白掏出生花妙笔,又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来,就铺在船头的舱板上,一阵挥洒,立时草就。
“真是学士风范,小人们都快羡慕煞了。”船家自嘲地笑着道。
“自古百无一用是书生,读几本书,有什么好?”李白也自嘲道。
“天色已晚,太白先生不如就到小人家里歇了。”船家道,“小人父亲一辈子在宫廷里抚琴,如今老了,赋闲在家,时常提起太白先生,说你的诗文做得好,言语之间,多有景仰。太白先生若能去,也了却老人家一桩心愿。”
“李白何德何能,受令尊如此爱戴,真真愧煞李白了。”李白感叹道,“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各自分头散了,李白牵着马跟着船家往一个村落走。交谈中,李白得知,船家的父亲叫李暮,是朝廷梨园弟子,抚琴抚得甚好。二年前,因年老体衰,方才回到家来。这汉子叫李阳,生性粗犷,不屑于做那讨好讨巧的营生,便断送了父亲的老业。
李家住处并不远,一小会儿工夫就到,看那屋角檐牙,李家在村里也是数得着的人家。一座四合院规规整整,南边的堂屋上还搭了凉亭,这在村子里是绝无仅有的。
老人听说来了李白,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早就闻听太白先生是诗家才子酒家仙,老夫一辈子饮酒有度,今日却要陪太白先生醉一回。”老人当即命家人置办酒席,宽待李白。
酒席就摆在南边堂屋上的凉亭里,只有老人和李阳作陪。这一日,恰逢三月十五,但见一轮明月从东方冉冉升起,好似挂在面前的一面镜子,上面的婆娑俏影清晰可见。老人看着大好的月光,对李白道:
“听说先生登高必赋,行处必有诗,今日面对如此大好月色,岂可无诗?”
“听说老人家琴抚得甚好,”李白道,“不知悠扬的琴声伴了这大好月色,又是如何一种心境?”
“老夫有些日子没动那琴了。”老人道,“抚琴是给人听的,若是没有人能懂,这琴抚起来也就没了滋味。今日先生想听,老夫就试试手,或许我俩也能成就一段知音佳话。”
家人搬来了琴、琴桌、琴凳,朝着明月摆好。老人拿一块抹布仔细揩一遍,又叮叮咚咚调好音。一切准备停当,老人向后挺挺腰身,又抬起两只胳膊把宽大的袖子向上提提,脚下轻轻击两下,便轻挑慢抹抚起来。李白半仙之身,自然对音律有着特殊的感觉,听一会儿,开口问:“这可是《幽风》调?”老人不吭声,换一曲又抚。李白听一会儿,又问:“这是《寒松吟》。”老人还不吭声,换一曲又抚。李白听一会儿,又道:“这是《白雪》。”老人换一曲再抚,李白听一会儿,又道:“这是《绿水》。”老人抚得兴起,换一曲再抚。李白听一会儿,又道:“这是《幽兰》。”老人再抚一曲,李白又道:“这是《别鹤》。”老人突然一用力,琴弦迸然一声全都断为两截。老人看着残损的老琴慨叹道:
“抚琴难得是知音。老夫今日得遇先生,这琴也算抚到头了,以后不会有人再似先生懂老夫的琴声了。只是还没有听到先生的诗文,这月色也就不算完美。”
听着老人深沉的琴声,又听了老人这一番话语,李白心中已是诗情难捺,不觉脱口曼吟道:
闲夜生明月,幽人弹素琴。
忽闻《悲风》调,宛若《寒松吟》。
《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
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
“哟嗬,今夜的月色何其美哉!”老人高声慨叹道,“早就听说先生诗才盖世,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今日老夫得偿所愿,心里高兴,先敬先生三杯。”
李白举杯道:“李白应该先敬老人家才对。”
“依老夫看,今日那些虚客套都不要了。”老人显然有些动情,“全都放开了喝,务求一醉,如此,才对得住今夜的大好月色。”
二人仰望着已经升到中天的明月默默饮酒,谁也不再说一句话。李阳坐在一边只顾斟酒,也不说话。天地寂然间,突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哭声。李白收回目光,看着老人道:“老人家府上添丁进口,李白这里恭喜了。”
老人笑着道:“这是……小女生了一子,刚过满月,回来住娘家。”
老人高兴,不觉多喝了几杯,酒力不支,扶下去睡觉去了。李阳要陪李白,李白说想一个人坐一会儿,李阳自觉与李白搭不上话,也知趣地去了。李白独自坐在凉亭里,面对皓皓明月,耳朵里突然又响起刚才的那一声婴儿啼哭,一缕乡愁油然而生,深深思念起妻子和一双儿女来。隔千里兮共明月,李白看着明月,想着千里之外的妻子,也许也正望着明月盼着自己归去呢。突然,妻子出现在了明月里。李白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揉揉眼睛再看,然却看得更真切,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眉心的那片桂花还是那么艳丽,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些惆怅。李白看着月亮里的妻子,想喊,却喊不出来,心里一酸,不觉已是泪如泉涌。待擦干泪再看时,妻子已不见了踪影,唯有明月清洁如洗。
李白所见并非虚幻。只因世间男女相思太苦,观音菩萨送嫦娥一面镜子,挂在桂树枝上,情人们在思念甚极的时候,长时间仰望明月,就能从明月中看到对方,聊解双方相思之苦。
一声婴儿啼哭触动了李白的思乡之情,妻子在月亮里昙花一现,叫李白一夜没合上眼,锥心泣血的思念,让李白下决心不去金陵了,要回家看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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