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

　　陆林深醒来时沈舟遥正捧着一杯某咖啡店的拿铁悄咪咪的喝着，他坐起来凑到她跟前嗅了嗅，"草莓味的？"

　　"嗯，刚才小美定咖啡的时候托她帮我带的。"

　　"我也想喝。"他把她揽进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边逗弄她的头发一边说。

　　"不行，"沈舟遥果断拒绝，把杯子换到离他远一点的那只手上，"冰的，你就想想吧。"

　　"......"

　　陆林深不服，"女孩子更要少喝冰的，那你也别喝了。"

　　"年初陆院长逼我吃做翻车了的沙冰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您不是亲自辟谣了吗，抛开计量谈作用都是耍流氓，适量就行。"

　　陆林深沉默，抿了抿嘴，"行，你们当记者的嘴皮子确实厉害。"

　　“彼此彼此，”沈舟遥笑道："好了，逗你的，我不会喝太多的，"随后凑近他的脸颊，冰凉的舌尖极轻的舔了一下他的唇角，"喏，让你尝尝。"

　　某人愣了愣，格外乖巧的舔了舔嘴巴，"挺甜的。"

　　她放下杯子，拿过床头的手机点开外卖软件，"难得听你说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但是咖啡还是算了，我看看有没有能做草莓热饮的店，草莓牛奶可以吗？"

　　"不用这么麻烦，"他俯下身，亲昵的在她唇上贴了贴又蹭了蹭，"这样就可以。"

　　沈舟遥屈指抵开他的脑袋，"别仗着病号特权耍流氓啊。"说着，眼神依旧浏览着屏幕上的各种类目，修长的手指划来点去。

　　陆林深抽过她的手机，"算了吧，别找了，到时候还得下楼取，怪麻烦的。"

　　"不麻烦，"她把手机重新拿回来，放回床头，"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吧，等醒来就有喝的了。"

　　陆林深看了她一会，还是点了点头，从善如流的躺了下来。

　　今年这一年他的身体状况几乎可以用糟糕来形容，尤其是下半年，小病不好大病不断，缠了这许多年的胃病反复发作不说，低血糖也越来越严重，这样的身体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那次遇袭更是雪上加霜，即便是捡回一条命来，本就不算扎实的底子也早就赔透了。

　　自从手伤之后，他彻底脱离了工作，每天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睡觉，沈舟遥每一次看见他不知不觉睡倒在某处的时候心里都会没由来的害怕，总忍不住想叫叫他的名字，看看他有没有反应，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人到底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

　　或许陆林深自己也不知道。

　　一直以来工作的特殊性让他在身体状况极差的情况下也依旧能保持清醒，可自从那根紧绷着的弦断开之后，不堪重负的身体似乎每分每秒都在都在将他往黑暗里拉，而他也不想费力挣扎了。

　　毕竟他现在只用背着自己的性命，不用再为别人提心吊胆，就这么放任自己睡着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少睡梦里这副身体不会像清醒时那样难受，而且醒来之后梦里想见的人就会在自己身边。

　　对他来说这日子很好。

　　身体上的病痛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不觉得难熬，也有足够的耐心，即便醒时伤病磨人，身上没有一处好过，可是可以看到她，那他也是愿意撑着眼皮多醒一会的。

　　就像现在这样。

　　他躺在被子里，看着身边的姑娘又重新拿起手机，精致明艳的面容即便安静时也格外亮眼，她专注的浏览着上面的内容，手指不时滑动几下，动作间似乎还有方才沾到唇角的草莓香气。

　　不可否认别人口中总说的夫妻相，沈舟遥的容貌亦是无论怎么看都很有攻击性的，眉眼上挑，唇角微扬，本是勾人的一张脸，偏偏不爱裙装，却又媚极成妖，活像个魔女。

　　她是他的小魔女，也是把他从黑暗里拉回人间的大草莓。

　　"草莓很甜，我很喜欢。"

　　困意遮下眼睫之前，他喃喃道。

　　.

　　沈舟遥在外卖软件上挑挑拣拣的转了半天，不是评价不好，就是口味不好，想来想去外面买的东西总归是不放心，最终还是趁陆林深睡着的时候回了趟家。

　　清甜爽口的草莓奶昔很快做好，有冰的也有温热的，她做了不少，正好可以多装几杯带给同层的医生护士。

　　于是陆院长再次醒来时，如愿喝到了草莓味的甜饮料。

　　沈舟遥看着突然像小孩似的某人，莫名生出种老母亲般的欣慰感，她笑道：“我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你的口味，不是不爱吃糖吗，做什么好吃的都没胃口，怎么草莓饮料就这么对味了。”

　　陆林深不假思索，“草莓不算糖吧，而且我是被你勾馋了，比起草莓我更想喝的是冰饮料。”

　　“……”倒霉孩子。

　　透明杯里的奶昔不一会就被喝下大半，沈舟遥想了想还是阻拦，按下他又要举起的手臂，“行了，也别一次喝太多，待会该难受了。”

　　陆林深没接话，轻轻动了动手臂，脱离她若有若无的束缚，咬着吸管又嘬了两口，直到粉红色的奶昔只剩一小底，才终于放下杯子，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慢悠悠抽过纸巾擦过嘴后才道：“反正喝不喝都会难受的，这样至少算是自食恶果，不算太冤。”

　　“……”

　　沈舟遥看着他不以为意的样子，突然有点难过。

　　自食恶果……

　　他是那么温柔又温暖的一个人，本该得到很多人的偏爱和珍惜，乍看冷硬的性子已经将那些爱和善意挡去了大半，如今种种苦难，又有哪一件是他真正该尝的恶果呢？

　　这个人要的从来就不多，也鲜少真的向谁索求什么，他的前半生都在一声不吭的为别人的需要倾其所有，时间、精力、健康……

　　到头来却连一杯喜欢的草莓奶昔都无福消受。

　　她低头，拉回不断坠落的情绪，握着他的手笑道：“没关系，明天我还给你做，什么香蕉苹果猕猴桃，咱们挨个尝一遍，或者想吃什么别的也可以，以后陆先生的病号餐我全包了，坚决守护你的病人特权。”

　　陆林深笑，把她的手拉进掌心饶有兴致的捏着，“看心情吧，也不是总会给你炸厨房的机会的。”

　　“我哪有！”沈舟遥指着床头那个快空了的被子，“今天的草莓奶昔不好喝吗？！”

　　“好喝好喝。”陆林深哄逗似的把她拉到床边，自顾自的重新躺了下来，又把被子往外拉了拉，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道：“陪我躺会儿。”

　　.

　　沈舟遥躺下后，陆林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搂着身边的人，大概是胃口好了连带着心情也不错，心满意足的喟叹一声，没一会就陷入了沉睡，被熟悉的闷痛重新拉出迷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病房里的光线很昏暗，陆林深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身边的位置，那姑娘还在。

　　胃里一阵阵的绞着疼，头也晕的厉害，想抬手抱抱她都使不上力气，酸重的疲乏感像是四肢百骸都被浸在冰河里泡着，明明累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却又被浑身的不适拖得根本无法入睡。

　　他侧躺着，动了动指尖，怕吵醒她，便轻轻捏住她的袖口，想以此获得一些力量，闭着眼睛默默忍疼。

　　他的血压和血糖早就跌破了正常值，连日常生活质量都没法保障，这么大剂量的抽血更是铤而走险，他这副身体已经被病痛磨得不堪重负了，清醒着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如果没有她的话。

　　这世上大概真的有心灵感应。

　　沈舟遥睁开眼睛时面前的人正熬的辛苦，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眼角眉梢都是痛色，胸膛无序的起伏着，喘息滞涩，喉结涌动，连呼吸都是颤抖。

　　单薄的病号服里露出一截苍白的腕骨，向下是修长的手指，正虚虚拉着她的袖口，她轻轻一动那布料便从他指间脱出。

　　陆林深猛的睁眼，雾气朦胧的眸子熬的通红，看上去委屈又可怜。

　　他似是疼得晕了，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连眼前景象都看不真切，只觉得她是要走，那眼中委屈更甚，声音低弱不安，甚至带上了央求，“你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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