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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后门
第五十九章后门
“老沈，老沈？”桌上的通讯器听着这边好半天没动静，接连发出几声叫唤。那声音大得，通讯器跟开了震动一样，在桌上震了好几下。
沈让这才想起来被晾着的谢允。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缓缓吐出来，满脸无奈，却到底还是推着遥杆，转过去面对着通讯器，语气算不上好，“你刚问什么来着——哦，对，那一片地。”
“我早说过了，那一块地我要了。”
“啊？”谢允没听明白，“我不是问地，我是说查到一批鬼鬼祟祟的人，怎么处理？是加派人手继续查，还是放着不管？”
沈让眉头一挑，露出一种被问题蠢到了的表情。
“地归我朝城了，流民收了，之前西城还想搞点动作，现在北边来人，西城的人也被我诓回老家了。那片丧尸没清完，连山贼流寇都不乐意去。你说能在废城区鬼鬼祟祟能是什么人——”
“不用查他们的目的吗？”谢允提问。他问得战战兢兢，生怕沈让翻脸。沈让这几天心情不大好，他们日子都不好过。
那边的房门推开了一道缝，游子龙探头探脑地露出一双眼睛。沈让瞥了一眼，压低声音加快语速。
“都是些小鱼小虾，不用查。”
“处理掉，动作快点。”沈让说完本想挂了，临时又想说什么，特意补了一句，“别让北边的人撞上。”
他话一说完，也不等对面再说什么屁话，直接抬手按掉了挂断。转回头，看见游子龙在门口把门推了个缝，一脸的如临大敌。
沈让看见他，神情有些复杂。他眉心稍稍下沉，绷紧嘴角，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深深地看了一眼游子龙。
游子龙被他一个眼神看出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平哥那句“他不是好人”一下子就出现在耳边。可偏偏惊恐之余，好像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觉得长官好帅。
“……”他愣了愣神，才眨眨眼睛，张嘴，赶忙澄清，“我什么都没听到。”
沈让没搭理他这句此地无银三百两。
“找我什么事？”沈让看了游子龙一眼，微微偏头示意。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进来说话，门带上。”
“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游子龙严肃重申。
沈让被他逗乐了，表情有些松动，忍俊不禁地抿了抿嘴，点点头，“行了，知道了，你什么都没听到，不会灭你口的。进来吧。”
游子龙半信半疑地推开门走进来，一边走一边打量沈让。
几天不见，沈让像是又瘦了。先前的低背手推轮椅换成了笨重的大家伙，黑色的电动轮椅靠背很高，甚至有特质的颈托，左边扶手处有一个电子屏幕，和一个摇杆。沈让被轮椅包裹着，腰腹微微塌陷，看样子是没穿腰托。他左手手腕带了个黑色的护腕，右边手背上扎着个留置针。腿上搭着一条毯子，盖到腰间，毯子边缘隐隐约约露出挂在轮椅侧面的尿袋，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药油味，混着若有若无的烟草味。
游子龙先前一怂，嚣张的气焰没了一半，这会儿找沈让算账的心思也没了，几次张嘴想问他怎么了，却觉得面子过不去，又开不了口。
“说吧，什么事。”沈让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语气却很好。谢允要是听到他这耐心的语气，免不了拿个录音机给他录下来发给程七，放到朝城头条上传阅全城——看看人类能偏心到什么程度！
游子龙丝毫不知道最近的沈让气压有多低，他几度欲言又止，听到沈让这么生分的语气，浑身不自在。他在“关心”与“赌气”之间摇摆了许久，最后做出了和沈让一样的决定——先说正事儿。
“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连坐制呢？要罚我就罚，罚我小队算什么事儿？我不服！”游子龙酝酿了一下，倒豆子似的开了口，“孙景明那个老……老人家，把我叫过去训了一顿，训了就算了，还……”
“那些话不会是你让他跟我说的吧？”游子龙的表情突然有些奇怪，像是委屈混杂着悲愤，还有点尴尬。
“什么话……？”沈让纳闷。
“说什么我对朝城图谋不轨，对你居心叵测。不要以为火系就了不起，不要以为城主看重你就怎么怎么样……说朝城的女性哨兵那么多，轮不到我来肖想你……”游子龙认真重复，观察着沈让的反应。
沈让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不……”沈让似乎张了张嘴。
游子龙还在喋喋不休，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只听游子龙继续，“他说我才进城三个月，劣迹斑斑，恶行累累，当众释放信息素引起混乱，强闯城主办公室。说我是个闯祸精，是他见过最差的兵！”
“不是我。”沈让终于在游子龙换气的当口找到机会，赶忙澄清。
“那处罚也不是你授意的咯！”游子龙突然燃起希望，他本坐在沙发上，这会儿往前挪了挪屁股，凑近些。
“我就觉得不是你！你没有那么不讲道理。罚我就罚我呗，牵连我小队算什么英雄。他说要我们整个小队留职察看，权限全部停掉，而且还不让我们参加这一届训练期的考核！我回去查了才知道没有权限就不能挑任务，都是随机分配那些被挑剩下的D级以下任务，什么化粪池挑粪种地，什么砌墙，打扫卫生，站岗只剩二五岗……我查完了去找他！我说我不服，他说当兵的就要无条件服从命令……唉！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过分！他就出去办事了，让我等着，我等了三个小时，他的卫兵回来，跟我说他不回来了，让我罚站，站到服为止！”
一场兴师问罪成了告状，游子龙受了天大的委屈，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地对着沈让诉苦。
游子龙说完，抬眼看着他，那眼神无辜又纯良。
沈让对着他的目光，好半天，没好意思说，其实孙老一小部分话，他还挺赞同的……
“我知道他去找你，这是他的职责。”沈让顿了顿，斟酌着，慢吞吞地说，“他处罚下属，我一般是不过问的。”
“他的处罚其实也是照章办事，虽然严格了一些……你是不是顶他嘴了？”沈让抬了抬眼，问他。
“我没顶嘴，我说怎么罚都行，罚完我就回去了。”游子龙老大不情愿，一点没觉得这个逻辑有什么问题，“就算顶嘴了也不能连累我小队啊，他这属于公报私仇！”
沈让忍笑。
“你是城主，你比他大，你把我小队的惩罚免了行不行？罚我一个人就行。”
沈让没吱声。
孙景明是个老派人，一贯认为除了战友和夫妻两种关系，哨兵和向导之间不该过多接触，同性哨向结合，那是有违阴阳。而游子龙一来就钻进了沈让房间，沈让是城主，他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可对游子龙，只怕是不爽了很久，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敲打一下，估计是卯足了劲要杀杀游子龙的锐气。
“长官！”游子龙着急。
沈让慢条斯理地看了他一眼。熟悉沈让的人如果看到他这个眼神，都会在心里为游子龙点根蜡烛。这眼神意味着沈让开始算计什么人了，沈让作战指挥向来有一套，兵法吃得透，本人又能打。基本上，被他惦记的人，很少有逃得掉的。
“可以。”沈让琢磨了一会儿，突然说。
天真无邪的游子龙听到了希望，一脸发着光的希冀。
“我可以免除你小队留职察看，我也可以让你们参加考核。”沈让笑了笑，“如果你的个人考核进入前三，小队考核进入前五，我就既往不咎，这些处罚一笔勾销。你们的奖品该是什么还是什么，权限、物资、功绩点——”
游子龙连连点头。
点完头，他回过神来，自觉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买卖，小心翼翼地提出，“那要是没考到呢？”
“你的留职察看会延长到下一次训练期，我不为难你的小队，他们还是可以拿到现在的权限。但你这个队长升不上去，你们小队的晋升也会被卡。”意味着卡在如今的权限上，不能出那些高风险高回报的任务，也不能买他们看上的AI、武器、烧鸭。
游子龙瘪了瘪嘴，看了看沈让。沈让一脸抱歉，那意思“我最多帮你到这儿了。”
彼时游子龙怎么都没琢磨过来，他是作战部的人，孙老的内勤部，再怎么大也得听沈让的。他犯的那些错其实也算事出有因，孙老刻意为难他，沈让要保，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他只觉得沈让确实已经给自己开了后门，虽然没有那么满意，但总归比现在的处罚好些吧……
游子龙点了点头，“那你给我留个字据！”
沈让疑惑地看游子龙，没见过人这么上赶着往坑里跳的。他抬手掩住口鼻，装模做样地咳嗽了几声，挡住有些精彩的表情。
他其实一早就知道孙景明找了游子龙谈话，也听说了处罚的事情。这处罚确实太重，可他偏偏按捺着，没有直接提出反对。
是怀了几分私心的。
“你写吧，我给你签字。”沈让话甫出口，游子龙赶忙站起身，去桌上找来纸笔，刷刷刷地写，“我考进前三，处罚取消！”写完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会儿，加了一句，“最近的权限恢复，可以在食堂吃肉。”
沈让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写。
游子龙写完，把小纸条递过来。沈让微微侧身，把重心换到左边。他的右手没有左手灵活，受伤之后写字大多是用左手。只是左手手腕上次摔跤的时候在门上撞肿了，他手指功能不全，依赖手腕动作，如今只好用右手。
他把身体的重量依靠左边手肘撑在扶手上，右侧抬了抬肩，依靠大臂将手臂抬上桌子，也抓不住那笔。游子龙倒是不见外，一把抓住他的手，那只手大概是输液多了，冰凉之余，还有些肿。游子龙虎着脸，下意识捏了捏，索性替他把手指捋直，一点点按摩搓揉起来。
“我不在，你都不活动的吗？”游子龙批评他，“医疗部给你打针，也不给你按按……”
沈让还没想好怎么答，游子龙已经按得差不多，包裹着他的手，把笔塞进他手里了。
他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沈”，头也不抬，十分自然地和游子龙交代，“今晚七点半，理论课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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