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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老人】
船过芙州已是翌日黄昏。
也许是因为伤重,江凌皓昏迷的时间远比她想象得要久。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除了定时会有人下来送饭外,其余时间这地牢里清醒着的也就只有她同二叔段鸿两个人。
“大侄女,你说那孩子也跟你们去了南夷山?”段鸿在角落照常运功调息完毕,便缓缓睁开了眼来。
见江凌皓依旧还昏迷着,段千秋神色黯淡,点头道:
“可后来我被泯光宫的人救了出去,凌皓却被陆成斐带走了。”
“其实泯光宫历代宫主乃是剑圣门下,也当知道些上古兵机书的秘密。所以曾经我以为你顺着泯光宫那条线去查或许是对的,至少穆宫主同你爹一样,是出于要守护机密的立场。”段鸿说着望向了她,“大侄女,你可还记得那日你从泯光宫带回的那一封信?”
“信?”段千秋想起来,便低低点头道:“记得。”
“那的确是大哥的笔迹。当时我想大哥失踪前去了十八楼,会不会就是同江老楼主商议关于上古兵机书的秘事。但那时候剑庄里乱的很我无法抽身亲自前去十八楼,便也只好将这件事情交托给了陆成斐。哪里想到老朋友是信如此信不过的——”段鸿说罢,不由摇头叹了口气。
“二叔,人活这么久谁没有信错过人。重要的是,现在不要信错人就好。”
段千秋抬起头来。或许是因为失而复明,她的眼睛不管何时看起来都很平静,又有几分淡然,倒不像从前那样总是炯炯有神似对所有事都极为较劲。
段鸿望了她一眼,不由笑了笑,又将目光投向了江凌皓。
“大侄女,你在外面可有十八楼的消息啊?”
从昨天被十夜夫人手下拖了进来,凌皓他一直没有意识,连倒地的姿势都未动一动,只有丝丝的血迹拖了一地又在他身侧蔓延开一小滩深红的污渍。段千秋不由蹙眉,低低道:“江老楼主被囚,江府的人也被兵部控制了。十八楼的大宗会里要不就是陆成斐的耳目要不就和老楼主一个下场。”
“那孩子身上也有剑玉的秘密,否则陆成斐怎会留他到现在。”
段千秋微有诧异,转头与段鸿对视了一眼。
“所以,凌皓身上的剑玉就是那第三枚剑玉?”
段鸿捋捋胡子,点头道:“不错,同你和小侄儿一样。”
“二叔,这——”段千秋皱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可抬起头来目光却捕捉到此刻那一滩血污之中江凌皓的手动了一动。
“凌皓!”
“那孩子醒了?”段鸿心中一动也不由站了起来。
“好像是!”
段千秋猛地扑了过去,就狠狠拍打起木牢的桩子来,“凌皓——凌皓你醒醒啊!——”
迷迷糊糊之中,江凌皓也依稀听到了有什么遥远的声音正在呼喊着他,有些急促有些关切,可不知为何时而清晰又时而遥远。他挪了挪身子,艰难地侧过头,透过眼睫朦胧的血污隐约看到一张模糊不清的轮廓。
“凌皓,凌皓你醒了吗?!”段千秋见江凌皓此刻有些意识,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庆幸。
江凌皓缓缓望了她一眼,却忽而撇了撇嘴。
“笨、笨女人,怎么又——”只是江凌皓还未说完,他撑着的手一滑,整个脸都摔在了血污之中,片刻他全身忽而颤动了起来,四肢百骸像是不由自己控制一般剧烈地抖索着。
“救、救——”
“凌皓,凌皓你怎么了?”江凌皓朝向着段千秋,此刻他整张脸都痛苦地挤到了一起,段千秋一时间是被吓坏了。她拼命地向他挥手,拼命地喊他的名字,可都无用。
段鸿也隔着木牢紧紧靠了过来,低低止住段千秋道:
“大侄女,我看那孩子是中了毒,只有叫外面的人进来了!”
段千秋即刻恍然便跑到牢门口冲楼道大喊起来:“喂,你们来人呐!你们对那个孩子做了什么?!他现在快不行了!”
“外面有没有人听到!快来人啊!”
就在她大喊之中,忽而一阵沉闷的开门声响起。楼道之上的铁门便被缓缓打了开来。一道长长的落日霞光便也随之铺了进来。
“臭丫头,叫什么叫,活得不耐烦了?”
这一步步走下来的是个男人,身形异常高大而健壮,他走下台阶的时候还要刻意弯着腰才能不磕到头。只不过——他的声音有些苍老还夹带着一丝冷冽的笑意。如果说十夜夫人的冷笑是不带任何感情的,那么这个人冷笑着却是带着仇恨的,倒叫人有些不寒而栗。
可是,这声音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段千秋皱皱眉头,紧紧注视着那人的靠近。这木牢里有些昏暗,那人举着火烛缓缓走近来,闪烁的火光便照亮了那一张沟壑纵横的脸。这人长得如此高大,若不是看到他这有似千疮百孔沧桑殆尽的脸,段千秋都不会知道这个人其实已经很老了。
“你——你是百里屠辰?!”段鸿站在牢门前已认出了那人的脸。
百里屠辰在段鸿身前停下了脚步。他本来就皱纹满面,此刻一笑,神情却有几分狰狞。
“老朋友,好久不见了。”
段鸿脸色一沉,即刻倒退一步,划清界限。
“我呸,你一这个小人,谁同你是朋友!”
百里屠辰片刻收起笑意,眼中陡然射出一道寒光。他望了一眼段千秋,又望望段鸿,冷冷抖了抖眉道:“我是小人,也比你这个废人要好。你们段家连同十八楼通缉了我二十年,如今我还不是好好的,可你要死了,你们段家人都要死了。哈哈——”
“混账,你给我闭嘴!”段鸿猛然一掌击在木桩之上。
百里屠辰没有回避,倒注视着段鸿冷然一笑。
“陆先生答应我,等他当上了楼主,就让我以‘你’的身份接替段林剑庄,而你就将成为我百里屠辰的替身,接受十八楼的问罪。段鸿你说,这岂不快哉!”
“你——”
“二叔你别说了,凌皓快不行了——”段千秋此刻也顾不上多少,她一心还牵挂在正浑身抽搐的江凌皓身上。看他发颤得连整张脸都变得苍白得吓人,也不知是中了什么毒,只叫她提心吊胆。
百里屠辰长眉一皱便有些不耐烦地走到关押着江凌皓的牢门前,他身后随行的黑衣杀手便顺势替他打开了牢门。
怎么回事,她方才明明只看到百里屠辰一个人?这黑衣人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竟是悄无声息犹如隐身一般。他同之前的黑衣蒙面杀手不太一样,因为侧面看这个人的气息似有几分熟悉呢——
段千秋目露疑色不由多看了这黑衣人几眼,不过很快她又转向了江凌皓。
只见百里屠辰疾快地封住了江凌皓背部上下的穴道,江凌皓整个人顿时像麻木一般安分了下去。随即他用小刀割开了江凌皓左手臂的衣物,只见江凌皓的左手臂上已是青筋暴起,血脉膨胀。
百里屠辰长眉一横,便又示意那黑衣人拉住江凌皓的手臂。
段千秋的眼神又不由从江凌皓身上转到了那上前来的黑衣人身上。
那黑衣人带着一面镀银的白玉面具,眉心镶嵌着十夜组织特有的十字勾月的标志。他此刻低下身,侧对着段千秋露出面具下那一双深邃而冷静的双眼,目如剑锋,有种莫名的熟悉。
这个人会是谁——
她正思索着的时候,只听得江凌皓痛苦地呻吟起来。
“啊——救、救——”
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别的!段千秋暗自懊恼,即刻拍了拍木桩子安慰道:“凌皓,一定要忍住,你会没事的!”
只见百里屠辰已从随身的小瓶子里倒出一块比指甲还小的玉片,他以指风将它紧紧压在江凌皓的手心,不过片刻只见似有一阵疾快的江凌皓的胳膊一直顺流而下到手掌。不一会儿,一条细如银针的小虫子钻了出来,围住那块玉片,一点点消化殆尽便又呲地钻了回去,顺血脉流回。
段千秋见此不由厉声喝道:
“那是什么虫子,你们在他手臂里放了什么?!”
“是喂养蛊虫的饵料。”百里屠辰收拾完毕,忽而站起来,牢牢地注视着她,苍老的目光中略有深意,让段千秋不由心中一紧。
“难道你忘了你的眼睛里也养这样一条小可爱?”
“你们——你们用人来养这些虫!”段千秋一想到自己眼睛里的蛊虫正像方才那条在饵料前蠢蠢蠕动的虫子一样,不禁有几分作呕,可此刻在百里屠辰面前她也只好强忍住心中不适。
“其实我倒要好好谢谢你们。这十多年来我投身于东蜀修月教,可是习得了不少巫蛊秘术,如今我只不过回来好好“报答”你们罢了——”百里屠辰冷冷一笑便轻然起身走出了木牢。
“你这个叛徒,你竟然敢去投靠东蜀的邪教!”段鸿扑了上去,伸手想要抓住他。百里屠辰也没有退让,不过身后黑衣杀手冷不防一抬剑便止住了段鸿。
剑未出鞘,剑气却很凌厉。段鸿只得低声咒骂着缩回了手。
段千秋的目光落在那人的剑上,不由一惊。墨蓝色的剑鞘上是蛟龙腾飞的图案,杏色的坠玉剑穗微微晃动——方才她竟然没有注意到,这把剑竟然是墨渊剑!
“等等——”
黑衣杀手缓缓止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过身来。
“那个带面具的,你、你转过身来!”不知为何,段千秋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连段鸿也不禁奇怪,“大侄女你怎么了?”
段千秋却是紧抿着双唇,定定注视着那黑衣杀手的背影。这么一看,连他走路握剑的背影都有几分熟悉——
“喂,我让你转过来啊,你听到没有!”段千秋极力地克制着起伏不平的心绪,她死死咬住那个名字没有叫出来。
“走吧,夫人在等。”百里屠辰微微皱眉,回过头来催促道。
那个黑衣杀手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便跟着百里屠辰上楼道走出了货舱。
“恍”一声,大铁门又被重重地关上,这木牢里又恢复了昏暗。只是夜色来袭,这船的底舱更贴几分潮湿阴冷。
“大侄女,你认识那个人?”段鸿缓缓走近来。
段千秋怔怔地摇了摇头:“怎——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他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她回过神来即刻回到江凌皓身边。
“怎么样凌皓,你还好吗?”方才那一块玉片镇定了蛊虫,现在他已经不抽搐了,脸色也恢复不少。可段千秋见他一身的血渍斑斑,又有些不忍心,低声哽咽道:“凌皓,那些人真是丧心病狂,他们、他们究竟是怎样虐待你的——”
此刻毒被压住,江凌皓也恢复了意识。他艰难地动了动身子,便咬着牙坐了起来。
“那、那些坏人把我当毒人养,逼我爹交出了剑玉——”
“江老楼主还活着?”段鸿不由问。
江凌皓忍着痛微微颔首道:“家父还要出席十一月十八剑沦山的谈兵峰会。家父现在只是被软禁了起来,并无性命之忧。”
段千秋见江凌皓脸色难看还抿唇强忍着又不禁有几分担心。
“凌皓,你身上的伤重不重?等你休息会再坐过来些,我运功替你疗伤。”
江凌皓缓缓抬起头来,他的脸上也挂彩不少,只是他嘴角一扬,眼中几分顽劣之气丝毫不减。听得他一阵断断续续道:
“咳、咳咳,笨女人你放心,我可死不了——倒是你,那么久没你的消息,我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段鸿听罢,不由斥责道:“你这小子,胡说什么呢!”
“诶二叔,他还是孩子,你别和他计较了。”段千秋及时回头止住她二叔,不然她怕她二叔动火太多又得牵动伤势了。
江凌皓顺着段千秋的视线望了望段鸿,不由有些诧异,便小声向段千秋道:“笨女人,你忘了上回在南夷山的事了,你这个二叔靠不靠谱——”
不待段千秋回答,段鸿早已听到,扶着墙坐了下来却只笑不语。
但是至少经过刚才,她可以确定此刻坐在她右边木牢里的人确是她的二叔无疑,那样真切而自然的一言一行再没有人假扮得了。可——
段千秋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无声无息跟在百里屠辰身后的黑衣杀手。黑衣肃穆,目如刀剑,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那把剑,墨渊剑,那个人为什么要带着那把剑?
难道真的是他?不,不可能的——
“喂笨女人,你、你不是要替我疗伤,又在想什么?”不知何时江凌皓竟已努力坐到了她一伸手就可触及的地方,此刻他正攀依着木桩,好奇地打量着她。
段千秋回过神来,却是异常冷静。她一闭上眼,便伸开双手,合力撑起江凌皓的手,平息片刻便缓缓将真气沿掌心注入。
此刻这底舱里也是无比安静,段鸿便也缓缓阖上了眼。
“今晚你们是该好好调养,到明天这个时候也许这船就该靠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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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发现后妈精分很严重……】
【可以开始完结倒计时了!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