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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五十九、蝶梦难辨瓮中求(五)
饭毕,李麟斜倚在榻上看折子。我将他换洗过的里衣改了改。近日他忧劳过甚,人也比往日清瘦不少,袖口处明显嫌宽,寒冬腊月的,难免会透风。想到腊月,我抬头,对他道:“惠娘说的吉日可是腊八?”李麟不抬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道:“不就是后日么?府里女眷不多,她可赶得及?”
李麟道:“惠娘不是空口应承的人,她既敢说得便必能做到。”我见他不愿多谈,便不再细问。
突然想起兰儿的嫁妆还没下落,便从梳妆的匣子里挑了几样喜庆点的打算赠与她。这丫头跟我的时日虽不长,却着实讨人欢喜。我禀了李麟,正要出门,他突然抬头道:“朕也有一样贴身的物事要赠与范箴。本是要袁如意赏的,现下不若由你卖这个人情。”说罢,从袖管里掏出一枚和田无事牌来,那是他自小戴着的,玉面大而光滑,除结绳处缀有祥云外,不镂片纹,故得名曰“无事”。
我想了想,道:“也好。”
范箴诚惶诚恐地接过玉牌,向我叩首道:“请娘娘代禀陛下,皇恩浩荡,末将感佩于心,定当以身报国,为陛下分忧。”我点头,道:“那无事牌是从前老雍王留下的,皇上一直宝贝的紧,就是洗沐都不曾离身。现下,他居然肯赠与将军,足见将军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范箴又是伏地一叩,道:“末将定好好收藏此牌,睹物如面君。”
我扶起他,笑道:“将军非外人,莫要总是跪着,兰儿如本宫亲妹,惟望将军好好珍惜。”范箴面上一红,连声称是。我放下茶碗,朝他道:“天色不早,本宫还要去兰儿处,叨扰了。”
晚上风大,李麟独自在外间批折子,我放心不过,便拿了皮衣给他披上,怎料见他伏在案上睡了过去。我推推他道:“陛下,去榻上寐吧,仔细着凉。”
唤了数下,不见有动静,我心里突然漾起不祥的预感,心一横,用力掰过他的身子,果见李麟脸色铁青,嘴角隐有一丝血迹。我大惊,连忙唤人。袁如意与惠娘急急赶了过来。惠娘给李麟搭脉,面色沉重,对我道:“陛下脉象奇崛,应是中毒之兆!”
我疑惑道:“陛下饮食洗沐皆经本宫之手,即便中毒也该是本宫先染毒症才是。没道理本宫无事,陛下却......”惠娘看着我,突然不言语。我心下一凉,若是如此,这里嫌疑最大的,岂非是我?
未几,府里的太医赶到。梁太医给李麟施了针,又开下几味药,命下人速速煎来。这才转身对我一礼,道:“陛下昏厥实乃中毒,所幸发现及时,且投毒者所施剂量不大。微臣已为陛下银针驱毒,再配以清热护元之药草,明日午时前便可转醒。”
我点头道:“依太医所见,皇上毒源何处?”
梁太医问:“陛下今日所用何食?”
我道:“今儿为十斋日,陛下全天皆茹素。”袁如意补充道:“晚间陛下言食欲不畅,遂进了些绿梨(注:绿梨,古时山楂的别称)。”
我点头,道:“太医,陛下所用皆有身边人预先试食。缘何我等无事,独陛下染毒?”
梁太医小眼微眯,抚须道:“娘娘,陛下汤食佐料中可配有鲜物?譬如虾仁、贝干?”惠娘红着脸道:“陛下今日的菜汤中确有虾仁!”见我转过头看她,连忙解释道:“陛下喜荤,若汤中纯素,常不饮一口。奴家便在素食之中略添虾贝,所放不多,只几粒罢了。”又生怕我不信似的,对我道:“娘娘,自陛下东撤以来,饮食皆由小人伺候,小人几乎每日都是如此烹制。陛下之前用过都无事,小人也不明白,为何今日竟......”
我止住她,慰道:“毋庸多言,本宫并未疑你。”这几日,我们的饮食用度皆由惠娘一手操持,她若有心加害,早就可以下手,且依着她的能耐,下毒的伎俩绝对要高明的多。
我看向太医,只见他正拈着袁如意呈上来的绿梨沉思不语,便道:“这绿梨本宫也食过,不曾有异。”
梁太医道:“有些物事独吃无事,但若食之后又佐以他物,就难说了。”
“大人可是说食材相克?”
梁太医点点头,道:“虾仁不可与果类共食。陛下白日里饮了烹有虾仁的汤水,晚间又食有山楂,两两相克,这才引发中毒之兆。”
我点头,原是误食相克之物所致。毒源已找到,心里的大石总算放了下来。
惠娘去送太医,袁如意本在厨里煎药,突然又折了回来,对我道:“娘娘,陛下中毒之事怕有蹊跷。”说罢递上一样物什,我接过,竟是白日里我赠与范箴的那枚和田无事牌!
袁如意道:“此为小人在灶下找到的。陛下近来胃气不畅,便命惠娘做了好些开胃的酸糕。小人每晚都会进些与皇上。小人记得昨晚炉间尚有一碟酸糕未食,然而今晚去时竟一个也不见了。小人无法,只得另觅他物,正巧灶台上有一筐新鲜的绿梨,食之酸甜可口,便将此物进呈了陛下。”
我握着那枚无事牌,冰凉的玉身紧贴手心,直触得人凉到心里去。
惠娘听我道完起末,摇头道:“这果子确来的蹊跷。小人从没有买过山楂,厨里的出纳上也未有这一项。”
我理了理手上玉牌的穗子,对惠娘道:“此乃陛下赠与范将军的,却让袁如意在灶下发现了。”
惠娘怒道:“何人如此歹毒,竟想一石二鸟!”
我道:“你也觉得是有人蓄意陷害范将军?”惠娘点头,道:“范将军文才武功,对陛下一直忠心耿耿,他若要反,西域那会便可动手,不用等到今日!何况,还是用这般下作的手段?”
我冷笑:“何止下作,还愚不可及!”谋杀皇帝乃仔细万分的行当,谁人会这么大意,竟在投毒之时,将自己的贴身物事掉落下来?显然有人偷了范箴的玉牌,蓄意嫁祸。
我看着手里的物事,有些心忧。不管是不是范箴所为,此事既然跟他扯上了,便多少脱不了干系。李麟出征在外,最忌边将功高震主。范箴领兵多年,在军中声名颇高,若有造反之心,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投毒之人怕正是摸准了为君者的这点心思,这才对症下药,使了这出离间之计,好引李麟君臣失和......
正思忖着,便听袁如意在外间道:“陛下昏迷不醒,里间只娘娘一个女眷,将军深夜至此,恐怕不妥。”范箴似想进来,被袁如意拦下了。
我道:“无妨,让他进来!”
惠娘看了看我,先行躲到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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