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区秘事

　　60.

　　林凇领着林锦上楼，梁烠同走在另一侧。林凇边走边问：“林锦，你出来爸和君姨知道吗？”

　　林锦点点头，又摇摇头，沉默片刻，他坦白道：“哥，我是从补习班逃课出来的。”

　　“？”林凇开门的手一顿，打开房门后仔细询问起来：

　　“为什么要逃课？”

　　林锦被他带至沙发上坐下，双肩包仍背在身上，他低下头，无措地掰弄着手指，片刻，低落地说道：

　　“我心里觉得有点烦。爸最近回家总是表情严肃，气压很低，看起来心情特别不好。我跟妈都不敢和他多说话。昨天晚上我还听到他和妈在吵架，虽然当时我已经上床睡觉，但还是被他们吵架的声音吵醒了。”

　　他不敢出去劝架，也明白即便自己出去也阻止不了父母间的争执。尤其是父亲，对于他，林锦似乎有着天然的畏惧。

　　所以他觉得心烦，以至于晚上去补习班的路上，忽然就想到了逃避。可他既没钱又还是个小孩，如果去同学家借住一晚，同学的父母一定会联系爸妈，那么他不仅会被马上领回家，还得挨父亲一顿骂。

　　于是他想到了林凇。

　　林凇默默听完，良久没有说话，他沉沉吐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林锦的头。林行卫在家里向来独断专行，这一点他早已了然于心。强势的父亲在家中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一切由他说了算，绝不容许任何一位家庭成员有丝毫忤逆。由此带来的便是家中长期存在的压抑氛围，这类冷暴力的伤害远比想象中更深，它不像争吵那样直白，却总让身处其中的人感到窒息，满心都是无力。

　　每一次回去吃饭，林凇都能感受到林锦的维诺与小心。明明是个才八九岁的孩子，却早早地学会了察言观色。也许他这个弟弟现在正在逐渐长大，开始有了自己的判断和想法，即便还无法正面向父亲表达自己的不满，但至少已经能想到短暂逃离。

　　“哥，让我住一晚吧。”林锦小心翼翼地拉住林凇的手，哀哀乞求道，试图说服林凇收留他。可又由于性子太过腼腆内向，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其他话，只能反复一句“我晚上不想回家。”

　　这可怜的模样看得一旁的梁烠也生出恻隐之心，他忍不住搭上林锦的肩，搂着他一起看向林凇。

　　一大一小齐刷刷地睁着大眼望着房子主人，梁烠开口征询道：“就让他睡一晚，行吗？”

　　林凇无奈地叹出一口气，点点头，他早就打算好让林锦留下。只是，他难得对着林锦露出严肃的神情：

　　“逃课可不行，以后绝对不能再做这样的事。晚上睡我这儿可以，但我得和君姨说一声，否则她找不到你一定很担心。”说着又低头看一眼手里的手机，“现在是晚上八点。”

　　“我的补习班八点半结束。”林锦马上接上。

　　林凇点头，转身拨通林郑媛君的电话，告诉她林锦正在自己这里。

　　电话那头的林郑媛君极为震惊，林凇拿着手机往卧室走去，打算就林锦的情况和她谈一谈。进入卧室前，林锦在后面追着小声补充：“哥，你让我妈别跟爸说我在你这，就说我被外婆接到她家去了。”

　　林凇回头朝他比了个“知道”的手势，接着便走进房间。

　　客厅里只留下林锦和梁烠。

　　梁烠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一边友善地帮林锦放下书包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为什么让你妈别和你爸说你到了你哥家？”

　　林锦抿起嘴，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想答案。过了会儿，他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如果让我爸知道我在哥这里，他会生气。”

　　梁烠听完静默无言。想了一下，弯腰靠在林锦耳边悄声说：“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以多来找你哥玩，不过得让你妈妈知道。”

　　林锦点头，朝梁烠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对话结束，两人又重新恢复成刚才的坐姿。客厅里一时间安静极了。沙发上坐着的一大一小之间目前唯一的联结就是林凇，可现在联结之人进了房间，徒留下梁烠和林锦你看我，我看你。

　　气氛不至于尴尬，但略显局促。

　　梁烠并没有想要向林锦打探有关林凇事宜的心思，同时又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给孩子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只能对着男孩儿间歇性地礼貌微笑。

　　但或许是刚才梁烠的贴己表现起了作用，林锦虽然没有主动开口和他聊天，却微微往他方向挪动了一点，于是，两人的距离稍稍靠近了些。

　　.

　　林凇在迷你书房里为梁烠捯饬出一个地铺。忙活完他半跪着转身，朝梁烠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今晚就委屈你在这儿了。”

　　梁烠盘腿坐在地板上，见状顺手一揽，把人带到身边，笑着捏了捏他的后脖颈：“不委屈！小舅子来过夜，我让出床位是天经地义。”

　　林凇对上梁烠的眼睛，两人目光相触，忽然都绷不住笑出了声。笑过后，林凇看着地板又担心起来：“这样睡会不会太硬？要不我再给你加一层？”

　　“可别！”梁烠立刻按住他的胳膊，大喇喇地往床铺上一坐，“你对象我身板哪有那么柔脆？不就是打个地铺嘛，简单的很！”说完还特意对着林凇展示自己的肌肉，一副轻松模样。

　　林凇见他确实不介意，也就不再坚持。时间也不早，还得去安顿林锦，出书房前他贴近梁烠，把脸凑得离他极近。

　　梁烠眼看林凇倾身上前，双眼瞳孔不禁放大，心中跃跃，像是在期待着什么。未曾想林凇并没有吻上来，而是抵着梁烠的鼻尖轻轻地说了句：

　　“晚安。”

　　梁烠的心瞬间软了一大半。将林凇搂进怀里，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回应道：“晚安，好梦。”

　　回到卧室，见到林锦已经乖巧地洗漱完毕钻进了被窝，林凇不由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上床后他想起儿时周清韵给他讲的睡前故事，便侧过身子问林锦：“需不需要哥给你讲故事？”

　　林锦摇摇头，半张脸埋在被子里，一双乌黑透彻的眼睛望着林凇：“爸说幼稚的小孩才要听睡前故事。”

　　胡说八道！林凇差点脱口而出。

　　“小孩子十岁以前听睡前故事都不过分。”他转了个说法，“而且在我这里听，爸不会知道。”

　　“嗯......”林锦像是在认真考虑。他从五岁起就被林行卫要求独立睡一个房间。父亲的规矩很简单：睡觉就是睡觉，洗漱完毕上床，不许腻歪，熄灯即静。

　　尽管才八岁，但他已经学会了如何独自应对漫长的黑夜。

　　林凇以为弟弟会接受自己的提议，开始在脑中搜索并回忆已知的童话故事。可男孩儿却在一番思索过后仍然选择了拒绝：

　　“不了，哥哥。”

　　这让林凇有些意外，但他尊重林锦的决定。将手撑在枕边支着头，他侧过身去看男孩儿，嘴角微抿起以示自己理解。

　　猝不及防地，半张小脸埋在被子里的林锦小声问他：“哥，睡在书房的那个哥哥是你的男朋友吗？”

　　林凇当下一愣。

　　林锦眼神亮晶晶，又往被窝里缩了缩，一脸期待林凇的答案。

　　“你......”话在嘴里绕了一圈，各种字眼噼啪互撞，林凇一时间选不出究竟先让哪句出口。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林锦想了想，回答道：“我看到你们俩站在一起，脑袋里忽然就这么觉得了。”

　　“那你的直觉很准哦。”林凇夸奖道，对着林锦眨了下左眼。

　　林锦也笑了，露出一排白白的上牙。笑着笑着，他想到什么，于是探出头，往被窝外爬出一点，半坐起身对林凇郑重保证：“我绝对不告诉爸爸。唔，妈妈那儿我也不说。哥你放心。”

　　林凇垂眸，对于林锦而言，或许“被爸爸知道”是一个不好的结果，但究竟为何这个结果是不好的，他可能并没有真正明白。那只是一种条件反射，源自孩子对于严苛长辈的天然敬畏所产生的趋利避害。

　　他浅浅笑着把林锦塞回被窝，替他掖好被角，说道：“那就谢谢你了。不过就算爸知道了，哥也不怕。”

　　“啊？”林锦担忧地看向林凇，林凇故意逗他：“如果被爸知道了，哥就和书房里的那个哥哥一起私奔，逃到天涯海角去。”

　　“私奔”这个词林锦听到过，尽管对于大部分八岁的儿童而言“私奔”是个相对陌生的词，好些人可能都还没听到过，但他因为跳级，现在已经读四年级，因此对这个词有着一些模糊的认知。他挺当真，听完后心里感到一阵隐秘的激动，在被窝里伸出手抓着林凇的胳膊急急说道：“那哥你到时候一定要偷偷告诉我联系方式啊！”

　　林凇继续逗着他，在被窝里回握住他热乎乎的小手说道：“没问题，到时你可得替哥保密，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在哪。私奔就是这样的。”

　　说着说着自己笑出了声，平缓过后，他对着林锦认真介绍道：“那个睡在书房里的哥哥叫梁烠，他是个兔子兽人，很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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