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选择成为谁的解药

　　病床旁停着一辆小推车，小推车上只剩下一包未使用的换药包，推杆上绑着一包鼓鼓囊囊的医疗垃圾。
　　旧敷料扔在污染托盘里，镊子夹着碘伏浸染过的脱脂棉球在伤口周围自内向外、自上而下打圈旋转。

　　“不要再自己撕掉纱布，觉得不舒服找我们过来看。”阮嘉科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一双眼睛淡漠又专注，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患者家属有些害怕阮嘉科生气似的，骂了几句不听话的患者，患者沉默听着数落不出声。

　　“还是头一回见第一天就能唬住患者的规培生。”隔壁床的护工咋舌感叹。

　　阮嘉科学什么上手都很快，下午屈盛带着他换了一次药后，他就能独立娴熟地给患者换药了。
　　屈盛也乐得把活交给他，自己回办公室写病历。

　　回到办公室的屈盛打开电脑，点进名为病历的文件夹。
　　里面的模板甚至连文件名都没改。
　　“一个键盘，一个下午。”屈盛目光如灼，活动着手腕肩膀准备大干一场，“创造一个奇迹。”

　　阮嘉科换完药回到办公室，看见坐在电脑前的屈盛头顶似乎冒出了几缕烟。
　　屈盛看见阮嘉科回来，扫了眼角落里的时钟，已经过去三小时，快到午饭时间。
　　“拿我的饭卡去买吃的吧，顺便给我带一份回来，什么都行，我不挑。”创作上头的屈盛分不开神，从口袋里掏了饭卡给阮嘉科。

　　屈盛前面的桌子坐着的是周隘的规培生，小苟。他比屈盛更早坐在办公室，一天都没有人管他，周隘只让他整理病历，连账号都没教他怎么登录便走了。
　　“苟医生，27床患者的出院材料还没打好吗？”护士敲响医生办公室的门，催促道。
　　原本就一头雾水的小苟更加慌乱，从电脑屏幕后探出脑袋，抱歉道：“老师，我马上好，再等我一下。”
　　小苟的鼠标胡乱点击着，眼睛在桌面来回快速扫视，嘴动搜寻目标：“27床……27床……”

　　路过的阮嘉科只扫一眼便看见了那个文件夹，指了电脑桌面的一个角落，说道：“这里。”
　　“哦！”小苟感激道，“谢谢谢谢。”

　　周隘什么都没告诉小苟，就他一个人没头苍蝇似的扔在这里干活，屈盛于心不忍道：“小阮，你再给小苟带一份盒饭回来吧。”
　　“好的。”阮嘉科点头。
　　小苟人单纯，感激流涕道：“谢谢屈老师，屈老师最帅！”
　　“必须的。”屈盛欣然接受赞美。

　　18点的医生食堂，空荡荡的没多少人。
　　医生吃饭基本没有固定时间，经常因为各种事情推迟。
　　阮嘉科一眼就靠着刺眼的钻石光芒找到了一天未在科室出现的周隘，他正在给对面一位头发灰白的男人收拾餐具。
　　男人看起来五六十岁，保养得当，眉眼显露着久居上位的气势。
　　周隘总是带着刺，在主任面前也没有如此谦恭的时候，可见男人大概率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周隘对面的男人抬眼对上了阮嘉科的视线，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带着一抹微笑向他走来。
　　“是小阮吧？”
　　他知道自己，阮嘉科心想。
　　“阮嘉科。”阮嘉科微微欠身回答。
　　“好好好，我是你们周院长。”周院长笑得很是慈祥，右脸还有一个小酒窝，“你现在可是我们晋康的名人。”
　　阮嘉科没明白他的意思，周院长继续道：“昨天夜里你带来的那个患者还记得吧？”
　　说的是池舟，阮嘉科点头。
　　“你可是救了个厉害人物。”周院长感叹，拍了拍阮嘉科的肩，周隘沉默地站在周院长身侧，但阮嘉科莫名能感觉到周隘对他飙增的敌意。

　　周院长夸赞了一通阮嘉科，末了添上一句：“池公子还在我们vip病房里休养，你有空过去看看。池部长本想当面感谢你，但她工作繁忙，就请我们代为表达了。”

　　昨夜池舟很早就说给家里发了消息，但阮嘉科在池舟床边守到了半夜迟迟也没人过来。他去洗手间的间隙，来了个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说是池舟的家属。
　　现在想来，黑西装应该是这位池部长派来看顾池舟的下属。
　　阮嘉科答应了下班之前会去看望池舟，周院长才放他离开。

　　阮嘉科带着三份盒饭回到办公室，屈盛已经昏睡在椅子中，小苟还在电脑前苦苦奋斗。
　　阮嘉科对小苟说：“先吃饭吧。”
　　“等下，我马上就弄好了。”小苟头也没抬回答。
　　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周隘还真是遇上了一个好学生。
　　阮嘉科没有多劝说，拿出一天没见面的手机，准备找个手术视频下饭，打开屏幕一连串消息弹了出来。

　　早上九点池舟给他发了两条信息。
　　池舟：阮医生，你抓紧换一家医院上班吧。
　　池舟：这是家黑心医院，人进来了就不让走！

　　中午又发来了几条。
　　池舟：连冰激凌都不能吃！我说出去买也不行！
　　池舟：还没读消息，你也被绑架了？

　　再就是两个小时前的消息。
　　池舟：人呢？
　　池舟：需要我帮你报警扣1。

　　阮嘉科：2。

　　对话框很快显示正在输入中……
　　池舟：3。
　　阮嘉科：院长特意叮嘱让我在下班前去问候你，你到底什么来头啊，池公子？
　　池舟：简简单单188.6小帅哥一位，单纯眨眼.jpg

　　阮嘉科也没纠结，合上面前清空的饭盒，屈盛强行撑开双眼，一路摸索到桌前，阮嘉科打开一份饭放在他面前。
　　坐在电脑前一整天的小苟终于起身，摇摇晃晃地晃到了桌前。
　　“老师，我先走了。”下班的点早过了，阮嘉科脱下白大褂，挎着包准备走人。
　　“一定有人给我做局，今天怎么这么忙？”屈盛举了个爪和他挥手告别：“走吧，徒儿。为师待会儿跟上。”

　　医院住院楼，阮嘉科单肩挎着包斜靠着电梯壁，抬首看着不断升高的数字，vip病房在住院楼的顶层。
　　顶层很安静，空气中还混杂着淡淡的清香，与楼下嘈杂的截然不同。

　　阮嘉科几乎瞬间找到了池舟的病房，因为昨天那位黑西装还站在门口。
　　他现在有点意识到周院长那句“厉害人物”的真实性了。
　　进病房前，黑西装核实了阮嘉科的工作证，见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也不过如此了。

　　房门打开，保护动物正瘫在病床上，一条长腿还搁在地上，了无生气刷着手机，门开了他也没动弹，只动了动眼皮，视线扫过来。
　　看清楚来人，池舟噌一下蹿了起来：“你……”
　　也没“你”出个所以然，只是惊喜地看着阮嘉科。

　　阮嘉科背身关上门，回答道：“嗯，我。”
　　“我无聊到头顶要长蘑菇了。”激动的劲过去，池舟像是失去所有力气，又瘫回床上，“吃也不能吃，走也不能走。”
　　阮嘉科听着他抱怨，走到床尾看记录的数据，又扫了眼床边的仪器，都没什么异常。
　　“长金蘑菇吗？那等我来摘。”
　　池舟揉了揉自己的金发，不爽地拽下一簇恶狠狠盯着，盯成了对眼，说：“想吃蘑菇了。”
　　“没有冰淇凌，没有蘑菇，蛋糕吃不吃？”阮嘉科拉开挎包拉链，拿出一块水果蛋糕。
　　阮嘉科刚点的外卖，白色的奶油蛋糕上一层黄澄澄的芒果。

　　“吃吃吃！”池舟两眼放光，瞬间有了活力，“你就是我亲哥。”
　　“你还挺好收买。”阮嘉科抽了张纸擦包里的水渍。
　　吃了一天营养餐的池舟，完全不挑剔，酸甜苦辣什么都能来。

　　奶油的醇甜和芒果特殊的香味混杂在口腔带来的满足感，让池舟眼睛眯成一条缝，皱着鼻子话都来不及说，又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
　　声音含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芒果”
　　“不知道，你不吃就躺着看我吃。”阮嘉科将包扔在沙发，插兜在旁边坐下。
　　池舟像是害怕阮嘉科和他抢，迅速将最后一口吞进肚子，用塑料勺指着阮嘉科控诉：“残忍。”

　　阮嘉科跷着二郎腿点头，认同道：“就是这么心狠手辣，马上喊人给你安排洗胃，连中午的营养餐一起抠出来，以后就打营养针过日子吧。”
　　营养针像是触发了池舟什么保护机制，迅速捂着自己的胳膊，皱着眉头警惕地盯着阮嘉科。

　　“害怕打针？”阮嘉科问。
　　池舟没有回答，只是眼神里的意味倏地变得不同，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含着讨好的笑意盯着阮嘉科，阮嘉科任由池舟盯着，等着他的下招。
　　池舟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还得在这里待两天。”

　　阮嘉科挑眉不语。

　　池舟挪到离阮嘉科更近的位置，盘腿坐下，瞳孔闪着狡黠的光：“你明天上午再来看我，好不好？”
　　“然后呢？”
　　“我想吃薯片。”

　　说出真实目的的池舟装着可怜，伸手捏着阮嘉科的挎包带子，晃了晃，说道：“原味的。”
　　阮嘉科没说话。
　　没被拒绝的池舟，得寸进尺道：“大包的。”

　　盘腿坐着的池舟也很大一只，可阮嘉科莫名想起小时他摸过的同学家的一只金毛小狗。
　　只摸过一次，那只小狗便成了阮嘉科的数个生日愿望。但家中没人照顾，他一直没能达成这个愿望。

　　池舟：“可以吗？”
　　阮嘉科仿佛看见了池舟金色卷发里藏着的两只耳朵，伸手想捏一捏，但只碰到柔软的发丝。
　　“嗯？”被摸了头的池舟，不解地歪头看他，“答应了？”
　　怕他反悔似的，立马跪起身道：“我当你答应了哦，不能反悔。”

　　手掌下毛茸茸的脑袋随着池舟起身，更加贴近掌心，触感更加真实。
　　“我明天上午有手术。”屈盛明天有一台跟骨载距突骨折手术，答应了带上阮嘉科。
　　“那等你手术结束来找我。”池舟转身掀开被子，找到下面的手机，“我会发消息提醒你的。”

　　阮嘉科手掌一空，他垂下手，掌中还泛着丝丝痒意，像摸完毛发顺滑的小狗那种满足感。

　　·
　　手术室无影灯下，阮嘉科穿着手术服，全副武装，只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露在外面。
　　各种工具依次摆在一边，屈盛穿着绿色的短袖手术服，挥舞着大锤的手臂肌肉隆起。
　　金属敲击声回荡在手术室，手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阮嘉科看得很认真，不光是屈盛的动作，连同助手的动作他也看得无比专注。
　　这是他第一次进手术室观摩，实景给他带来的冲击是教程视频完全不能比拟的。

　　屈盛每天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但在手术室中却极其专注，整个人透着信心十足而产生的游刃有余，每到关键的知识点会顺带给阮嘉科讲解。
　　选择手术部位，视野选择，肌肉，骨骼各种细节都讲得清楚透彻。
　　平日那些隔着纸张、屏幕的图像文字，顿时变成可触到的骨骼皮肉全浮现在眼前，这令阮嘉科热血沸腾。

　　他想上手。

　　手术接近尾声，只要缝合好伤口一切就结束。

　　“缝合练得怎么样？”屈盛像是看穿了阮嘉科的心思，问道。
　　阮嘉科没有谦虚，目光灼灼看着屈盛：“很好。”
　　屈盛了然一笑，对他说：“来吧。”

　　阮嘉科接过助手手中的持针器，瞬间他的呼吸节奏缓和下来，每一次针尖穿透皮肤，他都忍不住呼吸一滞。
　　所有感官似乎都凝聚在针尖上，脑中回忆着之前缝合练习的经验，按照缝合要点操作着每一步。
　　屈盛举着手在一边看着，欣慰道：“不错，比我缝得好。”

　　手术结束，阮嘉科坐在更衣间平复呼吸。
　　系统008：
　　恭喜玩家顺利完成任务——跟骨载距突骨折手术，获得奖励。
　　金币：+10
　　积分：+100

　　阮嘉科：008，我还差多少金币可以解锁模拟室？
　　系统008：您现在共拥有145金币与1454积分，200金币可进入模拟室10小时，现在的积分已解锁四大穿刺模拟场景，解锁一级手术场景还差8546积分。

　　不够，他需要金币和积分，很多。

　　阮嘉科：支线任务什么时候开始？
　　系统008：亲爱的玩家，请您耐心等待，一切正在按照剧情发展进行。

　　他不想等待。
　　没法等待。

　　包中揣着两包原味薯片的阮嘉科，再次站在了vip病房门前，唇角扬起一丝诡异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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