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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敌归音
他们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随即又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深处,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竟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赌徒押中宝般的窃喜光芒。
他们再次佝偻起身体,脚步放得更轻,如同两道卑贱的阴影迅速消失在庭院另一侧的断壁残垣之后。
庭院中央,任书墨的背影已经快要融入远处更深的荒芜阴影中,他脚下的步伐未曾停顿,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碎了时光的尘埃,朝着那个埋葬了主角、也埋葬了他归途的神殿坐标决绝而去。
空间如同被无形之刃粗暴裁剪,上一瞬还在听雨阁弥漫死寂的废墟庭院,下一秒,刺目的光线与嘈杂鼎沸的人声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灌入耳中。
香火鼎盛,烟雾缭绕。
任书墨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精准浮现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深处,脚下是冰冷光滑、倒映着模糊人影的金砖。
空气里是香烛燃烧的独特焦糊味混合着成千上万信徒低声祷告的嗡鸣,沉闷而压抑地充斥在雕梁画栋之间。
刺耳,尖锐,嘶哑,如同濒死幼兽最后的嚎叫。
在这份压抑的庄严中,大殿侧门旁边的一个角落,格格不入地放着一个粗陋的藤编摇篮。
摇篮里,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孩正憋红了小脸,四肢无力地蹬着包裹的粗糙布片,张着嘴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
那哭声尖锐得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带着一种原始的、毫无掩饰的恐惧和绝望,拼命地向空气里弥散的神寻求着不可能得到的庇护。
庙门之外,山下蜿蜒的石阶上,隐约传来女人犀利到断裂边缘的哭嚎。
那声音穿透层层叠叠的香火烟雾,如同幽魂的悲鸣,一声声地砸在人心上,最终化作一声戛然而止的闷响,显然已然哭到力竭晕厥。
而山顶,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心。
任书墨的身影,就定在那摇摇欲坠的凄厉哭声与山下戛然而止的绝望之间。
他垂着眼,目光如同亘古不变的寒冰,毫无波澜地落在摇篮里那个正用尽全力嚎哭挣扎的小小生命体上。
那眼神,淡漠得不像在看一个活物。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冷漠的合理性,两个身影像黑色的泥鳅,无声又迅速地闪入殿内。
赫然是刚才在听雨阁死里逃生、此刻脸上却只剩下麻木与狂热执行力的黑衣守卫,他们的出现,如同给这碾压的命运巨轮又涂上了一层牢固的、卑贱的黏合剂。
这个世界,早已沉沦在他以血腥书写的铁律之下。
主角的每一次轮回转世,从胚胎在母体孕育的第一天起,就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死亡罗网笼罩。
情报、预言、甚至一丝微不足道的异象征兆,都逃不过他编织了十几年的、遍布世界角落的暗眼系统。
他就像一个精准而冷酷的清除程序,在每一个可能诞生主角的母体旁守候,在孩子呱呱坠地、尚不知光明为何物时,便施以无情终结。
有人曾涕泪横流地质问他为何如此残忍,甚至跪求他放过一个刚睁开懵懂双眼的‘无辜’婴儿。
彼时,任书墨只是居高临下地扫过那些因恐惧和不解而扭曲的面孔,嘴角扯出一丝浸透了厌憎与冰冷不屑的弧度。
“无辜?”他曾用那种能冻结血液的声音反问,“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那不是婴儿。”
他的指尖隔空点向那啼哭不止的襁褓,如同点向一团瘟疫源。
“——是披着人皮的恶魔胚胎,吸食着整个世界的生机与未来的怪物。”
即使是出生时伴有天降甘霖、地涌金莲这样惊世祥瑞,在他口中,也不过是增加一条嘲弄的注解。
“看啊,怪物学会伪装了,用些漂亮的光污染罢了。”
后悔?
这两个字从未出现在他的意识里。
当那个冰冷的系统把他从即将迎娶未婚妻、为父母奉上安稳晚年的光明坦途上,狠狠掼进这个弱肉强食、仙魔倾轧的粪坑世界,冰冷无情地告知他任务,给注定要站在世界之巅的所谓男女主做垫脚石、当牛做马、忍辱负重直至他们功成,或许才有一丝渺茫的生机时。
任书墨胸腔里积压的恨意就足以焚毁一切虚妄的仁慈,他甚至感到一种刻骨的、扭曲的庆幸。
感谢系统把他丢进来时,赋予的是成年人的心智和力量。
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在那个肮脏泥潭里,恐怕早就被那些吃人的仙侠践踏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还谈何反抗?谈何将那高高在上的主角从神坛上扯下、用他们自己的血涂抹这荒唐的世界法则。
他缓缓抬起右手。
虚空中,无形的力量瞬间变得粘稠沉重,那个摇篮里嚎哭的婴儿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硬生生地从藤篮中拔起。
弱小无助的身躯在空中徒劳的划动着四肢,像一个被恶意操控的诡异布偶,瞬间被拖到了任书墨面前。
嗡!
那面散发着无尽恶意的光幕,又一次如同附骨之疽般在任书墨眼前展开,污浊的弹幕瞬间填满了视野。
【傻逼!快放了男主!你他妈是不是不想活了?!】
【狗东西!男主前世拿你当兄弟,给你洞府给你丹药,你怎么下得去手!狼心狗肺!】
恶毒的诅咒和颠倒黑白的控诉密密麻麻的跳动、叠加。
任书墨的视线掠过那些文字,如同掠过浮面尘埃。
瞳孔深处一丝波动都没有泛起,这些鬼东西,在最初的头一年或许还能引动他滔天的怒火,但十几年日复一日的狂轰滥炸,加上早已洞悉这弹幕机制的本质。
不过是那对被斩落神坛的主角怨魂,在他们死后依旧不甘心,用残存的执念和最后的力量打造的、试图将他钉在耻辱柱上的最后舆论武器。
他只是觉得可笑、聒噪!
高材生?
光明前途?
相爱的未婚妻?
正在康复的父母?
还有,那个小小的、承载着他未来所有幸福的巢穴……
这一切美好而真实的人生!在某个再平常不过的瞬间,被这群自私自利、打着修仙问道的旗号,自以为凌驾众生之上的畜生,轻而易举地撕碎、践踏!
只为了满足他们那一点点收集异世界因此增加修炼佐料的好奇心,他连开口辩驳都觉得是对空气的浪费。
系统?
弹幕?
你们是创造物?
我也是被强行转入的创造物!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认为我就该跪着?该忍着?该舔舐你们靴底等待着你们偶尔丢下的、如同打发野狗般的怜悯?!
我——只——想——回——家——!!!!!!!!!!
这撕心裂肺的渴望,凝聚成他眼底焚烧一切的冰冷决绝。
抬起的右手五指猛地张开,就要做出那个重复了千百次、早已无需思考的抹杀动作。
就在掌心毁灭性能量即将蓬勃的前一刹,摇篮里那个原本哭的撕心裂肺、小脸憋紫的婴儿,哭声戛然而止!
那双泪汪汪、本该混沌懵懂的眼睛,竟在瞬间变得幽深,像两口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枯井,一种截然不同的、成年男性的气息从那小小的身体里诡异地弥漫出来。
一个虚弱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回味的成年男声,清晰无比的从婴儿那张还带着奶膘的小嘴里发出。
“任书墨……”
这声音,跨越了生死轮回,带着熟稔到令灵魂战栗的余音。
空气瞬间凝固。
任书墨那只悬在婴儿头顶,蕴含毁天灭地力量的手掌,猛然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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