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雨天

作者:也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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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6 好久不见


      三月的尾巴到夜晚也透着丝丝寒意,出门前还晴朗昏黄的天在下车时飘起了细雨。酒店门前的喷泉骤然亮起,蓝白渐变的彩灯倒影在流动的水面上,也印在泛着细腻光泽的裙摆上。提着裙摆的人匆匆走过,顾不得细雨,更没在意此景。

      司漾走进瑞吉斯顿酒店大堂,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本来时间是绰绰有余的,可是司机走错了路。她边往电梯口走,边理慌乱的头发,按了上行键。
      诺大的酒店里,此处就她一人,空气中流淌着司漾有些凌乱的呼吸声。

      司漾把毛呢大衣和围巾拿下来,披上深灰色的羊绒披肩。她穿了一条黑色收腰包臀长裙,宽肩带落在线条流畅的直角肩上,浑圆被缎面布料包裹着,左侧微微开叉,露出纤细笔直的长腿。
      司漾是个非常怕冷的人,在风度和温度面前,多犹豫一秒都是对温度和自己的不尊重。如果冰河世纪来临,她一定是第一个离开美丽世界的人类。

      她刚整理好,电梯门就打开了,往后退了几步,好让里面的人出来。再抬头时,司漾平复的呼吸顿了一瞬。

      时隔半个月再次遇见,男人穿着合体妥帖的黑色西装,与上次不同的白色衬衫,扣子扣到最后一颗,马甲温莎结一样不落,左手臂弯处挂着同色系大衣,正低头同旁边的人讲话。

      是她没见过的样子。
      运筹帷幄,势在必得的上位者。

      气息蔓过人群延向她,他好似有所感应,被簇拥着走出的那刻抬头看向司漾,滚烫的视线在潮润空气中相触。周遭一切声音仿佛被覆盖,屋外细雨在心口氤氲成滂沱大雨。
      恍若重逢那夜。

      她慌忙别开眼,又往后退了一步。

      周戈谦看着撇开脸后退的人,往外迈的脚步没有立刻抬起,在大衣底下的手紧了一瞬,行若无事地走出电梯。
      一群西装革履的人跟在他身后,身着酒店制服挂着经理铭牌的人低声向他介绍些什么。

      进到电梯里的司漾,盯着对面镜子中的人,清淡明秀的妆容,金色的项链挂在锁骨处,发丝微卷,右眼下的褐色泪痣生动而明丽。

      好在不算狼狈,可那又怎样呢。

      ---

      这次晚宴是《V》杂志的十周年庆,司漾大三到纽约交换时因缘与成主编相识,她的摄影风格正是成主编想要的,就这样,他们一直合作到现在。

      “Evelyn你怎么才来。”成主编大老远看见她,端着香槟过去迎。

      司漾刚把大衣交给侍者,拿过编号牌放进小手提包里:“Sorry,Matt刚刚路上出了点意外。”

      “那罚你一会儿陪我去socializing(社交)。”成主编轻摇着酒杯,笑起来,“好了,还没开始呢,别着急。”
      话是这样,惩罚是实打实的。在开场讲话结束后,司漾就被他拖着游走在各个社交谈论之中。

      直到接近尾声,成主编被他男友带走,司漾才得以脱身。人际呆瓜的解决之法被破解,装透明失败且酒量差的司漾喝了两杯香槟,加上空腹,人有点发晕,两侧脸颊浮起淡粉色。
      她低头看了一眼脚后跟,微叹口气,缓缓走到餐台,拿起一块蛋糕小口吃着,有些迟钝的脑子盘算等会儿怎么回家。

      过了一会儿,几个她不认识的人挽着手走到旁边,悄声议论。

      "你们看见聂怡没,她身材好好,听说和男朋友是青梅竹马。"

      “是啊,好羡慕,她男朋友还弄了个特别浪漫的场地求婚。”

      “求婚?”

      “对啊,前几天发IG上了你没看见?”

      碎石砸进湖里,惊起浪花。

      发晕的脑袋有些不受控制,司漾把手里的蛋糕全塞进嘴,端起香槟就往旁边走。
      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

      司漾环顾几圈没发现成主编身影,一口气喝完那杯香槟,把空杯子放到侍者托盘上。她从手提包里掏出手机,点开和成主编的对话框,改了几次错别字才发过去。

      Evelyn:Matt刚在会场没看见你,有点急事得先走了,今天宴会特别完美,下次约。

      几个不认识的人还围在那地方议论,司漾没看她们,提着手提包匆匆走出去,正好错过陌生男主人公的名字。

      司漾找到个侧门,摸索走到一处无人的露天阳台,混着香槟味的寒意缕缕吹起,深灰色的羊绒披肩飘起落下,周而复始。

      雨停了。

      她抬头望着乌云散去的天空,渐趋迷离的瞳孔倒映着朦朦胧胧的莹月,头好像更晕了。被酒精摇晃的情绪如开闸泄水,顷刻喷涌而出,这几个星期的自我安慰像小丑做戏一样。

      ——可笑。

      没事的,那有可能不是。

      没事的......

      你只会说没事,为什么不上前问他?

      有什么立场问他?
      陌生人吗,还是躲在地上的影子?

      风吹得司漾头痛,心口也钝痛,撑着石栏的手冰冷刺骨。她蹲下想解开高鞋跟绑带,裙摆坠地,落进小雨洼里,眼泪也一起,压抑地呜咽声顺着风传出去,传进玻璃门旁的人耳朵里。

      露台处,蹲在地上的人,肩膀一抽一抽地,裙摆湿了一大块也毫不知情。

      怎么每次都在哭。

      周戈谦叹了口气,大步走到司漾身旁,递了一包纸巾给她:“擦擦吧。”

      他站在迎风的那一侧,高大的身躯将风挡得严严实实,她飘动的披肩,飞舞的发丝停下来。
      司漾愣愣地仰头,脸上还有闪着细碎亮光的泪痕,像梦一样真的人站在她面前,雾气又模糊视线,做不出其他反应。

      她不敢动,也不想动。

      眼前的人倔强地仰头看他,眼尾鼻尖泛着红,不说话也不伸手拿纸,连呜咽声都没有地落泪。周戈谦喉结滚动,垂在大衣旁的手捏紧,顿了顿,他弯腰扶起司漾,宽大的手掌触到绵软的羊绒披肩,寒意尽散。

      “能不能站稳?”他盯着站不直的司漾。

      嗓子像被冷风糊住,开不了口,她别过头不愿看他,想挣开他握着的手。

      她不情愿的样子,让那股难言的情绪又重了几分。周戈谦瞥了一眼司漾的高跟鞋,没说话,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理好她开叉的裙摆,穿过腿弯,横抱着她走进室内。

      陌生的怀抱和熟悉的味道将司漾拥个满怀,两个小人在她脑子里打架,砰砰砰地心跳变成加速器,最终理智胜利。

      她扭动着身体,用力推周戈谦的肩膀,整齐的西服有了折痕:“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周戈谦无视她的抗拒,默然更用力地收紧在细腰处的手,把她抱进休息室,拿了张新的厚毛毯披在她身上,屈膝蹲着要将她的黑色细高跟脱下。
      司漾看到这一幕,忙伸手去推他。

      “你,你别碰我。”她还带着厚重的鼻音,哭腔明显,“我自己可以。”说完,眼泪大滴大滴砸到周戈谦手背上。

      他喉间发紧,声音低哑:“好,我不碰,你别哭了。”

      周戈谦起身背对她,掏出张绣着向日葵的淡蓝色方巾,垂眼敛去多余情绪,仔细擦着手背的泪痕。
      拿着方巾的手,指尖泛白。

      走廊悠扬的钢琴声从半掩的房门荡进来,伴着司漾低低地啜泣声在温热的房间里轻响。周戈谦转头看了她一眼,拿出手机拨打电话,讲话声落到司漾耳朵里,听不清。

      司漾所剩无几的理智告诉她,她不应该跟一个有婚约的人共处一室,混沌的脑子指使双手去扣好绑带,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要往外走。全然忘记披在身上的毛毯和披肩,细高跟被绊倒,司漾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扑。
      扑进的却是一个熟悉的怀抱,萦绕着雨后的清香,又带着阳光的干爽,好像梦里的,也好像刚才的。

      她急忙站直,嘴唇蓦地擦过他脖子上的小痣,在看不见的地方激起阵阵战栗。

      司漾忍着脚踝处的刺痛要往后退,周戈谦攥着她的手臂,不让她动,溢出一丝遮不住的怒气:“司漾,你能不能乖一点。”

      她挣不开也动不了,说不上来的委屈涌出来,按下暂停键的眼泪又滑下:“你,你,你。”说不出口,顿了顿,闭着眼睛朝他喊,“你都订婚了,就不能离我远点吗?我们又不认识,你要怎样?”

      “你就是坏人,渣男!混蛋!我讨厌你。”司漾哭到哽咽,理智早已被酒精吞噬殆尽,一边骂他一边掰开他的手,“你放开我,放开!”

      周戈谦身体一顿,松开手虚虚环在她身侧。

      是了,我们不认识。

      他自嘲般扯了扯嘴角,继而直直看向她,缓和语气解释:“我没有订婚。”

      司漾挣扎的动作停下,因为挣扎和酒精涨红的小脸上全是怔愣,长而翘的睫毛还沾着泪珠,沿旧痕滑落,一声声抽泣着。

      他哄着:“先不哭了,我们去坐着好不好?”

      周戈谦也不管司漾答没答应,半抱她坐到另一边,又将有一角掉到地上的毯子和半搭在沙发上的披肩捡起,拍了拍,重新披到司漾身上,蹲在她面前:“我没有未婚妻,也没有女朋友,更没有结婚。”

      “那天你来接的人谁?”司漾抽噎着问道,醉醺醺又认真地补充,“聂怡。”

      周戈谦一瞬不错地望着她微红的双眼,温润得当的笑容出现在脸上。这样的笑容司漾见过很多次,每次她都是旁观者。

      第一次,她是参与者。

      “聂怡是我表妹,那天她男朋友有事,所以我去接她。”周戈谦抽了张纸,缓缓按掉她脸上的泪,“还有什么要问的?”

      她有很多想问的。

      秘密藏久了,见光都害怕。

      “没、没有了。”司漾半垂着眼,想看他又不敢看他,柔和的纸巾落到脸上,有点痒。

      “好,你乖点别动。”周戈谦点头,伸手去脱她的鞋,司漾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腿。

      他看向她的眼神沉了沉,手上是不容置疑的力道,几下便把鞋子脱了放到一旁,膝盖点地,将她的脚放在腿上。
      温凉的指腹紧贴着皮肤,脚踝处不可忽视地强烈触感让司漾不自在,硬生生忍住那想退后的念头。

      脚后跟已经磨破皮,鲜血混着血痂黏在伤口上,他从身后的急救药箱里拿出碘伏简单给伤口消毒,又慢慢贴上创可贴。
      换了左腿,脚踝红肿着,是她刚刚扭的。周戈谦眉头微蹙,紧抿的薄唇半天没开口。

      司漾被盯得头皮发麻,又要将腿缩回去:“不、不痛,没事的。”动到脚踝,她极轻地吸了口气

      “别动。”声音严肃了几分,是当下迷糊司漾听不出来的愠怒,微缩的腿被不留情地抓回去,开叉的缎面裙摆滑到沙发上,细腻白皙的大腿暴露在空气中。

      周戈谦匆匆瞥了一眼,扯过一旁的毛毯盖住,握在小腿处的手掌缓缓下滑,轻轻扭动着司漾的脚踝:“这样疼吗?”

      “不疼。”

      “这样呢?”

      “也不疼。”

      敲门声响起。

      “进来。”

      “老板,您要的东西。”蒋奇将手里的冰袋、毛巾以及一个黑色盒装袋送进来,看到几乎半跪在地上的周戈谦一时有些怔愣,沙发上的人长发垂着,看不见脸。

      “放下吧。"周戈谦拿过毛巾,裹住冰袋贴在手背试了一下,再轻放到她的脚踝上。

      “好。”目睹整个过程的蒋奇睁大眼睛,差点同手同脚走出去。一小时前还在收购方的饭桌上大杀四方,结束时突然说要过来检查一下宴会厅,什么为了外婆过生日,事实是半跪着提鞋敷药。
      哈,哈,哈,真是异见呐。

      “应该没伤到骨头,明天再去医院检查一下。”他停几秒挪动手里的冰袋。

      听到医院两个字的司漾僵硬了一瞬,昏昏欲睡的大脑强制清醒,没来得及掩饰抗拒:“我不去。”

      周戈谦感受到司漾的抵触,定定望向她,似要看出个所以然:“好,那就不去。”

      等冰敷过,他又在红肿的地方喷上药剂:“好了,穿这个鞋子。”从黑色盒装袋中拿出一双平底鞋帮她穿上。

      酒店休息室的空调很足,披了两层毯子的司漾脖颈处浸着薄薄汗意,脸颊变成更浓的粉色,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氛围撩人。她整个人呆呆地,乖乖地看着周戈谦。
      他站起来,她也跟着仰头,紧接着——“回家吧,我送你回家。”

      一阵天旋地转,那股熟悉的味道萦满鼻尖,清爽里还有丝丝乌木香味,褶皱的西装领被细指牢牢抓住。

      电梯门金色倒影中人影交叠。
      怀中的人被男士大衣裹着,微卷发丝散落到肌肉线条感明显的手臂上,白腻的小腿在黑色裙摆与大衣之间若影若现,细高跟鞋被骨节分明的两指轻提着,随稳健步伐微微晃动。

      司漾头靠在挺阔的肩膀上,极低地说了一句:“我好像没有家。”

      听到这句话的周戈谦脚步一顿,将人微微往上托了托,让她靠得舒服一点。
      混着酒味香味的潮热吐息贴近脖颈肌肤,耳边是她平稳的呼吸声。周戈谦轻呼一口气,按了电梯,侧头看向睡着的人。

      好久不见,司漾。
      都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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