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的游戏】网中蝶

　　1

　　我向夏玛父亲出征后，在苏丹面前折断了一张金色征服卡。

　　苏丹本该充满愉悦的眼神此刻却满是忌惮与猜疑。

　　他那个柔弱不堪的妹妹居然有了追随者、有了逐渐壮大的军队，已经隐隐威胁到他的王位。

　　他是聪明的君主，他察觉到了这场游戏给他带来了危险。

　　他无法叫停，他要维持他身为君王的骄傲，可他也并非毫无办法。

　　苏丹的猜忌接踵而至，为此我想了很多办法，骄奢淫逸变着花样来，反复向他示弱，但也让我身心俱疲。

　　我知道，我不能再拖下去了。

　　2

　　苏丹的统治终于结束了。

　　苏丹被禁锢在王座上，他是那么狼狈，却不肯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奈布哈尼虔诚跪下，取下他的魔戒。

　　吾王啊，我为你带来了自由。

　　不可一世的苏丹迎来了他的末路，

　　偌大的宫殿，只剩我和苏丹。

　　苏丹不顾伤口流淌着血，死死地盯着我，然后露出满足的笑：“终于等到你了，我亲爱的妹妹。你是唯一能战胜我的人，我终于等来了属于我的自由。”

　　我居高临下看着他：“自由？你这种人也配拥有自由吗？你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你只配下地狱。”

　　“既然你这么同情他们，你为什么不跪下来求我放过他们呢？”苏丹嘲弄着，“我的妹妹啊，你若是愿意跪下来恳求我，祈求我的怜悯，我怎么会拒绝你的要求呢？”

　　他继续慢条斯理说着，仿佛身上流血的伤口一点也不痛：“可你从来没有，你明辨事理，你不愿屈服于我，你总是表面顺从，其实从来没有站在我这一边。”

　　他说得义正辞严，仿佛是在控诉着我的罪行。

　　我沉默着，听他说完一切。

　　“为什么不愿向我献出你的全部呢？你是我的妹妹，我唯一的血亲，我们流着同样的血脉，我们是最亲近的人，可你不愿，你不愿接受现在的我，你还在怀念过去的那个兄长，而不是今日的苏丹。

　　“可对我来说，扮演你理想中的完美兄长，实在是一件没有趣味的事情。终有一日，我会撕破虚伪的面具，向你展示我残暴冷血的一面，我早就想这么做，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我还记得坐上王位的第一个黎明，你前来觐见。虽然知晓了我弑父的消息，可你还是愿意过来见我，奈布哈尼告诉我，你甚至很期待我们的重逢。

　　“可是为什么进了大殿，只看了我一眼，你的表情就冷了下来？

　　“我们不是最亲密的兄妹么？为什么你要恭敬地行礼，称呼我为苏丹？

　　“因为我让你感到陌生了吗？可这就是你最真实的兄长，一个残忍的施暴者。

　　“你身上还有政变造成的伤，你的眼神始终坚毅，你没有惧怕我，你选择了逃避我。

　　“我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你也品尝到了吧，杀戮所带来的恐惧和愉悦，名为疯狂的怪物会逐渐将我们吞噬，当你犯下的杀戮越多，最后你会彻底失去自我，变成主动渴求死亡的魔鬼，再没有什么能填满你的欲望，再多的欢愉只能缓解片刻的空虚。

　　“我亲爱的妹妹，你是我唯一的救赎，送我回归自由之乡吧。”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辩解。

　　我逼视着他，捏起他的下巴：“想一死了之逃脱所有的罪责么？”

　　他笑得开朗无比：“你知道吗，我在女术士的幻术里看到了一个可能的未来，一个由你统治的未来，而我已经是一具遗臭万年的尸骨。

　　“你是走过鬼门关的人，你的手上沾满敌人的血，可这使你更加不屈，让你知道你真正想要什么。那时的你变得强大、坚毅，学者拥簇你，军队支持你，人民爱戴你。

　　“那我就把游戏的权利交给你好了，让你在垂死挣扎中爆发求生的力量，让我看着你越来越强大，这为我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快感，即使是临死前最后的快感。

　　“让我在这场兄妹的游戏中沉沦，直到你让我解脱……

　　“杀了我，或者支配我。”

　　他的眼神炽热疯狂，溢满我从未察觉的痴迷。

　　“想被我支配？真是痴人说梦。”我冷冷道。

　　“被你践踏的生命，都是你游戏的棋子吗？没有人性的家伙，还想要我看你一眼？”我嘲讽着。

　　他咧嘴笑了，笑得浑身颤抖，他高兴极了：“对，就这样对我吧，让我做你最恨的那个人，极尽你所能报复我吧。”

　　好想杀了他。

　　可是我体内流淌着的和他相同的血脉阻止了我。

　　我看着这张脸，它与我记忆中深爱的兄长逐渐重叠，我憎恨他，恨他带走了我最亲近的人，恨他创造了一个不存在的人——而那却成为了我最痴迷的追寻。

　　我最爱的兄长，与我最恨的暴君，为什么会是同一个人？

　　幻象破灭带来的痛苦，无数次死亡逼近带来的痛苦，全部涌上心头，让我失去理智。

　　我要报复他摧毁他，把我品尝的所有痛苦都偿还给他，我那隐秘的欲望决了堤，我忘乎所以地发泄着我的愤怒与悲伤，我那不可一世的哥哥，即使他痛苦得攥紧了拳头，却依旧发出满足的喟叹。

　　病态、扭曲，我也应该猜到，我和他是一路货色。

　　他的伤痕变得更深更重，身体摇摇欲坠，而我看着他，却流下了眼泪。

　　为什么要我屈服？为什么不是你来迁就我？

　　我那高贵的哥哥啊，为什么你不肯看我一眼？为什么把我推得那么远？

　　是你亲手引爆了我所有的不安和恐惧，最终自食恶果。

　　这是一种病态的亲情，从我们出生时就开始滋长、腐蚀，我的哥哥太早明白这种感情，也造就了如今的悲剧。

　　3

　　我召来了奈费勒。

　　他看了眼苏丹，移开了目光。

　　“把他关起来吧。”我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奈费勒的神情。

　　他一定在怀疑，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苏丹。

　　苏丹说得没错，我和他流着同样的血，在这场游戏的催化下，我也几乎变成他那样的魔鬼。

　　他活着，我就还有最后一丝清醒。

　　奈费勒悲悯地看着我，我想拥抱他一下，但还是退却了。

　　我抬头看向照射进宫殿的光束，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我沐浴在光明之下，而苏丹彻底坠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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