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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宸发疯
雨过天晴,阳光洒在湿漉漉的宫道上,却驱不散清芷阁深处残留的阴霾。白芷靠在窗边,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影。连日透支心力体力,加上疫气的侵扰,她终于撑不住了,发起了低热,浑身酸痛。
“才人,您喝点粥吧。”春桃端着一碗清粥,忧心忡忡。短短几日,这小丫头眼神里的怯懦褪去大半,变得沉稳干练,成了白芷不可或缺的臂膀。
白芷摇摇头,毫无胃口。她手中捏着一枚小巧的铜印,这是皇帝昨日命吴全保秘密送来的——内廷行走的令牌!凭此令,她可在特定时辰,查阅太医院除核心秘档外的所有脉案、药方存档!
这是机会!也是烫手的山芋!皇帝用这种方式,给了她追查父亲冤案的部分权限,却也将她彻底推向了风口浪尖。
“春桃,”白芷声音微哑,“你去一趟…冷宫东侧的废井附近,看看那株断墙下的‘鬼面花’还在不在?若在,采几片完整的花瓣回来,小心别碰到汁液。”
“鬼面花?”春桃一愣,想起那株开着诡异紫黑色花朵、散发着甜腻恶臭的植物,“那东西…不是有毒吗?”
“有毒,亦能入药。”白芷眼神深邃,“去吧,小心些。”
春桃刚离开不久,院门被轻轻叩响。白芷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换了一身普通侍卫服、依旧难掩挺拔身姿的程勉。他脸色凝重,手中捧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物件。
“才人,”程勉压低了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确认无人后,才闪身进门,“属下在清理北五所一处倒塌的旧库房时,在墙根下的老鼠洞里,发现了这个。”他将油布包递给白芷。
白芷心头一跳,接过包裹。入手沉重,带着泥土的潮湿和岁月的冰冷。她一层层揭开油布,里面的东西渐渐显露出来——竟是一柄半旧的药锄!木柄乌黑油亮,显然被摩挲过无数次,锄刃处还残留着些许干涸的、颜色深沉的泥土痕迹。
这是…父亲的药锄!白芷的手指猛地攥紧!她认得这木柄上那一道被火燎过的焦痕!这是父亲最趁手的工具,从不离身!它怎么会出现在北五所的旧库房废墟里?!父亲生前,从未踏足过北五所这种地方!
“发现的地方,有什么特别?”白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程勉神色肃然:“那库房倒塌前,存放的多是前朝废弃不用的旧物。但属下在药锄旁边的土里,还挖出了…这个。”他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几片早已干枯发黑、却依旧能辨认出形状的…兰草叶片!叶片边缘带着不正常的锯齿状焦痕!
白芷瞳孔骤缩!这叶片的形状…与柳贵妃昭阳殿中那盆妖异的“血翡翠”如出一辙!只是这些叶片早已枯败,带着被烈火焚烧过的痕迹!
父亲的白景天的药锄…枯败的“血翡翠”叶片…北五所废弃的旧库房…烈火焚烧的痕迹…
电光石火间,一个尘封的名字伴随着冰冷的线索轰然撞入白芷的脑海——三年前,太医院曾发生过一场离奇的大火!火源正是存放废弃药材和旧档的库房!当时烧死了两个值夜的低等药工,损失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旧物,并未引起太大关注。
父亲…在火灾发生的前一天,曾因核对一批前朝遗留的珍稀药材入库记录,去过那个库房!
药锄…“血翡翠”叶片…火灾…父亲核对药材记录…这一切绝非巧合!那场火,是灭口?是为了烧毁某些不能被发现的证据?!父亲是不是在核对记录时,发现了“血翡翠”的存在?甚至…发现了它与某些妃嫔“暴毙”或“疯癫”之间的联系?!
“才人?”程勉看着白芷骤然变得毫无血色的脸,担忧地低唤了一声。
白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将药锄紧紧抱在怀中,冰冷的金属和粗糙的木柄硌着她的心口,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痛楚和愤怒。“程副统领,”她抬起眼,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三年前太医院库房失火案的所有卷宗,以及…当时负责那批前朝药材入库、核对的所有人员名单,无论生死,无论现任何职,我都要!”
程勉看着白芷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心头凛然,郑重抱拳:“属下明白!定当竭尽全力!”
乾元宫的夜,再次被失眠的阴影笼罩。只是这一次,轩辕宸的症状变得更加诡异凶险。他不再仅仅是无法入睡,而是在短暂的迷糊中,陷入光怪陆离、充满血腥与灼烧感的恐怖梦魇。
“火…好大的火…烧!都烧掉!一个不留!”他在龙榻上剧烈地挣扎嘶吼,双目圆睁却毫无焦距,布满血丝的眼球里倒映着只有他能看到的炼狱景象。汗水浸透了寝衣,身体因恐惧和某种深入骨髓的痛苦而痉挛。
“陛下!陛下!”吴全保带着哭腔,徒劳地想按住他。
“滚开!”轩辕宸猛地挥臂,力道大得惊人,将吴全保狠狠甩开,撞在屏风上。他赤着脚跳下龙榻,如同梦游般在寝殿内踉跄奔走,打翻了鎏金灯架,撞倒了紫檀花几,名贵的瓷器碎裂一地。“青色的…青色的…胎记…在…在诏狱…他看见了!他看见了!”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愤怒。
“宣太医!快宣太医!”吴全保顾不得疼痛,嘶声喊道。
闻讯赶来的太医看到皇帝状若疯魔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开的安神药根本灌不进去。
“宣…宣白才人!快去清芷阁!”吴全保在混乱中抓住一丝清明,嘶喊道。
白芷被急促的拍门声惊醒,带着尚未褪尽的低热和疲惫匆匆赶到乾元宫。踏入寝殿,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和那个在破碎瓷片中赤足踉跄、嘶吼着“青色胎记”、“诏狱”的帝王。他此刻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君主,而是一个被内心最深的恐惧和痛苦彻底吞噬的、脆弱的灵魂。
“都退下!”白芷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殿内的混乱。
吴全保和惊慌的宫人如蒙大赦,慌忙退了出去,关上沉重的殿门。
白芷深吸一口气,无视地上的碎瓷,一步步走向那个陷入癫狂的身影。“陛下!”她提高了声音。
轩辕宸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她,那目光混乱而陌生,充满了狂暴的杀意:“你…你是谁?!你也想害朕?!滚!”
他如同失控的野兽般朝白芷扑来!带着血腥和灼热气息的劲风扑面而至!
白芷瞳孔一缩,不退反进!在轩辕宸布满青筋的手即将扼住她喉咙的瞬间,她身形极其灵巧地一矮,如同游鱼般从他腋下滑过!同时,手中早已扣住的三根青囊针快如闪电般刺出!
一针刺向他后颈“风府”穴!一针刺向耳后“安眠”穴!最后一针,带着她指尖凝聚的所有冷静和决绝,精准无比地刺入他头顶正中央的“百会”穴!
针落无声,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轩辕宸狂扑的动作骤然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圆睁着,里面翻涌的狂乱和杀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迷茫和虚脱般的疲惫。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白芷眼疾手快,在他身体砸向满地碎瓷之前,用尽全身力气扶住了他沉重的身躯。两人一起踉跄着跌倒在地毯上,避开了锋利的碎片。
轩辕宸倒在她臂弯里,沉重的呼吸带着灼热的气息喷在她颈侧。他双眼紧闭,紧蹙的眉头间是深重的痛苦和一种孩童般的无助。方才那惊心动魄的癫狂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只余下深沉的、带着惊悸余波的昏睡。
白芷半跪在地上,支撑着他沉重的身体,自己也在微微喘息。刚才的惊险博弈耗尽了她的力气,低热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她低头,看着臂弯中这张卸下所有帝王威仪、只剩下脆弱和痛苦的脸,看着他紧蹙的眉心和苍白唇上那抹诡异的深紫。
“青色的胎记…诏狱…”他昏迷前的呓语如同魔咒,在白芷耳边回荡。
父亲白景天,就是在诏狱中“畏罪自尽”的!
那个拥有“青色胎记”的人,在诏狱里,被父亲“看见”了!这个人,是狱卒?是探监者?还是…下达灭口令的人?!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白芷的四肢百骸,比这深宫的夜更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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