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铃花

　　东堡花园的阳光比主城堡更加充沛，维恩站在一丛蓝铃花前，指尖轻抚那些娇嫩的花瓣。七年前，他和艾瑞克用这种花编织戒指；七年后，花朵依旧，人事已非。他今天特意选了一件银线刺绣的深蓝色外套，袖口装饰着与艾瑞克眼睛同色的紫水晶纽扣。"这些花在城堡里长得不如森林中好。"声音从背后传来，维恩转身时差点碰倒一株玫瑰。艾瑞克不知何时出现在花园凉亭的阴影处，今天他换了一身便装——银白色丝质衬衫配深紫色马甲，尖耳上的银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没有族长礼服的威严，倒更像七年前那个森林少年。"你怎么进来的？"维恩压低声音，警惕地扫视四周，"守卫呢？"艾瑞克露出狡黠的笑容，尖牙若隐若现。"一个小小的昏睡咒。他们会在蔷薇丛后做个美梦。"他向前一步，紫眸扫过维恩全身，"你穿这个颜色很好看。"维恩感到耳根发热。七年过去，艾瑞克的目光依然能让他心跳加速。"你也是...我是说，很适合你。"他笨拙地回应，随即因自己的语无伦次而尴尬。艾瑞克轻笑出声，伸手摘下一朵蓝铃花，灵巧的手指将它别在维恩领口。"紧张什么？我们可是交换过花戒的关系。"这个熟悉的动作打破了时间的隔阂。维恩放松下来，握住艾瑞克的手腕——那里的皮肤上有一圈与封印纹路相似的银色魔纹。"这是...""生命共享的印记。"艾瑞克任由他检查，"仪式后出现的。你的手腕上应该也有。"维恩卷起左袖，露出内侧一圈几乎透明的银色纹路，与艾瑞克的魔纹完美对应。"宫廷法师们以为这是封印力量的变异。"他轻声说，"没人知道它的真正含义。"艾瑞克的指尖描摹着那圈纹路，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感。"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他突然问，紫眸变得锐利，"你肋骨下的伤...还有背上那些疤痕。"维恩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能看到？""不完全是'看'。"艾瑞克皱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自从仪式后，我有时能在梦中感受到你的痛苦。最近越来越频繁了。"维恩下意识摸了摸左肋。那是回来后父亲给他的"教训"——一支涂了盐水的箭，旨在让他"永远记住背叛的代价"。"都过去了。"他轻声说，转而问道："你呢？银霜毒完全清除了吗？"
　　艾瑞克解开领口的两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一片放射状的银色疤痕。"毒素留下了永久印记。每个月圆之夜都会疼痛，但比起你付出的代价..."他停顿一下，紫眸中闪过一丝阴影，"维恩，你差点为那个仪式送命。"阳光透过葡萄藤架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维恩鼓起勇气，伸手抚摸艾瑞克脸上的魔纹。"值得。"他简单地说，就像七年前在森林里一样。艾瑞克抓住他的手，突然将他拉近。两人的呼吸交融，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七年来，"艾瑞克低声说，声音因压抑的情感而嘶哑，"我每一天都在想着这一刻。"维恩闭上眼睛，感受着艾瑞克的唇贴上自己的。这个吻比记忆中更加炽热，带着七年积攒的思念与渴望。艾瑞克的尖牙轻轻刮过他的下唇，带来一丝刺痛与更多快感。当两人终于分开时，都气喘吁吁。"我们得小心。"维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父亲如果发现...""我知道。"艾瑞克后退一步，整理领口，"但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了。"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月光石吊坠，"戴着这个，当石头变暖时，说明我在附近。变冷则表示危险。"维恩将吊坠藏入衣领，冰凉的石头立刻贴肤变暖。"谈判进展如何？"他转而问道，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艾瑞克的表情转为严肃。"比预期顺利。你们的老将军们似乎厌倦了战争。"他摘下一片葡萄叶在手中把玩，"但你父亲...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猎物。"维恩点头。他太了解父亲对妖兽族的憎恨了。"我会试着影响他。作为王储，我有一定的话语权。""小心行事。"艾瑞克警告道，尖耳警觉地抖动，"我感觉到城堡里有黑暗魔法波动，特别是在西翼。"维恩皱眉。"西翼是父亲的私人区域，连我都不能随便进入。"他犹豫了一下，"最近他经常与宫廷法师密会，我怀疑他们在准备什么。"两人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七年前的危机感又回来了，只是这次他们更加清楚敌人的面目。"三天后是满月。"艾瑞克突然说，"妖兽族会在边境举行和平庆典。如果你能来..."维恩的心跳加速。"太难了。自从七年前那件事后，我几乎被软禁在城堡里。"艾瑞克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皮袋。"月影粉。撒一点在身上，可以让你暂时隐形。守卫只会感到一阵风吹过。"他狡黠地眨眨眼，"当然，对妖兽无效。我会在东南角楼等你，日落时分。"
　　维恩接过皮袋，手指因期待而微微发抖。"我会想办法。"他承诺道，随即听到远处传来守卫醒来的嘟囔声。"你得走了。"艾瑞克点头，在转身前迅速偷了最后一个吻。"记住，石头会指引你。"他的身影如雾气般消散在花园光影中，只留下一缕松木香气。维恩呆立片刻，才想起自己该回到公务中去。当他穿过走廊时，迎面撞上了宫廷首席法师马尔科姆。这个枯瘦如柴的男人总让维恩联想到秃鹫，此刻他深陷的眼睛正狐疑地盯着王子。"殿下看起来气色很好。"马尔科姆的声音如同指甲刮过石板，"东堡花园的阳光果然养人。"维恩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只是出来透口气，法师。谈判文件看得我头昏脑涨。"马尔科姆的长鼻子抽动了一下，仿佛嗅到了什么。"奇怪，我似乎感应到了妖兽魔法的气息...""那您应该去检查您的守卫。"维恩冷淡地回应，"他们好像在东堡花园睡着了。"法师的脸色变得难看。"我会查清楚，殿下。"他匆匆行礼后离开，黑袍在身后翻滚如乌云。维恩回到自己房间才长舒一口气。他小心地取出月光石吊坠，发现它正散发着柔和的蓝光。当将它贴在胸口时，他竟能隐约感受到艾瑞克的心跳——平稳而有力，与自己加速的心跳形成奇妙共鸣。接下来的两天，谈判桌上暗流涌动。维恩坐在父亲右侧，表面上专注聆听，实则暗中观察着每个人。艾瑞克则完美扮演着年轻但精明的族长角色，在让步与坚持间游刃有余。他们的目光偶尔相遇，又迅速分开，像两只谨慎的夜行动物。第二天傍晚，维恩在图书馆查阅古籍时，国王突然出现。维恩急忙合上一本关于妖兽仪式的禁书，但为时已晚。"还在研究那些肮脏的魔法？"国王冷冷地问，灰眼睛如同冰封的湖面。维恩保持镇定。"了解敌人是战胜敌人的第一步，父亲。"国王哼了一声，枯瘦的手指敲击着桌面。"那个妖兽族长看你的眼神很奇怪。"他突然说，声音如同毒蛇滑过草丛，"好像认识你很久了。"维恩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多年的宫廷生活让他学会了控制表情。"我们同龄，也许他把我当成了某种参照。"他若无其事地翻动书页，"他们的条件很慷慨，父亲。老将军们似乎倾向于接受。"
　　国王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慷慨？妖兽从不慷慨。这背后一定有阴谋。"他俯身，身上散发出一种奇怪的草药味，"我要你接近那个族长，套出他的真实目的。用任何...必要的手段。"维恩抬头，对上父亲冰冷的视线。"任何手段？""你明白我的意思。"国王直起身，"艾尔蒙特家族需要继承人，但如果你再次背叛..."他没有说完，但目光扫过维恩左肋的旧伤处，威胁不言而喻。当国王离开后，维恩才发现自己攥紧的拳头已经掐出了血痕。月光石在衣领下发烫，仿佛艾瑞克在远方感受到了他的愤怒与恐惧。满月当天，城堡笼罩在一种诡异的静谧中。国王和大部分贵族都去参加边境的狩猎活动，为次日最终签署协议做准备。维恩以身体不适为由留下，实际上正在为晚上的冒险做准备日落时分，他按照艾瑞克的指示，将少量月影粉撒在肩头。粉末接触皮肤的瞬间，一阵清凉感传遍全身。维恩看向镜中的自己——影像如水中倒影般波动，然后完全消失了。"神奇..."他轻声感叹，小心地避开巡逻的守卫，向东南角楼移动。角楼年久失修，石阶上长满青苔。维恩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拉入阴影。艾瑞克的气息包围了他，银发在月光下宛如流动的水银。"成功了。"艾瑞克在他耳边低语，尖牙轻擦过耳廓，"跟我来。"他们沿着一条几乎被遗忘的密道离开城堡，艾瑞克的手始终紧握着维恩的。密道出口处，一匹银灰色的狼形妖兽正不耐烦地刨着地面。"我的坐骑，雪影。"艾瑞克介绍道，"她答应不咬你。"维恩谨慎地点头致意，妖兽则喷了个响鼻作为回应。骑上雪影的背部后，艾瑞克从后面环抱住维恩，下巴搁在他肩上。"抓紧了。"艾瑞克的气息拂过维恩耳畔，下一秒，雪影如离弦之箭般冲入夜色。风在耳边呼啸，森林在脚下飞速后退。维恩紧抓雪影的银毛，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艾瑞克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稳定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奇妙地安抚了他的紧张。当雪影终于减速时，他们已来到一片开阔的山坡。远处，数百个火把围成巨大的圆形，鼓声与歌声在夜空中回荡。"和平庆典。"艾瑞克帮他滑下狼背，"今年特别为你提前了。"维恩惊讶地转头看他。"为我？"
　　艾瑞克微笑，紫眸映着火光。"七年前的今晚，你救了我的命。按照妖兽传统，这是值得每年庆祝的日子。"他们手牵手走向庆典中心，沿途的妖兽们纷纷行礼让路。维恩注意到他们好奇但友善的目光，与城堡里人类看妖兽的恐惧憎恶截然不同。中央篝火旁，三位妖兽长老正在准备某种仪式。看到艾瑞克和维恩，最年长的一位——白发几乎拖地的老妪——蹒跚上前。"这就是那个共享生命的人类？"她用沙哑的声音问，枯枝般的手指捏住维恩的下巴左右查看，"比想象中瘦弱。""大长老，"艾瑞克警告地皱眉，"请尊重我的伴侣。"老妪咯咯笑起来，露出仅剩的三颗牙齿。"伴侣？人类承认这种关系吗？"维恩挺直腰背。"我不在乎人类承不承认。"他坚定地说，声音清晰得让周围妖兽都安静下来，"七年前我就做出了选择。"艾瑞克的眼中闪过一丝骄傲，尖耳愉快地抖动。大长老则若有所思地点头，转向中央的石台。"既然如此，完成仪式吧。"石台上刻着复杂的魔纹，中央放着一个小银碗。艾瑞克拉着维恩上前，用骨刀在掌心划开一道小口，让血滴入碗中。维恩毫不犹豫地接过刀，做了同样的事。当两人的血在碗中交融时，大长老开始吟诵古老的咒语。血水突然沸腾起来，散发出银蓝色的光芒。"喝下它。"她命令道，"这将强化你们的灵魂纽带。"维恩和艾瑞克各饮一半。液体入口的瞬间，维恩感到一股暖流从喉咙直达四肢百骸。手腕上的封印纹路和生命共享印记同时发光，与艾瑞克的魔纹交相辉映。"以月之名，灵魂相系。"大长老高声宣布，"生死与共，祸福同当。"周围的妖兽们发出长嚎，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艾瑞克转向维恩，紫眸中盛满月光。"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认的占有欲。维恩微笑回应。"我以为七年前就已经是了。"仪式结束后是狂欢。维恩尝了各种妖兽族美食——辛辣的烤兽肉、甜腻的蜂蜜根茎、苦涩但回甘的月光酒。艾瑞克则兴致勃勃地教他各种妖兽舞蹈，两人笨拙但欢快的舞步引来阵阵善意的笑声。"你跳得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狼崽。"艾瑞克取笑道，尖耳因愉悦而抖动。
　　维恩佯装恼怒地掐他腰间，引来一声夸张的嚎叫。"至少我不会同手同脚，族长大人。"夜深时分，艾瑞克带他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山坡。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庆典，又不被打扰。艾瑞克变魔术般从斗篷里掏出一条毛毯和一瓶酒。"月光蜜酿，"他倒了两杯，"只在新婚之夜开封。"维恩接过酒杯的手顿了顿。"新婚之夜？"艾瑞克的尖耳突然变得粉红。"我是说...传统上是这样。但今晚也很特别..."维恩忍不住微笑，轻碰他的酒杯。"为我们重逢干杯。"酒液甘甜如蜜，带着星光般的闪烁。几杯下肚，维恩感到全身暖洋洋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伸手抚摸艾瑞克的尖耳，满意地听到对方发出一声低沉的呼噜。"我梦见这个七年了。"维恩轻声承认，"你的耳朵，你的眼睛，还有..."他的手指滑向艾瑞克的犬齿，"这些可爱的小尖牙。"艾瑞克抓住他的手腕，紫眸在月光下变得深邃。"你知道妖兽族在新婚之夜会做什么吗？"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危险的诱惑。维恩的呼吸加速。"告诉我。"艾瑞克没有回答，而是用一个炽热的吻代替。这个吻比之前的都要深入，带着月光酒的甜腻和不容拒绝的占有欲。当两人分开时，维恩的嘴唇微微发麻。"我会慢慢教你。"艾瑞克承诺道，手指灵巧地解开维恩领口的纽扣，"用一整夜时间。"月光如水，洒在两具交缠的身体上。远处庆典的歌声渐渐远去，只剩下彼此的喘息和心跳。在这个被遗忘的山坡上，人类王子与妖兽族长终于完整地拥有了彼此，以最原始也最神圣的方式。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染红天际时，维恩从短暂的睡眠中惊醒。艾瑞克仍在他臂弯中安睡，银发凌乱地铺散在毛毯上，嘴角带着满足的微笑。维恩不忍心叫醒他，但城堡的钟声已经隐约可闻——他必须在被发现失踪前回去。"艾瑞克，"他轻吻爱人的额头，"我得走了。"紫眸缓缓睁开，还带着睡意。"我送你。"艾瑞克坐起身，突然皱眉按住胸口，"奇怪...我感觉到..."话音未落，维恩也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肋骨旧伤处传来。两人同时望向城堡方向，只见一道不祥的红光从西翼某个窗□□出，直冲天际。
　　"父亲在做什么..."维恩脸色煞白。艾瑞克的魔纹突然全部亮起。"黑暗魔法！"他跳起来，迅速穿戴整齐，"维恩，我们必须立刻回去。你父亲可能在准备大规模攻击法术！"雪影不知从何处窜出，焦急地绕着他们打转。两人匆忙骑上狼背，向城堡疾驰。维恩的心沉到谷底——如果父亲真的背信弃义，在签署和平协议前发动攻击，七年来的努力将付诸东流，两族将再次陷入血海深仇。更可怕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和艾瑞克刚刚强化的灵魂纽带，能否承受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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