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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下的秘密
案子尘埃落定后的第三日,府衙的门槛终于少了几分踏破的急促。裴景恒望着院内晒得暖融融的日光,忽然对正在整理卷宗的李舒桐和林悦道:“歇五日吧。”
李舒桐握着笔的手一顿,墨滴在纸页上晕开个小团:“府衙的积案……”
“让陈鱼带着衙役先理着,”裴景恒将染血的佩刀解下,刀鞘上的划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他盯了西郊仓库三天三夜,早该喘口气了。”
林悦正将那本关键账册收入木匣,闻言抬头时,眼尾还带着几分未褪的红。这几日她总在夜里梦见父亲——梦里的林都尉穿着银甲,腰悬那枚“林”字玉佩,笑着朝她伸手。此刻听到“歇息”二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轻轻“嗯”了一声。
歇脚的第一日,陈鱼是被巷口的糖画摊叫醒的。他猛地从衙役房的硬板床上弹坐起来,腰间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那是追阿古拉时被密林荆棘划的。窗外的天光已经斜斜照进来,他抓过搭在床头的外衣,才发现袖口沾着的草屑还没拍净。
“陈头,裴大人说让你多睡会儿!”门外传来小衙役的吆喝,“早饭给你留了热乎的胡辣汤!”
陈鱼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忽然想起昨夜收队时,裴景恒塞给他的那瓶伤药。药瓶是青瓷的,塞子上还缠着圈细麻绳,一看就是林悦配的药膏。他慢吞吞地穿好衣服,摸出药瓶往伤口上抹,凉丝丝的草药味漫开来时,倒真觉得松快了不少。
吃过早饭,他本想回府衙看看,却被李舒桐拦在了门口。她穿着身月白襦裙,手里提着个食盒,见他要往里闯,挑眉道:“裴大人说了,你今日的差事是‘闲逛’。”
“闲逛?”陈鱼挠头,“小的闲不住。”
“那就去城南的瓦子巷,”李舒桐把食盒塞给他,“林悦说那边新开了家说书摊,正讲咱们破的这案子呢,你去听听,看他们把你编得够不够威风。”
陈鱼的脸腾地红了。他这辈子没听过自己的故事,捏着食盒往瓦子巷走时,脚步都带着点飘。刚到巷口,就听见说书先生拍着醒木喊:“要说那夜袭地牢的好汉,正是府衙里最是勇猛的陈鱼陈捕头!只见他一马当先……”
他缩在茶摊角落,听着自己被说成“能敌十人”的英雄,耳根子烫得能烙饼。邻座的茶客正拍着桌子叫好,他偷偷把脸埋进茶碗里,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第二日清晨,裴景恒推开镇西侯府的朱漆大门时,门房老张差点把手里的扫帚掉在地上。
“小……小侯爷?”老张揉了揉眼睛,“您可是三个月没回府了。”
裴景恒嗯了一声,往内院走时,脚步不自觉放轻了。绕过回廊,就见老夫人正坐在葡萄架下择菜,银丝般的头发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石凳旁,像小时候那样往她膝头靠了靠。
“回来了?”老夫人没抬头,指尖麻利地掐掉菜梗,“我让厨房炖了你爱喝的莲藕排骨汤。”
裴景恒喉头有点发紧。他自上任以来总以府衙为家,老夫人从不说什么,只每月让老张送些衣物点心。可昨夜他派人回府说要回来住几日,今早进门时,就见正屋的窗棂都擦得锃亮。
“娘,”他低声道,“前阵子让您担心了。”
老夫人这才停下手里的活,摸了摸他的头。她的掌心带着常年做针线活的薄茧,却暖得让人安心:“你爹当年总说,穿官服的人,肩膀上扛的不是顶戴,是百姓的日子。娘不担心你办事,只担心你忘了按时吃饭。”
正说着,院外传来环佩叮当声。李舒桐提着个食盒走进来,见了这场景,脚步顿了顿。老夫人笑着招手:“是舒桐吧?快进来,我听景恒说,这次破案多亏了你。”
李舒桐脸颊微红,将食盒里的杏仁酥摆出来:“老夫人谬赞了,都是分内之事。”
裴景恒看着她和老夫人凑在一起说笑着分点心,忽然觉得这葡萄架下的阳光,比府衙的烛火要暖得多。
第三日午后,林悦去了城郊的慈安寺。
她提着个素色包袱,一步步踏上青石台阶。寺里的香火很旺,她在大雄宝殿前烧了三炷香,跪在蒲团上时,忽然想起父亲以前总说,心诚则灵。包袱里是那本账册的抄本,还有皇上重审案子的圣旨——她想让父亲在天有灵,能看到沉冤得雪的这一天。
“林姑娘?”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林悦回头,见李舒桐正站在殿门口,手里还拿着串糖葫芦。
“你怎么来了?”林悦起身拍了拍裙摆。
“裴大人说你一早就出门了,”李舒桐把糖葫芦递过来,“猜你定是来这儿了。”
两人并肩走在寺后的竹林里,风穿过竹叶时沙沙作响。林悦咬了口糖葫芦,酸得眯起眼睛:“小时候父亲总带我来这儿,说竹林里的风最干净,能吹掉烦心事。”
李舒桐望着她泛红的眼角,伸手揽住她的肩:“你父亲若是看到你现在这样,一定很骄傲。”
林悦吸了吸鼻子,忽然笑了:“说起来,陈鱼昨日去听说书,回来时脸都红透了,说先生把他编得像个飞檐走壁的大侠。”
“何止,”李舒桐也笑,“他还偷偷给那说书先生塞了碎银,让人家把裴大人写得‘再威风些’。”
两人笑着穿过竹林,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金。林悦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忽然觉得心里那块压了多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第四日,陈鱼被裴景恒叫到了镇西侯府。
他站在雕花回廊下,看着正厅里的景象,眼睛都直了——裴景恒正挽着袖子劈柴,李舒桐在灶房门口择菜,林悦则帮着老夫人剥栗子,这场景比说书先生编的故事还让人不敢信。
“陈鱼来了?”老夫人笑着招手,“快来尝尝舒桐做的桂花糕。”
陈鱼红着脸走过去,接过糕点时差点把盘子摔了。裴景恒把劈好的柴摞起来,额角还挂着汗珠:“西郊仓库的后续清点得怎么样了?”
“回大人,”陈鱼立刻正了神色,“宝石都入库了,突厥使者也按律收押,只等刑部发落。”
“嗯,”裴景恒点点头,拿起毛巾擦了擦汗,“明日回府衙,把柳承业党羽的卷宗整理出来,咱们得给百姓一个明白的交代。”
陈鱼应了声“是”,却没立刻走。他看着裴景恒转身去帮李舒桐添柴,看着林悦把剥好的栗子递给老夫人,忽然觉得这院子里的烟火气,比破庙里的香火还要让人踏实。
第五日傍晚,夕阳把镇西侯府的飞檐染成了金红色。
老夫人的寿宴摆了满满一桌子菜,莲藕排骨汤冒着热气,桂花糕上撒着糖霜,连陈鱼都被拉着入了座。裴景恒举起酒杯,却先敬了老夫人:“谢娘这几日的汤。”
老夫人笑着瞪他:“就知道你惦记我的汤。”
李舒桐和林悦碰了碰杯,杯沿的清脆声响里,林悦轻声道:“这是我这些年过得最踏实的几天。”
陈鱼啃着排骨,含混不清地接话:“等忙完这阵子,咱们再请老夫人赏顿好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像一串紧紧挨着的糖葫芦。
夜色渐浓时,四人并肩走出侯府。街面上的灯笼次第亮起,孩童的嬉笑声从巷口飘过来。裴景恒看着身边的三人——李舒桐的发间还沾着片桂花,林悦的玉佩在灯下泛着光,陈鱼正眉飞色舞地说要教小衙役们练刀。
“明日卯时,府衙见。”裴景恒忽然道。
“得嘞!”陈鱼应得响亮。
李舒桐和林悦相视一笑,眼里都映着灯笼的光。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市井的烟火气。他们知道,歇脚的日子总有尽头,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前路的风雨,便总有勇气去闯。
卯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府衙的大门就被推开了。陈鱼挎着卷宗袋站在院里,见裴景恒从影壁后转出来,忙迎上去:“大人,柳承业党羽的卷宗都理好了,共二十七份,涉及吏部、户部的官员一十三人。”
裴景恒接过卷宗,指尖划过封皮上的朱砂印:“都察院那边有消息吗?”
“王御史一早派人来传话,说二皇子在天牢里翻供了,一口咬定账册是伪造的。”陈鱼压低声音,“还说……要传林姑娘去对质。”
话音未落,后堂传来脚步声。林悦穿着一身湖蓝官服,腰间的玉佩被衬得愈发温润:“我正想去天牢,有些事,该当面问清楚。”
李舒桐提着食盒跟出来,见她要走,忙把一碟蜜饯塞进她手里:“玄甲军的旧部昨晚送来了些东西,说是你父亲当年留在军营的,我放在你案头了。”
林悦捏紧蜜饯碟,指尖泛白。昨夜回府后,她在父亲的旧物里翻到半封残信,信里提到“蛇纹面具人左肩有月牙形胎记”,这或许是扳倒幕后之人的关键。
天牢的石阶泛着潮冷的霉味。二皇子李瑛穿着囚服坐在草堆上,见林悦进来,忽然笑了:“林都尉的女儿?真是虎父无犬女,可惜啊,你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效忠的朝廷早烂透了。”
林悦将残信拍在牢门上:“我爹是不是你们杀的?蛇纹面具人是谁?”
李瑛的目光在信上顿了顿,忽然凑近铁栏:“你知道为什么柳承业对你爹的玉佩那么在意吗?因为那玉佩里藏着归义军的布防图。你爹当年假意投靠,其实是想把图送回京城,可惜……”
“可惜被你截杀了。”裴景恒的声音从石阶上传来。他手里拿着一卷画轴,展开时,上面是幅军营布防图,“这是从你东宫密室搜出来的,和林都尉玉佩里的图一模一样。”
李瑛的脸色瞬间煞白。裴景恒蹲下身,声音冷得像地牢的寒气:“三年前粮草被劫,是为了养归义军;突厥使者来访,是为了借兵;围猎刺杀,是想夺权。你布了这么久的局,就没想过会败在自己人手里?”
“自己人?”李瑛猛地抓住铁栏,指节泛白,“是柳承业!是他说能策反玄甲军!是他说万无一失!”
林悦忽然想起父亲残信里的话:“利欲熏心者,终为利刃所伤。”她看着李瑛狰狞的脸,忽然觉得这人比地牢里的老鼠还要可悲。
从地牢出来时,日头已过正午。李舒桐正在府衙门口等他们,手里的食盒冒着热气:“刚从西域来的商队送了些葡萄干,我做了葡萄糕。”
陈鱼凑过来,见糕点上嵌着晶莹的果肉,刚要伸手,就被裴景恒拍开:“先去把这些人犯押往刑部,记得让仵作再验一次阿古拉的尸身,毒箭的来源还没查透。”
“得嘞!”陈鱼揣了块糕点跑远,衣角扫过廊下的风铃,叮当作响。
林悦咬了口葡萄糕,酸甜的滋味漫开来时,忽然笑了:“我爹以前总说,西域的葡萄最甜,因为经得起风沙。”
裴景恒望着街对面的茶摊,那里坐着几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腰间都别着同款弯刀——是突厥的降兵,如今在京城做了商贩。他忽然明白,真正的安稳,从不是靠刀剑换来的。
傍晚的府衙格外热闹。小衙役们正围着陈鱼听他讲天牢的事,李舒桐在给盆栽浇水,林悦则在整理父亲的旧物。裴景恒站在廊下,看着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忽然觉得这寻常的日子,比破获大案时更让人踏实。
“大人!”陈鱼举着张纸条跑过来,“刑部那边传来消息,蛇纹面具人在城郊被抓了,左肩果然有月牙胎记,可是他是假的。现在在那里地牢审问呢?”
林悦猛地抬头,父亲的残信里说,当年正是这位尚书力主撤掉边境防线,才让归义军有机可乘。她将那半封信抚平,忽然觉得父亲的笔迹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李舒桐端来刚沏好的茶,茶香混着葡萄糕的甜味漫开来:“都察院说,皇上要重审三年前的边境案,让咱们准备证词。”
裴景恒接过茶盏,温热的茶水暖了掌心:“明日去把当年的军报都调出来。”他看着院外渐起的暮色,忽然笑道,“今晚值夜的人,我请吃烤肉。”
廊下的风铃又响了,这次带着轻快的调子,像在为谁喝彩。
深夜的府衙,烛火摇曳。裴景恒翻着三年前的军报,忽然停在一页——上面画着个简易的地图,标记着粮草押运的路线,角落有个小小的“林”字。
林悦凑过来,指尖抚过那熟悉的笔迹,忽然红了眼眶:“是我爹画的,他把密道标在了路线旁,就是为了让后续的人能发现柳承业的破绽。”
李舒桐递过块帕子,轻声道:“你看这里,”她指着地图边缘的小记号,“是蛇纹,他早就知道面具人的身份了。”
陈鱼抱着卷宗进来,见三人对着地图出神,凑过来看了一眼,忽然道:“这密道的出口,不就是咱们上次发现的暗河吗?”
裴景恒忽然起身,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明日去暗河看看,说不定还有线索。”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案头的葡萄糕,也照亮了他们眼里的光。
他们知道,这案子还没结束,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再深的黑暗,总有被照亮的一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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