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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打服列位
玄玑黑着脸走进水行斋,看见范小源被一群青蛙追着满院跑。
一旁几个人望着范小源慌张逃窜的样子笑得东倒西歪,石桌上还有两人在孜孜不倦地折纸。
玄玑收敛气息,背着手轻轻走近,发现石桌旁还坐着一人,两人每折成一个,便送到那人跟前,只消用他手中的毛笔一画,折纸便成了一只活蹦乱跳的青蛙。
青蛙刚落地便向范小源追去,一时间满院的蛙鸣声、讥笑声、呼救声打成一片,好不热闹。
范小源不知跑了多久,嘴里咿呀的求救声渐弱,双腿也没了力气,只一个没跟上,左右腿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重重摔在了地上,随之而来的是百十来只青蛙一拥而上,全部扑在他身上,蹦跳鸣叫,从远处看去分明变成了一只人形青蛙。
范小源趴在地上大声呼救,周围弟子仍然哄笑不止,没人搭理他。
“没心肝的东西!”
一声暴喝在耳边乍起,石桌旁的三名弟子如梦初醒般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人。
玄玑仍保持负手而立的姿势,但只一眨眼,覆在范小源身上的青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起,顷刻间在半空化成了齑粉。
本就是白纸所化,青蛙被绞杀后成了一堆纸粉。粉屑飞扬中,石桌旁正折到一半的半成品、还未动的白纸,连带着那弟子手中的毛笔一道被粉碎了。
“我的神笔!”桌旁的弟子痛心疾首,吹胡子瞪眼欲要发作,转眼看见玄玑阴森的脸,登时撒了气。
“都什么时辰了,还在此聚众喧哗欺压同窗?”玄玑声音不大,语气却严厉,热闹非凡的校园霎时间陷入死寂。
她拎小鸡仔似的将闷不做声仍然趴在地上的范小源拎起来,打眼一瞧,这孩子不声不响却泪如泉涌,眼泪鼻涕混着纸屑尘土直接在他脸上和成了泥。
哭成这样竟然还倔强地一声不吭,本就蜡黄的脸混着黑泥白屑,可笑之中又实在是可怜。
范小源初来乍到,连修为都没有,到底做了什么一天竟然被欺负两次?
玄玑掐了个清洁咒,把滚成叫花鸡的范小源打理干净,颇为不平,转身对众人道:“既然都这么精神,就都别睡了,在院子里好好折你们的青蛙吧!”
原本什么也没干,只是在一旁看热闹的弟子,没料到自己也会被罚,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同窗被捉弄,却袖手旁观,哄笑叫好,这便是助纣为虐,”玄玑朗声道,“看似未施暴,不是因为心善,却只是因为你们没有那个胆量,假借别人之手给自己找乐子。”
白日里的纠纷轻描淡写地过去了,到头来范小源还是要被欺负,这次玄玑也不再顾及什么弟子初来乍到,统统罚去,省得威慑不够,再出什么乱子。
议论声慢慢消失,像是被猜中了心思,几个弟子羞愧低头,人群中却仍有窃窃嘀咕:“这小白脸一天到晚就知道护着他,都说了有裙带关系……”
玄玑闻言一记眼刀打过去,那人噤声,眼中却无半分信服。
把范小源放下,玄玑缓步走到那弟子跟前,周围的弟子自觉散开,给两人腾出一小片空地,玄玑借着身高的差距居高地临下盯着他的眼睛:“我问你,这范小源可做了什么有损你们利益的事?”
弟子被盯得有些发毛,不敢对视,眼珠不自在地瞥向别处:“未曾。”
玄玑指着范小源破旧的草鞋:“他是否富可敌国?”
“否。”
她又指向刚才范小源趴过的空地,纸蛙粉末还堆在原地:“他是否权力滔天?”
“……否。”
“呵,”玄玑轻蔑地笑了一声,“这样还认为范小源有裙带关系,不是蠢就是坏。”
那弟子闻言面色铁青,没再言语了。
玄玑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沓纸,放到桌子上,挑眉:“每人五百个纸蛙,没折完不许休息,明早验收。”
言罢便带着委委屈屈的范小源进了屋子。
甫一关上门,玄玑脸上那股唬人的严肃便收了起来,她敛声道:“你与我说,到底是谁给你塞进来的?”
她在众人面前说得信誓旦旦,心里却并不是很肯定。
毕竟学宫里连练气期都没达到的弟子,范小源估计是第一个。那些弟子应该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才说他有“裙带关系”。
范小源今日也是多灾多难,背井离乡初入宗门,到学宫里被欺负捉弄,这会儿还在郁郁地伤心,他闻言迷惑地回答:“师父叫我来,我就来了。”
玄玑有时实在不懂棠杲师叔的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早先喜欢收些奇奇怪怪的弟子也就算了,这会儿又把与凡人无异的范小源扔进来磋磨。
学宫里的弟子最低也是练气期,这孩子无依无靠地进来,不就是明晃晃送给人家欺负的吗?
玄玑想找师叔谈谈,可她应该在外云游没有理由知道学宫里范小源的近况。
她在今天之前也从未与范小源正经打过照面。知道他还是那天从师叔的琼瑶居出来时用余光瞥见过。
而且棠杲毕竟是长辈,人家自己怎么教徒弟还轮不到她来置喙。
玄玑看着范小源隐在眉毛里的小痣,忽觉这痣也和他的主人一样委屈。
她摇摇头,对着范小源说:“入了宗门,处处都是修行,幸是修行,苦亦是修行。”
“眼前的苦,你要允许它的存在,却不能接受它的存在,要试着去改变自己的处境,知道吗?”
范小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皮子开始打架。
话有没有用不知道,但的确催眠,玄玑看他这样子颇为无奈。
“算了,听了能睡个安稳觉也是好的。”玄玑想。
出门的时候看见院子里的弟子们老老实实地折了不少青蛙,眼见夜已深,玄玑终究还是心软把这群孩子放回去睡觉了。
回观云居,一路上不论是五行斋还是仙师居所,除了门前用符篆催动的用来照明的灯笼,无一亮灯。
整个学宫早已安睡,只有玄玑月上柳梢才心力交瘁地回房。
——却也不全是。
枕月居水榭中的石桌旁,一清丽身影端坐,隐匿在黑暗中,浅浅望着观云居摇曳烛火映照中的人影。
顾清砚修为境界多年无法突破,她破罐子破摔,晚间并不打坐修炼,而是真真切切地躺床上睡觉。
谁知自己住着独门独院还能听见笃行院弟子的喧闹声,顾清砚心烦意乱地从床上起来,想直接杀去笃行院给那群泼猴点颜色看看,还未出门便听见了某人训斥弟子的声音。
干脆就坐在院子里等玄玑把事情处理完了。
没多久,观云居的灯熄了。
“心肠软,徒劳形。”顾清砚望着漆黑的窗口,如是说。
斗转星移,天光乍现。
鸟兽俱鸣,人声渐沸。
万虚学宫,正式开馆。
一个晚上不怎么休息对于金丹期的玄玑没什么影响,她整理好衣冠,前往学宫中专供弟子修习的云阶学舍。
学宫设置两种容量的课程。一种是针对弟子灵根设置的五行法术专修课,单灵根的弟子被自动分去对应的课程,多灵根的弟子需自行选择——能入学宫的大多是各门各派天赋极佳的单灵根弟子,这种情况并不多。
另外一种是较为普遍、无灵根限制的公修课程。无论是何种灵根都可选择锻体、剑术、卜卦推演等课程。
玄玑一人要负责两门课业的教习,既有公修又有专修,两边课程的弟子不尽相同,所以课程设置需得照顾教习仙师的时间,不得重叠。
不知是哪位同僚接手了这么令人头秃的工作,玄玑无奈咧嘴,看来大家都不好过啊。
“师姐,你怎么又打喷嚏了?”
尹月兰摆手:“无妨,可能是劳累过度。”
“……真的无妨吗?”
第一堂是水行法术课,走到门前,却无任何嬉闹之声。
“难道是昨天被罚老实了?”
玄玑随后摇了摇头,虽说只相识一天,但就他们昨天的表现来看,估计在憋大招的几率比一夜转性要高得多。
可无论他们在憋什么坏水,玄玑也都不太放在心上,毕竟修为差距巨大,她单挑全部水行弟子也易如反掌。
缓步踏进门的一瞬间,玄玑便感应到有什么死物兜头扑了下来。
室中有不知情的弟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果然又是这些小把戏,玄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并未抬头,依然无知无觉地往前走,右手轻轻一翻,并未抬起多少,头顶一片浓绿的影子便随她动作化为了粉末。
粉末在半空中飘浮翻飞,待玄玑走出了波及范围又似重物一般迅速落下。
触地激起的烟尘扑了前排弟子一脸,那人满面尘灰纸屑,喷嚏不止。
此番还没完,待到玄玑站定,便见一群蹦蹦跳跳的畜生自几个眼熟的面孔处扑来。
玄玑只以为还似昨晚一样的青蛙,定睛一看居然全是暗绿土黄交加的巴掌大的蟾蜍。
昨日罚他们折纸,竟然让他们突然练开了窍,研究出了更恶心人的东西。
几十只蟾蜍齐齐蹦跳而来,玄玑分明能看到它们身上麻麻赖赖的脓包,藏在袖子里的手臂被恶心得寒毛倒竖。
想故计重施把这群纸折的畜生撕个粉碎,转念只是纵水把它们冻成了一个个蟾蜍冰球。
见蟾蜍大军被轻松击破,一弟子猛然站起,左脚狠狠踏上书案,举着一根毛笔大喊:“兄弟们上!干这只会告状罚人的小白脸!”
把周围的同窗吓了个激灵,几个眼熟的弟子在那人的号令下暴起向前冲来。
玄玑见状不怒反笑:“料你们心中颇有不忿。”
“好言相劝倒是无用。”
处处留手容让却没人领情,玄玑本打算做个仁师,只是这帮兔崽子不领情,就休要怪她了。
“无妨,”她起手,“打服列位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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