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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照顾
谈远瞪着眼,看着那个随风飘动的窗帘,硬生生看了一个小时。已经熄灯许久,宿舍里其他人都呼吸平稳,已然睡着。
眼睛都瞪得有些酸了。
谈远呼出一口气,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这该死的生物钟。他利落起身,拿起枕头下的小说,迈着懒散的步伐往外走。
江夏一高教学楼建得挺好,每一层楼都有茶水间,书吧,话吧,绿植,连厕所的砖缝镶着银色亮片。
学生宿舍就一言难尽了,每间房只有几个破旧的柜子带洞的桌子,床也是老旧的上下铺,去上铺的梯子很细,踩得人脚很疼,连独卫都没有。
每层楼只有一个公共洗漱间,洗漱间里的灯夜间是常亮的。
谈远走到洗漱间门口,靠着墙,借着灯光看小说。
“呕——”一道撕心裂肺的干呕声突兀地从一个厕所隔间传来。
谈远一顿。
冲水声音响起。徐留清打开厕所隔间,脑袋异常眩晕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虚脱地往下倒。意料之外,他没有瘫坐在地上。一个人扶住了他。
谈远揽住徐留清,手掌握住他的胳膊,像是把他搂在怀里。
徐留清脑袋晕晕乎乎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站立都困难。滚烫的呼吸打在谈远锁骨上,谈远一僵,搂着徐留清的手收紧,低头,右手手背贴了贴徐留清的额头,滚烫异常。谈远收回手,不敢再耽搁,背起徐留清小跑去医务室。
宿舍值班室人员看徐留清好像晕了一样,赶紧开了宿舍门让谈远带他去医务室。
秋季微凉的风吹在两人身上,徐留清体温太高,低温的夜晚让他的身体更觉寒冷,发着细微的抖,他搭在谈远肩上的手臂慢慢收紧,最后圈住了谈远的脖子,滚烫的呼吸落在谈远脖颈上,胸膛与谈远后背紧紧相贴。
谈远浑身都僵硬了……他从来没跟人有过这样近的距离。
医务室在博学楼一楼,离宿舍有点远,谈远小跑,不到五分钟就到了,门虚掩着,他直接膝盖顶开。
正在打盹的值班医生被这动静惊醒,看了眼谈远,又看看他背着的人,问:“这是怎么了?”
谈远把徐留清轻轻放在旁边的小床上,说:“您看看,他应该是发烧了。”
医生拿起旁边的电子体温计对着徐留清额头测了一下,看到上面的数字,惊了一下,说:“这都40度了,看他这样子是烧糊涂了。你去那个架子上拿个退热贴给他贴上,我给他打个点滴。”
谈远拿了一片退热贴,正要贴上。看了一眼徐留清浸着薄汗的额头,先拿了一张纸巾帮他把汗细细拭去,才将退热贴贴上。
医生把点滴调开,过了一下针管里的空气,又把点滴暂停,捞起徐留清的手,细小的针孔轻易没入他青色的血管,看到软管里出现一抹红色的时候,医生调了一下滑轮,往他手上贴了三片输液贴来固定针柄。
徐留清皱着眉头,没输点滴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胃。
谈远把滑轮往下推了推,让点滴速度变慢。
医生在一旁说:“你别调这么慢呀,赶快给他输完液,退退烧。”大半夜的,他也困得不行,赶紧输完要睡觉的。
“他应该胃不好,输太快承受不住。叔叔,你去休息吧,我来看着就行,我会拔针。”
医生哼唧一声,说:“你不睡?明天上课可熬不住,我可不会因为这个给你开假条或者证明。”
谈远不在意,刚好这几天生物钟被他搞乱了,晚上也睡不着。
“我年轻精力旺盛。假条不用。”熬不住直接睡不就好了,还要什么假条证明,他哪次课上睡觉还需要开个证明?
医生打个哈欠,也不推辞了,说:“那你可看好了,小心跑水。出问题我可不负责。”
“嗯。”
谈远坐在徐留清身旁。视线不自觉落在他的脸上,徐留清皮肤白,脸上没有瑕疵,灯光照着,还能看见细小的绒毛。鼻梁高挺,嘴唇也很……
他微微歪了歪头,这张脸……
谈远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等他理智回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盯着人家脸看了半天,手还差点触到徐留清的脸上,他猛地收回手。一瓶点滴都快见底,谈远连忙换了一瓶,起身动作太大,凳子和大理石瓷砖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被这声音刺激到,徐留清眉头微皱,费力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一个人在给他换点滴。男生很高,遮住了大半灯光,在他身上投下大片阴影。
男生坐下,明亮的灯光再次打在徐留清脸上,有些刺眼,徐留清拿手挡了挡。
“你醒了?”谈远注意到他的动作,又起身去控制面板把灯光调成护眼的暖色调。
“嗯……今天晚上真的多谢你了。”如果没有谈远,他今天晚上可能就要倒在厕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发现。
“病得这么重,怎么不请假在家休息好了再来?”
徐留清垂眼,低声说:“我来学校的时候没再发烧,没想到今天晚上又反复了。”
“你今晚烧到了40度,看起来都快不省人事了。”
徐留清抬眸,问:“这么严重吗?”
“嗯。”
窗外的柏树随风晃动,漆黑的夜幕突然亮了一下,紧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医务室的窗子没关,有些雨丝落入了室内。
谈远看了一眼,起身走到窗前,站立不动,似乎在欣赏雨势,雨珠很大,打得柏树的细枝不停发颤。
他盯着眼前的场景盯了许久,雨丝飘在他身上,不一会儿,他的衣服就有些潮湿了,谈远似无所觉,他的思绪好像被这个雨夜吸去了。
“谈远。”
一声轻唤传来,谈远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猛地回神,胡乱地应了一声,抬手把窗户关了,走到床前问徐留清怎么了,徐留清说没什么事,只是担心他吹久了风着凉。谈远低声“嗯”了一声,坐回凳子,默然许久。
室内安静下来,只有哗哗作响的雨声不断入耳。冷不丁的,谈远突然道:“像这样的夜晚,能安然站在室内,身边还有个人陪,真的……很不错。”
不知为何,徐留清感觉谈远的语气不太对。说出这话的人,大抵是一个孤单的人,但徐留清觉得这句话里还杂糅着其他不为人知的意味,他想要询问,转念又觉自己贸然开口,太过唐突。
“明天估计要大降温,你待在学校好得慢,不如回家裹着被子好好睡一觉。”谈远回头看着徐留清苍白的脸,提出建议。
徐留清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摇摇头,说:“在哪儿都一样的。我免疫力差,生病是常有的事,一般不会有太大问题。”
“这样吗。”谈远叹了口气,自己都没有察觉。
徐留清看着窗外的雨,声线依旧沙哑:“嗯。”
谈远没表示赞同,也没反驳。他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徐留清有些干裂的嘴唇,问:“要喝水吗?”
本来没觉得口渴,谈远问的时候,徐留清才察觉自己口中很干,虽然今天晚上没少麻烦谈远,但他身体实在没有力气,还挂着点滴,只能点头:“嗯,谢谢。”
“小事,不用客气。”
水温刚好,徐留清喝完,胃里舒服了很多,想起什么似的,抬起胳膊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已经是零点多了。他少见一惊,语气有些急促:“时间很晚了,你不用在这儿照顾我,快回宿舍睡吧……今天谢谢你。”
谈远没听他的,反而笑着坐下,说:“哎,我可走不了,我还要给你拔针呢。”
“啊?”徐留清眼睛微微瞪大。
谈远看他如此惊讶,又笑了笑,说:“你别担心,这活儿我熟,之前跟我……一位赤脚医生学过。”
“我不担心这个。那你岂不是要在这儿等很久?这么晚了,睡不好觉怎么行。”徐留清眉头轻皱。
谈远顺口道:“没事儿,我上课的时候再睡。”
“?”
徐留清:“嗯?”
谈远反应过来。
呃,说漏嘴了。
“我的意思是,我课间也可以补觉的,我睡眠时间很短,就平时也不怎么睡觉的,睡少点完全可以。”
“……奥。”
看徐留清半信半疑,谈远有些心虚,转移话题:“你还病着,快睡吧,好好休息才能好得快。”
“嗯。”
其实徐留清并不是很困,长这么大,很少有这样被贴心照顾的时刻,况且照顾他的人还是一个只见过几面、他并不是很熟悉的同学。心里总有种异样的感觉。
徐留清以为有人在他旁边守着,他会不自在,难以入睡,但可能因为生病,身体确实疲累了,他闭上眼睛,听着外面的滂沱雨声,很快就意识迷离,陷入了沉睡。
等三瓶水都输完,谈远握住徐留清白皙修长的手,拇指虚浮在输液贴上方,另一只手捏住针柄,快速拔出,他拇指按压在徐留清的针眼处,停留一会儿,直到差不多血液凝固了才松手。
……
第二天一早,徐留清艰难睁开眼,脑袋还有些昏沉。他抬了抬手,触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徐留清手指一顿,侧头看去。
谈远趴在床边,睡得正熟,脸压在手上,导致他嘴唇微微嘟起,头发有些乱,垂在一侧遮住眉头。
江夏一高的校服设计得很好看,每届校服的颜色都不一样,他们这届的校服T恤是浅紫色,春秋冬季的校服外套都是深紫色,裤子是接近于黑的深蓝色。
谈远相较于同龄人要高,不瘦弱——他是徐留清见到的所有人中,穿这身校服最好看的。脸也是最好看的。徐留清看了一会儿,收回手,轻轻掀开被子起身,穿上鞋子之后,叫了声谈远。
趴在被子上的男生眉头一皱,睁开了眼睛。他人都没彻底清醒,身体却条件反射般猛地直起。
“我去,现在几点了?”
徐留清抬起手腕看表,说:“七点十分。”
谈远松了口气,拔腿就要往外冲。
“你去哪?”
听到声音,谈远扳了一下门框,刹住脚步,扭头说:“去操场,现在跑过去应该不会迟到。”
“不用去了。”
谈远微怔,而后笑着问,“为什么?你又要帮我?”
“不是,还在下雨,按例是不用跑操了。”
谈远看了看窗外,果然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哦。”
空气静默了一瞬。谈远揉揉眼睛,率先打破这沉默的氛围,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哦。”
空气又静默了。
谈远捻了捻手指。
徐留清捏住校服边。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那我先回班了?”
“我们一起去吃早饭?”
谈远:“哦哦哦,好,差点忘记吃饭了哈哈哈。”
徐留清扯了扯嘴角,迈步走到他身边,道:“走吧。”
两人并肩往食堂走。外面飘着细小的雨,校园里雾蒙蒙的。昨晚一场大雨之后,果然气温猛降。明明开学第一周还热得冒汗,现在都需要披上厚厚的外套。秋季来得如此迅速,夏天也走得轰轰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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