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 25年8月29日 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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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神散兵X原创女主]瓶中之雪

作者:莫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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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冬篇]从我们相遇的一刻起,你是我白天黑夜不落的星。


      Chapter 6

      ??

      ??没能给人面兽心的多托雷找成麻烦真是可惜。斯卡拉姆齐如是想。

      ??看看这喧哗无比宛如市集的会议,与大众眼中愚人众执行官的形象相距甚远。看起来气得不轻的女士,双手紧握的仆人,抿唇微笑的博士和富人。而少女和木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光明正大地在这里游神;队长虽然蒙面,却不难看出他有心想要维持秩序——啊,还真是不负他“正直”的美名;公鸡和丑角呢,则是像看着孩童胡闹的溺爱长辈一般一言不发。

      ??斯卡拉姆齐抱臂坐在这么一群貌不合神也离的奇人中间,顿时生出一种人生就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荒诞感。

      ??不过,这或许也是一条真理吧——人生的起伏,正如江河奔涌,数不清的跌宕和暗险都蕴藏在爆发的怒涛中。

      ??但是——他自嘲地勾起嘴角笑了笑——这些跟一个人偶有什么关系呢?这些都只是注定被他抛在身后的无意义的事物罢了。看,他们吵的正大,根本没人注意得到他笑了一下。

      ??

      ??“当啷”一声,很微弱,是阿加莎的钢笔掉在绒毯上的声音。人偶敏锐的感官捕捉到了它,他撇过去一眼,被她浓密的黑发挡住视线,看不清表情。

      ??不远处,几位敬业而远离争端的执行官已经开始聊举行宴会的事情。

      ??——这并不奇怪,执行官们会通过这种方法摆脱自己不喜欢的任务,把它推给别人。以往这种程序会被所有人乐此不疲地推来推去,但今时不同往日,末席公子会笑着接下所有麻烦的东西。

      ??斯卡拉姆齐光是看见那张阳光灿烂的脸就感觉麻烦一个接一个在敲他的门。虽然现在临时被委派了别的事务,但总有一天他还是免不了给管杀不管埋的公子填坑。

      ??但愿这么多任务能让他学会自己敛好干坏事的痕迹。斯卡拉姆齐闭目。

      ??

      ??“如此看来,年轻人果然还是更愿意填满自己的时间……哈哈,我们这些老人家现在都爱喝着茶享受一个平静的下午。”因为推开了自己的任务而高兴的公鸡寒暄一番,接着笑得牙不见眼地看向了他。

      ??准确来说,是看向了他身后的阿加莎。

      ??

      ??“对了,阿加莎小姐。”公鸡以他最擅长的坑蒙拐骗方式——装知心长辈,对年轻人发起进攻。“之前总是看见你,还没来得及认识认识你这孩子,一晃几年,老斯米尔诺夫家的变化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打亲情牌。斯卡拉姆齐挑眉,这是个错误的尝试。

      ??果不其然,阿加莎空泛地回答道:“是啊,连天上的星星尚且都会陨落,人的沉浮岂不是显得太微渺了吗。”

      ??公鸡笑得更灿烂了:“老斯米尔诺夫眼光倒是不错,可惜运气太差,我们有时打赌谁家孩子会有出息,他总是猜错。”

      ??“祖父的事情我知之甚少,不过印象中他是个很和气的人,只遗憾没能承欢膝下几年,他老人家就与世长辞了。”阿加莎略略低头,“您若是有兴致说祖父的趣事,只管让属下找我就是了。”

      ??这么个离经叛道的小姑娘,对着装长辈的执行官也扮起乖孩子来了。斯卡拉姆齐腹诽道。

      ??——不过,只是一个凡人罢了,不论如何挣扎,也只能留作其他人物消遣的谈资。

      ??“哈哈,听说你棋艺了得,得闲了手谈一番也未尝不可。”公鸡笑呵呵地说。

      ??正当无聊的试探寒暄马上就要变得又臭又长时,女士起身,重重地踩着高跟鞋走了,踩在用料扎实的地毯上,闷闷的响声像稻妻阴云密布的天空。到了这个份上,大家纷纷起身,没一会儿就走了个精光。

      ??

      ??斯卡拉姆齐放慢了速度,等着阿加莎气喘吁吁地追上他。

      ??迈出几步,突然生出一股熟悉的恶心感觉。斯卡拉姆齐顿住脚步,不动声色地侧过头看向没有关严的门缝。

      ??果不其然,多托雷没走。

      ??这个低劣的疯子今日根本就没亲自出席,切片盯着阿加莎,仿佛她身上有什么稀罕东西他还没拥有过一样。

      ??他不着痕迹地转移视线。

      ??阿加莎安静地收拾着纸笔和室内的文件,一条垂在腰间的长辫微微晃动,看起来根本没注意到还有人盯着她,实则肩膀绷得笔直——她在警戒。

      ??作恶多端的二席终于在实验室的小白鼠用完后盯上了人么?斯卡拉姆齐转身,不多时就察觉到了阿加莎平稳的脚步声——心理素质比一般人强点。

      ??

      ??随后,第二十七版商业令正式颁布,第六席办公室收到了浩浩汤汤的信件。人偶生来厌恶卑微人类的精明算计,一日复一日的会面除了让他记住了差不多所有贵族家族话事人的脸之外,基本上毫无意义。

      ??某日,办公室负责分拣信件的下属把一封信混进了公文。斯卡拉姆齐捏起来看了一眼,大致看清了一个姓氏,毫不犹豫地甩到了阿加莎桌子上。

      ??——竟然能从她脸上看见真正意义上的“温柔”表情,还没对冷漠的人情放弃希望么?

      ??——喔,是啊,毕竟不是人人都像他自己这样全然不信人类,也憎恶神明至极。

      ??

      ??阿加莎走后,第六席办公室来了一位客人。斯卡拉姆齐认得,这个年迈的老人是至冬贵族阶层里位高权重的老前辈。

      ??嘁,看各家的二把手都铩羽而归,终于忍不住亲身上阵了么。大概也算是第六席小小的胜利吧。

      ??

      ??那老人坐下后解开厚重的外袍,说:“真是凑巧,办公室的另一位今日不在么?”

      ??“得知是单独与我会面,您要打道回府了么?”斯卡拉姆齐淡淡地说,“如今办公室事务繁忙,请您三思而行。”

      ??老人闻声笑了起来。

      ??“哈哈……我不是找她,事实上,与您单独会面才是我此行的目的。那姑娘做事太缜密,有时就会显得不够大胆,这跟至冬人做事的习惯可不大合得来。”

      ??“散兵大人,您还是一如既往,半分不曾改变。”老人眼部下垂的皮肤拢成一个假笑,“从前我年纪尚轻,成年入伍,在深渊战场上拼杀起家,曾与您短暂相遇。对于您这样不死不灭的执行官来说,那大概连一瞬间都算不上——但对于人类来说,任何一个瞬间都有可能让我们的命运永久地改变。”

      ??“……嗬,想不到柯察金老公爵不惜亲身来此,只是为了与我共忆旧事?”斯卡拉姆齐暗含讥讽地回道,“破碎的故纸堆并无价值,只能填进火炉中供庸人取暖罢了。”

      ??“对您来说,旧年的岁月如同河中细沙,繁多而令您毫无细究的欲望,可对于人类而言,这些事情必须桩桩件件被考虑纳选,因为这会引领我们的选择。”老人说,“正因如此,今日我更想见到的是您,甚至动员了家人帮忙。”

      ??斯卡拉姆齐不动声色,心里却立马想到了阿加莎的信件。

      ??——呀,那人珍视的旧识,寄来了一封用情谊包裹的算计——多么有趣的现象。

      ??他早明白了,抛开利用与被利用两种关系,人类在情感中毫无信誉可言。

      ??“哦?您转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为的,只是引走我可怜的下属,再单独见到我么?”斯卡拉姆齐说,“那么,您的筹码究竟有多让人心动呢?”

      ??“应该说,我的这条情报,是一则让神明无法拒绝的消息。”老柯察金缓缓递出一张纸条。

      ??“女皇陛下的决策虽然仓促,却在二位的执行下起到了她算计之中的理想效果……早在一年前,我呈上否决的意见时,她就已经做好了反击我们的准备。”

      ??“议会的事情,与愚人众又有何干?”斯卡拉姆齐心下隐约有了猜测,还是引导着对方和盘托出。

      ??“老斯米尔诺夫的孙女,”老柯察金说,“小阿加莎就是她那一着出乎意料的棋子。”

      ??“过分地夸耀贵族在搞垮贵族上的意义么?你们还真是傲慢啊。”

      ??“您不相信我,这也是意料之中……倘若我说,阿加莎这孩子,参加过丑角大人的棋局呢?”

      ??斯卡拉姆齐凝滞一瞬,双臂交叉。

      ??“请您慎言。丑角的棋局已经数百年未动毫厘,不会轻易为他人所变。”

      ??“但您也无从知晓,到底有多少人曾得以窥见一斑,愚人众中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未必没有入了大人们青眼的幸运儿。”

      ??如此说来公鸡刻意提起阿加莎棋艺精湛,倒也不是无稽之谈。

      ??——不过,老柯察金为什么会拿她的情报当做敲门砖?斯卡拉姆齐抬眼,在那双蓝色的小眼睛里看见了一团疑云。

      ??

      ??“真是令人意外,不过就凭一个不相干的小女孩经历的幸事,想要撼动她的上司用法令保住柯察金家的根基,难以让我相信您的价值。”

      ??“哈哈,谁说我们要龟缩在法令的脚边,散兵大人?”老柯察金饱经沧桑的手按上纸条,“时代的潮涌带来新的讯息,女皇陛下的冰雪与铁骑纷扬,一年比一年更甚,预示着在不久的将来,至冬将回到战争一般的铁血时代。”

      ??“柯察金家愿追随风浪之源,与叶卡捷琳娜陛下同在。”老人低下头,仿若朝见他心中至高无上的神明。

      ??

      ??这种严肃中带着滑稽的姿态,着实让斯卡拉姆齐恍惚了一瞬。

      ??虽是对他,实则是向冰之女皇展示忠诚之心。原来如此,作为至冬的老牌贵族,柯察金家的支持的确会带来很大的帮助。

      ??——毕竟,冰之女皇交给他的任务,不只是一个法令而已。

      ??

      ??“斯卡拉姆齐卿,扫清至冬背后的暗流,直至冰雪的光辉引领他们向我忏悔。”——那位胸有宏图的神明是这样说的。

      ??

      ??思及此,斯卡拉姆齐接下了柯察金的投名状。

      ??一处地址,指向摩尔斯可港,全至冬货物吞吐量最大的港口。

      ??“先机已至,祝二位一路顺风。”老柯察金笑着起身。离开前似有所感地回头看向办公室内的壁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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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当年,我第一次立功述职,初来第六席办公室,这里比室外寒冷更甚,几乎透骨,如今竟也变得温暖起来——散兵大人,这数百年的时间,终究流遍了世间每个角落。”

      ??“……”斯卡拉姆齐敛起眉,试着回想了一下,最终也没想起到底在哪里见过老人年轻时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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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渐西沉,春耕结束后的至冬很快又进入漫长乏味的风雪之中。尽管土壤肥沃,播下的种子能够发芽的却寥寥。粮食的产量时时刻刻困扰着脆弱的人类,而无需进食的人偶则嗤笑着高坐暗室。

      ??今夜响晴,正适合干点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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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神明那样绝对的力量与权力面前,人类的挣扎是如此可笑……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为了保全自身,而在我们的面前再上演一出互相攀咬的可笑闹剧罢了。”

      ??斯卡拉姆齐和阿加莎置身于摩尔斯可港的入口,像一片雪花落在雪原上一般混在人流之中。

      ??愚人众高层人员向来不出入鱼龙混杂的地方,也甚少参与热闹的民间盛会,因而样貌总不为平民所知。即使不做伪饰,只要收敛好气质,也能不被发现。

      ??作为全至冬最大的不冻港,摩尔斯可港是提瓦特知名的七大港口之一,在至冬商界的地位举足轻重。这里的产业一半来自精明的执行官富人,另外一半则大多是贵族掌握。

      ??柯察金家以这里的据点为诚意,想必是留了些极具价值的东西。

      ??

      ??两人各怀心事,像散步一样绕了一圈,同时停下了。

      ??“烦人的虫子。”斯卡拉姆齐突然出声,瞥了一眼身后。

      ??“柯察金家主亲自上门,惊动了风声鹤唳的贵族们。现下这座港口里的商人,恐怕有八成人数是各大商会集团的眼线。”阿加莎轻声回道。“斯卡拉姆齐大人,您对那种东西了解得更多?”

      ??人偶稍微想了想,朝她比了一个手势,两人在原地突然拐弯,往回走去。

      ??

      ??一个看起来年过半百的男人坐在柜台后,身前一块块像水晶似的石头冒着诡异的光。斯卡拉姆齐对这种东西的了解来自百年之前,那时候这东西就已经被用在锻刀工业中,既可以打造兵器,又消耗了那片小岛上巨量的秽物。

      ??晶化骨髓,最初认识它时,它是雷电将军神勇无敌的证明物,是她手下败将的遗骸。

      ??踏鞴砂因它而兴盛,也因它而灭亡。那时候的人偶跟在丹羽和长正等人身边,耳濡目染,对这东西了解得多了,渐渐能分出它的优劣。

      ??下等品给学徒练手,中等品给匠人们日常锻造,而上等品则多半让手艺最好的工匠们铸成了自己一生的巅峰杰作。

      ??他还记得长正的好刀铸成之日,踏鞴砂的人们载歌载舞,人人艳羡工匠,也艳羡那柄不出意外一定会扬名稻妻的利刃。

      ??……最后,也不知道变成了哪一捧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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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卡拉姆齐低下头端详一下这些晶石,询问起晶化骨髓的价格。

      ??“呦,看您长相打扮,是稻妻人吧?”商人热络地说,“用晶化骨髓锻刀也是稻妻老工艺了,如今来这里的客户,还是稻妻本地人或者在稻妻做生意的人居多。”

      ??“公道价,二十万摩拉,您看——”

      ??“不成。”斯卡拉姆齐冷声回道,“我们看上的晶化骨髓虽然在你这批里品质上乘,也不过是矮子里面拔将军。把有裂纹的石头卖出中上品的价格,这就是所谓公道么?我知道您看得出来我们初来乍到,可也没有店大欺客的道理。”

      ??“那您要不然再看看旁边的萃凝晶,现在璃月那边销路还不错的……”

      ??“枫丹和璃月今年一月份刚签了新的通商协议,互相免除了矿石进出口的税费,这才打开了璃月销路。我们为万国商会做事,何必掺和别国商业往来?”

      ??

      ??“哎,老板,我说遇上人家懂行的,你就认了呗。”一旁挑拣矿石的人幸灾乐祸地说。

      ??是跟踪他们俩的人。斯卡拉姆齐跟阿加莎对视一眼,心知这下应该摆脱了嫌疑。

      ??“我们二人前来,准备在至冬逗留数日,不知这边可否有安全方便的地方住宿?”斯卡拉姆齐先是交付摩拉,由阿加莎填好票据,随后转向那名不知道已经暴露的眼线问道。

      ??“这个么,摩尔斯可港还真有一家。”那人热络地说,“我们柯察金家的旅店遍布全至冬,也兼营钱庄生意,天下商人无不信任有加。”

      ??人偶作沉思状,随后装出一副欣喜的样子微笑着说:“那便有劳了。”

      ??

      ??

      ??斯卡拉姆齐感觉身体沉入一片轻盈的流体物质中,不断下沉着。

      ??他奋力想要睁开眼,却被无形的重量压住,只能困在黑暗中。这种失去对自己掌控的感觉让他无比厌烦警惕,一道雷光自暗中凝起,噼里啪啦地射入未知的领域,不再传来回音。

      ??此时此刻,人偶在心里对贵族们破口大骂,贪欲过剩的虫孑,无法消化神明的遗恨,又分外虚荣地不愿让自己所侍奉的神明知晓自己的愚行,终究贪心不足蛇吞象,酿成了一场祸患。

      ??

      ??一小时前,他们在柯察金家族的产业里一路追查,惊讶发现至冬的贵族们掩盖了私自豢养魔神残渣的事实,甚至往里砸了大量的资源任其发展,妄图与真正的执政神明相抗衡。

      ??谢尔盖法家的理事人匍匐在地,辩称他们只是过于畏惧女皇的威势,想给自己找点信心。核对完家族内外账的阿加莎大步走来,听到这话难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

      ??“既然你们自信能够控制局势,为什么没有料到有一团残渣逃出了实验室,出现在冬都与西境和谈的会场,造成了重大外交事故?”

      ??“说出魔神残渣的藏身之地,或许你还可以在审判日当天为自己争取一些减刑。”

      ??

      ??于是,他们从车水马龙的摩尔斯可港,回到了曾经击败过魔神残渣的地方。

      ??直到地下实验室的地面被轰开,露出下方空旷的黑暗空间时,斯卡拉姆齐猛然意识到,这件事的背后,一定少不了他那个坏得人神共愤的同事的手笔。

      ??“看来赞迪克不幸继承了本体的一些邪恶品质。”阿加莎垂眸盯着入口,从身上摸出一盒火柴,划着之后伸了进去。

      ??“嗤”的一声,火苗熄灭了。

      ??斯卡拉姆齐以前常看开采铁矿的工人们用这种方法检验矿洞的氧气,不过他们一般会用家禽。

      ??“退到我后面去吧,前面没你的路。”他说着,一只脚已经伸进了坑洞。由于灯火全无,人偶不得不放慢探索的速度,以防进入别的区域。

      ??斯卡拉姆齐抬头正要吩咐什么,看见阿加莎掀开了角落里一块薄薄的铁板,扬起来一阵刺鼻的硫磺味和灰尘味。底下是一个完好的巨大装置。

      ??常年出入实验室的斯卡拉姆齐知道,为了防止高腐蚀性的试剂烧穿器材,有些装置的外壳和内壁往往会用强度很高的材料打造——比如多托雷的实验室中几乎所有密封的瓶瓶罐罐。

      ??阿加莎跪在地上,脱下毛皮手套,戳戳弄弄装置表面凸起的螺丝和按钮,看起来倒像是那么回事。

      ??“奉劝你最好不要逞一时之快,这种事情我一个人也得心应手,不需要你来拖——”

      ??一阵巨大的嗡鸣声冲散了人偶的话语,经受爆炸洗礼的装置像蹒跚的老人一般吱吱嘎嘎地启动了。阿加莎绕过背面,双手提起来一个四方形的大口径连接头,沉重的钢铁擦着石板地面,像可怖的巨型节肢动物摩擦它的外骨骼,实在难以想象,这么个身材纤细的女性,两只手一使劲就把它拽了出来。

      ??“……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做不到就不要执意拖累任务的进度。”人偶抱臂站在洞口,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想法。

      ??“啊,真是多谢斯卡拉姆齐大人给我的机会。”她意味不明地回道,提起来裙子就是当啷一脚,狠狠地踹在巨大的圆形按钮上。

      ??钢铁摩擦,装置开始工作,灰尘掺杂其中,为视觉动物们指明气流运动的方向。

      ??原来它是这间实验室的抽风机。魔神残渣和魔鳞病人反应后有很大几率产生负作用,病人的身上的黑色鳞片会溃烂,在封闭的地下袭击别人的嗅觉,所以才有了这个大装置。

      ??

      ??地下的气体流走,上方的空气争先恐后地倾泻而下。阿加莎再次划着了火柴,火苗在黑暗中发出温暖恬静的橘光。

      ??她满意地把火柴伸进被炸没了玻璃罩的提灯里,现在光源也有了。

      ??“如何,斯卡拉姆齐大人,一分钟到了吗?”她微笑着看向他。

      ??“走吧。”他提起脆弱的灯火,背对着她,权当默认。

      ??

      ??地下封存得很好,游荡在密室外面的魔物身上只有稀少的一点魔神残渣的气息——看来钱没有白花的。斯卡拉姆齐和阿加莎继续向深处走去。

      ??“……有点奇怪,这里似乎有两处能量聚集体。”阿加莎突然轻声说。两道细眉疑惑地向中间拧起来。

      ??“能确定大致位置么?”斯卡拉姆齐伸手拨弄一下提灯,想要把里面的碎渣挑出来。阴冷的气流突然照面扑上来,可怜的微光一下子熄灭了。

      ??他听到阿加莎发出一个疑惑的喉音,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要往背后拉,却没摸到皮肤的触感。与此同时脚下坚硬的地面像是融化了一般,他踩在上面,陷进去两个窝,并且越陷越深。

      ??察觉事情似乎超出他的掌控,人偶奋力挣扎,炫目的雷电自指尖迸发,烧灼四周,呈毛细现象铺展,天地明亮一瞬,斯卡拉姆齐看见头顶高悬的黑色雾气,紫色电光随心念一动劈开屏障——那里面是一块氤氲着雾气的巨大晶石,透明的质地映出他自己张牙舞爪的表情。

      ??——随后,连视野都被淹没了。

      ??

      ??可恶的杂鱼!斯卡拉姆齐心情极差,雷电便绕在他身边来回地蹿腾。

      ??不知什么时候,身体似乎落在实处了,斯卡拉姆齐一下睁开眼,发现自己到了一片异国的土地上。

      ??

      ??这里雕梁画栋,直栏横槛像积木一样搭建成楼阁,四方的榫卯密密麻麻地铺展成华盖似的屋顶——这是璃月的代表性建筑。

      ??人偶四下看了个遍,抬起脚走上盘旋的楼梯。幻境中的一切细节是如此逼真,字画古玩、奇珍异石,无一不是风雅有加。

      ??一道雷光碰到它们,被弹了回来。

      ??斯卡拉姆齐皱着眉毛收手,只能继续向前。待到三五步后,其他人的声音在这里响起:

      ??“我凭本事拿到的弓,为什么我不能用?”

      ??稚嫩的女声,像是青春期的小女孩。

      ??“你本就是强求而得,既然这弓并未认你是它的主,说明你们不合适。”——这是另一个成熟的女声,大约是小女孩的长辈。

      ??“我不信,我为自己争来的,就是我的。”小女孩倔强地回道,“我一直缺一把趁手的武器,我看它就很合适。”

      ??“一味偏执下去,最终只会害了自己,折损一把好武器。”长辈严肃地说,甚至是有些严厉。

      ??“您总是这样,”小女孩的声音带着无奈和委屈,“您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闲云阿姨她们也是……您说我的命运比其他人更跌宕,要比其他人更努力,可是却什么也不告诉我!如果我生来要承担责任,为什么不能对我和盘托出,而不是一味地告诉我什么不能做——”

      ??“……不,”长辈沉默良久后紧绷着说,“是我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我做了一件错事,让你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才能生活——全都是我的错——玛格丽塔,你本不应该出生的……”说到这里,长辈的声音已经濒临崩溃。

      ??

      ??玛格丽塔?那不就是阿加莎么?斯卡拉姆齐惊奇地看向声音的源头——他身处的幻境,竟是以阿加莎的回忆为蓝本。

      ??那么,按照解铃还需系铃人的原则,他有必要找到她本人,才有破局之法。

      ??想到这里,一扇门凭空出现在了他眼前,雕花的木门上刻着一簇枝蔓茂盛的植株。斯卡拉姆齐推开门,凉凉的雪扑面而来。

      ??——在一个雪花细碎宛如美梦的冬天,小阿加莎抱膝坐在被炉旁,抚摸怀里一把细长的和弓——他见过的,这是成年阿加莎的武器。她最终还是坚决地用上了这把弓。

      ??这孩子看起来很瘦,像一片薄薄的雪花。不是生活条件差所导致的,更像是精神状态不佳带来的——这二者斯卡拉姆齐分辨得很清楚。

      ??

      ??斯卡拉姆齐并未上前,而是远远地端详着她,留给伤心的孩子一些独处的空间。但小阿加莎突然抬起头,警觉地看向四周——敏感的孩子向来认为视线有实质。

      ??一阵风吹过来关上了窗户。

      ??

      ??“这位……先生,”刚才的成熟女声再次响起,“您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斯卡拉姆齐感觉得到自己的脖颈被一位母亲死死地盯着,恐怕还有什么招式已经蓄势待发。

      ??“夫人,我只是一个误入此地的浮浪人,听到孩子的啜泣声才前来此地。”他换上无辜的、受惊吓的神情,举起自己的双手。

      ??“浮浪人……呵。”那位母亲冷笑一声,“我许久不见稻妻人了,如不嫌弃,请到另一边为我讲讲家乡近年的变化吧。”

      ??……跟资料对上了,阿加莎的母亲是稻妻人。看来这对母女在旅行途中,依然被锁国的稻妻拒绝了啊。

      ??

      ??斯卡拉姆齐转过身,看见了这位母亲的真容,顿时大吃一惊:

      ??阿加莎的母亲,有一双美丽的,形似神明之眼的紫色眼瞳。

      ??而阿加莎的母亲在看到他后同样面露惊异之色。

      ??“……您是稻妻人么?”他明知故问。“您的眼睛令我分外熟悉……”

      ??“不错。”她镇静地回答,双手交握,手指绞在一起。“我想,我应该用「先生」而不是「小朋友」来称呼您,对吧?”

      ??“夫人真是见多识广,是啊,我是长生种。”斯卡拉姆齐避重就轻地笑笑。他算是看轻了阿加莎的母亲,这个女人身上的秘密,绝对不比她的女儿要少。

      ??“小女顽劣,让您见笑了。”女人一丝不苟的发髻是纯然的乌黑,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斯卡拉姆齐沉吟片刻,最后直白地问:

      ??“夫人,您与稻妻的那位雷电将军,有关系吗?”

      ??“当然,我的故乡是稻妻,于情于理,我都是她的子民。”

      ??“您应该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不过,我现在也已经知道了问题的正确答案。”

      ??“我已经离开了那里,您不必过多提起我的过往。”女人抬眸,那一瞬间似是有杀意。

      ??“当然,当然,陌生人是没有权利要求一位萍水相逢的人讲述自己过往的。”斯卡拉姆齐装作听不懂她的拒绝,伸手拽了拽背后的小包袱,不多时拿出一片金色的羽毛。

      ??“用这个来交换您的故事,想必当得起您这几百年岁月的价值吧?”

      ??“原来是故人的气息。”女人沉声说道。她的眼睛在看到羽毛的一瞬间变得苦涩了许多。

      ??“不过在这之前,能否告诉我,你是她的谁呢?”

      ??“我的躯体来自于她,发亦是她的长发所截。”

      ??“我明白了,”女人说,“或许你已经知道了,我是一名狐仙,你可以叫我早春奈。”

      ??“大概四百多年前,因为巴尔的死,我离开了稻妻。”

      ??“巴尔?”斯卡拉姆齐喃喃道,“稻妻的神明,不应该是巴尔泽布么?”

      ??“她竟连这个也没有告诉你么?稻妻的神明,本是一对双生姐妹,姐姐名为真,妹妹名为影。真的神名是巴尔,影才是巴尔泽布。”

      ??见斯卡拉姆齐惊讶的神色,女人悲切地摇了摇头,“看来她还是不愿接受真已经离去的事实。”

      ??“……是坎瑞亚的灾祸?”

      ??“嗯,巴尔专长文治,不精武艺,却替妹妹走上了那片混乱的战场……那是继魔神战争后的第二场浩劫,坎瑞亚的国民因其傲慢触怒天理,不仅执政出动,死亡的影子也降下诅咒,几乎顷刻间,就覆灭了一个全力奔跑的国家。”

      ??“我是巴尔的侍从,有幸受其提携辅佐政务,内心仰慕她的一言一行,故而连化形都与她有些相似。”早春奈夫人自嘲地笑了笑,“我的旧友狐斋宫爱吟俳句,我们曾经一同赏花作诗,可是连她也死在了稻妻的危难之中。”

      ??“你既然与影关系匪浅,可还知道其他妖怪们如今的境况?”

      ??斯卡拉姆齐实际上一无所知,但他摇摇头说:“抱歉,夫人,除了八重神子大人外,我从未见过其他妖怪在将军左右。”

      ??“如此看来,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早春奈叹息道,“我从狐斋宫死后就离开了稻妻,至今也没有回去过。我愧对天守阁,故而不敢踏上故土一步。这样看,我倒是也该付出些惨痛的代价。”

      ??斯卡拉姆齐眨眨眼睛,打量了她一眼,说:“我看您很是康健,只是精神不佳。”

      ??“问题就在于此。”早春奈回道,“我的报应不降临在我身上,而是我的孩子身上。”

      ??“我背弃了自己的国家和神明,违背了自己的职责,故有此报。”

      ??

      ??斯卡拉姆齐在心里皱起眉来。据他所知,他的同事中有许多都是背弃神明信仰之人,至今都活得好好的,还大有祸害遗千年的趋势。

      ??“冒昧问一句,令爱的情况……”

      ??早春奈摇了摇头。她伸出四根手指。

      ??“寿数大致是……这个数。”

      ??斯卡拉姆齐微微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他们所处的空间骤然变换,待斯卡拉姆齐再想追问什么,早春奈夫人早已不见踪迹。他低头看去,只看见五步之外一个蜷缩起来的女孩,顺直的黑发散乱着盖住了她的胳膊。

      ??

      ??人偶讨厌脆弱的事物,尤其讨厌哭泣的人类。他的脸上先是浮现起一丝烦躁,但为了走出幻境,他不得不“关心”起这个孩子。

      ??“不就是不被人看好了么,哭得这么惨。”

      ??女孩子立即抬起头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脸上还挂着泪呢,便暗含怒气地回嘴道:“您真是心胸宽广。”

      ??斯卡拉姆齐嗤的一声笑了:“我从五百年前诞生起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评价。”

      ??小阿加莎飞快地别过头去抹了一把脸,装出一副自以为不在乎实则漏洞百出的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对他颇为戒备。

      ??“你方才也听到了,我与你的母亲有些渊源,受人之托来看看你到底怎么回事。”人偶伸出一只手,“把你的手给我。”

      ??阿加莎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缓缓地伸出手,贴上他的手掌心。

      ??斯卡拉姆齐垂目感受了一番她体内的元素力流动,挑起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你确实不适合这把弓。”他客观地评价道,“这弓朴实无华,草木之气浓重,受不住你的煞气。深埋地下经过变质的金石应当更佳。”

      ??“哦——”她拉长声音,显然并不把这当回事。

      ??“我在一处遗迹里发现它,跟里面的魔物拼杀了整整三天才将它带回来,就凭您一句话,我的努力便白费了不成。”

      ??“我只是说出结果。”斯卡拉姆齐抱臂看向她,“世间万事,无论起因如何,过程难易,最终所求的不过是一个结果。你也看到了,它跟你不匹配的结果并没有因为你的付出而改变。”

      ??“可我不在乎这些,我——”

      ??“你只是想让自己的付出得到回报。”斯卡拉姆齐淡淡地接过话茬,“小姑娘,这世上有始无终的事情多如水滴,你不服一样,便会有第二样。世界的法则从不讲道理,呐喊不过是自我感动。就像人类与神明之间隔着深不见底的鸿沟,你应该认清自己的位置。”

      ??“什么位置?低您一等的位置吗?”阿加莎拧着眉毛,“直到现在,您有真正的平视过我么,还是说您自以为超脱了凡人的界线,已经半只脚跨进了神位?”

      ??真是好一个“自以为”——一下戳到了斯卡拉姆齐鲜为人知的密辛。

      ??斯卡拉姆齐反而露出笑容,看得小姑娘浑身战栗,却依然挑衅地问他:“如何?您可是想起了自己未竟的荒唐梦想?”

      ??“我跟你天生就是不同的,”他说,“以你为代表的、这片大地上绝大部分的生灵,往往被命定的局限玩弄于股掌之间,生命中的每一个节点都无比脆弱;而我,将会舍弃世界强塞给我的软弱,消灭无用的自己,超越命运为我套上的枷锁。”

      ??“神明亦有局限。”阿加莎说。

      ??“那我就打破神明的局限。”斯卡拉姆齐回道。

      ??“你想要冲出重围,却要我接受命运。”

      ??“因为我生来就与你们不同。我已越过命运的玩弄,看见了我真正的渴求和职责。”

      ??“但你依旧是世界的棋子,我们都是。神明只不过是更高级的棋子。”

      ??“不,”斯卡拉姆齐说,“在我超越了命运后,我便不会再被任何力量所摆布。”

      ??“那么你现在又是什么呢?野心勃勃的骑士?主教?还是卒子?”小阿加莎似乎是真生气了,“世界从未为我们划下分明的界线,只是规则喜欢规定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仅此而已。”

      ??她捕捉到了他话语中一些微妙的意味,反驳说:“超越的定义从来不是宏大乃至虚假的,深陷太过宏大的意义,这是虚无的表现。”

      ??

      ??斯卡拉姆齐依旧微笑着,只是这笑容中多了几分认真计较的意味。当然当然,他从未想过世界上有什么人能够理解他——理解他的理想,理解他为了狠狠掌掴这可恶的命运所付出的一切。他不需要理解,他需要的是崇拜和臣服——如同虔诚的信徒。

      ??他半蹲下身,拉进了与这孩子的距离,他堇紫色的双眸盯着阿加莎浅色的眼睛。

      ??

      ??“那么你就去争、去抢,为了得到你想要的不惜一切代价,只有打破了旧世界,建立你的规则,你才不会被命运所玩弄。”

      ??语毕,斯卡拉姆齐站起身,一切在他眼前飞快地瓦解。

      ??

      ??睁开眼与闭上眼并无太大分别,一盏灯在黑暗中再度亮起点点星火,他发觉自己躺着,枕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很快又听到了更为成熟的阿加莎的声音:

      ??“我差点以为您要睡到灯再灭下去了,斯卡拉姆齐大人。”

      ??他一下子浑身紧绷,双手摆出警惕姿势,却突然感觉什么东西在头脑中变得清晰起来。

      ??——曾经在踏鞴砂的回忆里,那个面容模糊的撑伞女性,清晰地变作了阿加莎的样子。

      ??

      ??“你,也见到了我?”他问。

      ??阿加莎应了一声:“我还以为只有我记得这件事了呢。”

      ??原来如此:他之所以在之前回忆不起那个人的脸,是因为他还没有经历过今天。

      ??“这话是何意?你应该也记不起那时遇见的我了才对。”

      ??“当年的我用了一些不入流的小伎俩而已……不过,您有见过能把人拖进别人回忆里面客串的奇物么?”

      ??这种恶趣味的东西,那可是多了去了。斯卡拉姆齐皱眉,一时间也给不出准确的答案。

      ??不过下一秒,阿加莎伸出手,摊开手掌,向他展示手里的一块透明晶片。

      ??“这是我从它身上扣下来的。”

      ??……哈?

      ??

      ??

      To be continued.

      ——————————————

      稍微解释一下,后半段大致意思就是,两人的回忆中都有与对方相遇的一些桥段,这些桥段是因为现在的他们来到这里调查事件,进入了某件奇物的效果中而引发的。

      按照正常时间线发展,成为上下级才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所以回忆里对方的脸是模糊的。

      不过小莎当年使了点手段,完全记住了那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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