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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
季家人员少,事务并不复杂,账本条理清晰,季渺之养伤这几日花了些时间摸清了大概。
大房两位主心骨不在了,只剩二房叔婶,膝下一位堂哥,季英嗣革职已有半年,季钧礼科举未中,无人居官,季家远离了朝堂,所幸积累钱财还算丰厚。
虽是一母同胞,季英嗣却远远比不上季卿林,无才无德,混了个卫兵指挥使,年间喝醉了酒当街打人,又被弹劾迫收百姓的“护卫钱”,也就是季家这层关系在,不然哪儿止革职那么简单。
婶婶黎佩,是京城黎家庶女,娘家显赫,兄长乃礼部尚书,大侄子是翰林院学士。黎家当初有意拉拢季家,可季卿林认理不认亲,无动于衷,两家渐生了嫌隙,黎家便渐渐远了这个嫁出去的庶女。
余小溪是商户之女,进京路上遇上山匪,全家仅她一个存活,流落在懿昌街头,后作为侍女被买进季府,不久后做了季卿林的房里人,生下季庭兰。
季卿林并不是风月之人,余小溪进门之事也有些闲言碎语,更有传季家夫妇貌合神离、情感破碎的,不过季渺之对父母之辈的事情不甚在意。
说来倒怪,回府这些天平静得出奇,秋水宛与雁声阁井水不犯河水,季渺之忆起那日听到的分家之事,原以为季英嗣很快就会找上门来,没想到此人已有几日不在府中。
将账本、卷宗等一一归类放好,季渺之歪头,转动放松一下酸累的脖颈。
“姑娘,歇会吧,你都忙一日了。”苏衣端了一盅酸梅汤进来,顺手按下季渺之准备拿起的书籍。
季渺之应言饮了一口酸梅汤,见身旁一向有话直说的苏衣突然欲言又止,似有犹疑之事,她不禁好奇。
“有什么想说的?”
苏衣便斟酌道:“姑娘,今晚天香楼有寻宝会……”
天香楼。季渺之神色微怔。
“动静挺大的,压轴宝贝据说是仙人留下的藏宝图,能找到神仙圣物,引来好多世家权贵一探究竟,我们要不要去瞧瞧?”
藏宝图?季渺之心一跳,神色变得凝重,能在世家中激起水花的恐怕只有一物……
她隐隐有了猜测,却许久垂眸不语。
“去瞧瞧吧,姑娘,说不定就是线索呢,再者你闷在屋里不是学礼仪就是抄经文,许久未曾散心了。”苏衣知道她在犹豫什么,拽住她的袖子晃了晃,再度劝说。
定陵的礼仪和京城的礼仪有所不同,何况下个月还要进宫赴宴,季渺之自请安排了礼仪学习,另外丧期她要为父母抄祈福的经文,一日未落。
解决冯津之后避了这些天,也差不多该进行下一步了。
重要的是季渺之知道苏衣的言外之意,笑了,反捉住她的手腕,一同站起来。
“走,在京城迟早要见的,不如今日我先去会会。”
季渺之戴了轻纱帷帽,将容颜遮住,吩咐杏年今晚不必备晚膳,以散心为由只带苏衣便出了门。
“姑娘,有些晚了……”
杏年爱操心,想劝明日再去,但架不住苏衣一句“姑娘闷久了难得兴起”,只得急急拿了件薄披风给苏衣带着,怕季渺之回晚了夜里吹风受不住。
赶车的依旧是回京的车夫,叫卢川,以前在酒楼做喂马拉货的活,如今在季家管马车出行。
当季渺之问他认不认得路时,卢川就扯开了话匣:“姑娘放心,我这些天替府上跑了炭柴米粮,去了几个集市,大道小道都熟悉了!”
季渺之自小窗望出去,街上行人来往,日头西沉,许多人忙活摆起了夜间卖的吃食物什,懿昌没有宵禁,常常夜里也是极热闹的。
“那是聚春斋,他们家糕点甜食懿昌一绝,前两日二姑娘还派人来买。”
季渺之顺着望去,很容易就找到三字牌匾,日暮那门前确实排着不少人,想来生意很好。
“那是如意坊,专卖珠宝首饰,这儿的掌柜是个神人,什么宝贝都弄得到手,听说他家祖传有一块青玉,通灵认主,护佑着后人财源不断,值连城的夜明珠他屋里有数十颗!”
“到永安街了,这是云水间,懿昌最大的茶馆,这是济世堂,救死扶伤盛名在外,那边是……”
跑腿认路是卢川的绝活,滔滔不绝将叫得上名的都给姑娘介绍了,京城繁华季渺之早有耳闻,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天香楼在朱雀街。
季渺之戴好帷帽,下车,她今日一身水蓝衣袍,腰封上绣着金线,轻纱一直盖到手臂,身姿青削,难辨雌雄。
天香楼是懿昌第一酒楼,整座楼体呈大圆形盖起,总共六层,门楼高大华丽,此刻天渐渐暗了,抬头见飞檐画角,彩灯相映,只一眼就窥见里面是如何纸迷金醉。
刚进门,一股清雅香风袭来,入眼是来往服侍的侍女和小斯,还有雅座上谈笑的客人,一楼中央是一个半人高的大圆台,顶部开了天窗,连着柱子垂下来几根红绿绸带。
季渺之抬眼,瞥见二楼倚着栏杆和侍女说话的红衣女郎,视线对上那一刻,女郎歪头,扇子啪地收起,露出一张妩媚又带着惊讶的脸。
季渺之不动声色地垂眸,轻纱下微弯的嘴角若隐若现,她步伐不紧不慢,倒真像是来寻欢作乐的客人。
红衣女郎瞧着,仔细确认着什么,眯起眼睛喃喃自语:“这死孩子什么时候进京了?”
不得了,她皱眉啧了一声,吩咐身边的侍女:“来了个小仇人,我得去会一会,开张了你们先张罗着。”
圆台下边座已满,来往之人形形色色,季渺之挥退迎上来的小厮,兀自走上楼。
起初只觉得这酒楼外形眼熟,里头的摆设更是熟悉,季渺之来去自如。楼层是错开的,一层的走廊在里圈,一层的在外圈这样隔开,小厮将客人送进对应的雅间,侍者走动送上食物美酒。
三楼的走廊便是外圈,季渺之转了个弯儿,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扮成这样,你是偷跑出来的吧,不怕你哥哥训你了?”
竟是季庭兰。
季渺之心下诧异,抬手将窗挑开一条缝,雅间里除了季庭兰,还有两个人,其一是个圆脸姑娘,头上带了个发冠,衣服是紫色的男款,整个人作男子打扮。
紫衣姑娘哼了一声:“说得好像你娘就准你出来一样,这寻宝会可不简单,亏我回回有好事都叫人给你送信,你可不许告我的状。”
桌上布着佳肴,素手倾倒美酒,两人举杯对酌,甚是高兴。
据查探,这紫衣姑娘应当是楚家女儿楚澄月,楚父在都察院曾与季卿林共事,早亡的母亲乃酒商大户的独女,财大气粗,喜爱玩乐,与季庭兰为闺中好友。
雅间里还有一个人,抱着琵琶跪坐在角落。那是个青衣男子,皮肤很白,眼睛被一条红布缠着,始终静默不语,修长养眼的手指在弦上抚动,流出缠绵乐声。
“繁繁,你近来上天香楼很勤啊,就这么喜欢青羽公子的琵琶?当心他拿了赏钱不认你,反咬一口哦。”季庭兰神色揶揄,两只手捏住楚澄月的脸,悄声道。
楚澄月拍开,轻哼一声:“他一个眼盲的哑巴,能做什么,也就本姑娘青睐他一眼。”
“没新意,别弹了,下去吧。”楚澄月突然没了听曲的兴致,一曲未完便命令道。
青衣男子对她的嫌弃恍若未闻,听话地停下了弹奏,起身行了一礼,缓缓退出。
楚澄月凑近季庭兰,八卦心起:“倒是你家那位嫡姐怎么样,好相与么?”
“性子不合,不怎来往,她柔弱胆小,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季英嗣过上两招。”季庭兰托着腮,略微发愁。
“一回来就收拾烂摊子?阿娴你别欺负人家呀,我听说你这嫡姐貌美无双,什么时候带我见见?”
“这才哪到哪,不分家日后糟心事更多呢。”季庭兰轻哼一声,“不着急,赏荷宴上就见了。”
迎面来了人,又逢青衣公子恰好抱着琵琶自门口走出,季渺之抬脚往前走,擦肩而过。
衣袂飘起,轻纱摇曳,季渺之捕抓到一刹的熟悉。
来不及细想,青衣已经消失在转角,而季渺之的心神让迎面而来的一行人吸引住了。
今夜天香楼贵客确实是多,季渺之才走这两步,就碰上几位非富即贵的,此刻更是放慢脚步。
不远处迎面走来的一行人,黑衣男子为首,他身后跟着三个侍从,一个弯腰奉承说着话,两个默默跟随。
几人都带着面具,最前面那个戴着银色的狼面具,身份瞧着不简单。
“公子您放心吧,小的今早亲耳听大公子说的,这东西至关重要,您要是先一步拿到手,大公子必定不会再追究先前的事,老爷也会重新重视您的!”
“你最好是,不是我剁了你喂狗。”黑衣男冷哼一声,转头瞥见前头来人了就闭了嘴。
擦肩而过,季渺之微微侧目。
黑衣男身形清秀,脚步显出急躁虚浮,是有紧急要事在身却又不够谨慎,腰间还挂着自证身份的腰牌,只这一瞬也够将上面的“谢”字看清楚。
后两个侍从步伐稳健,皮肤上有暗沉的伤口,虎口和指腹有厚茧,是习武之人。
这几人进了季庭兰她们隔壁的雅间。
季渺之不动声色数着数字,在第五间雅间前停下,门上挂了一只红色的流苏珊瑚耳坠。
“天香楼今夜贵人无数,我暗中去查探一番摸摸底细,姑娘自己小心。”
驻足片刻,苏衣不等季渺之发话,便自行转头匆匆离去,都来不及叫住。
见一个故人罢了,苏衣竟弄得这般紧张。
季渺之轻叹一声,抬手取下珊瑚耳坠,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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