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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日
2023年的冬天来得早,也格外冷。自一月四号到现在二十一号,餮众已经很久没有动作了,电视新闻里的播报标题也由“预防餮众注意事项”转变为“XX县创新发展道路”,经过半个月的沉寂,“餮众”这个词出现在街谈的频率也低了下来,但人们依旧活在这种怪物的阴影之下。
异生物研究中心近期抓捕了一只活体餮众,根据最新报道,餮众个体最重要的攻击武器来自锁骨区域瞬间伸出的特殊生物结构,形似蝶类翅膀,暂命为“骨刃翼”,主要用于精准切割,攫取目标内脏。餮众攻强守弱,其躯体本身对物理性伤害相对脆弱,及时有效的一击能将其毙命。
但目前仍未能明确鉴别餮众的方法。
这天除夕夜,安予子裹紧了身上的披肩,走到老家二楼露台边缘,住宅区附近的灯火透着黄光,远处隐隐传来爆竹声。
她父母还在餐厅里谈论着新年的投资计划,家里的安保系统配备最顶级的设备,就连面前的露台也安装了坚固的玻璃围栏。
钱能买了许多东西,包括些许安全感,至少在餮众真正出现之前是这样。但钱买不来真正的安心,在命中注定的噩祸降临前,只能买来一些延迟和缓冲。
远方公园的方向,一束光线冲上天空,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
是烟花。安予子看了钟表的时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七分。
“开始了呀。”
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
城市上空炸开一团团绚丽的光,红...紫...蓝...视线被前方一栋栋楼遮住,只能望见焰火的星点。
她迫切想要观赏一场完整的烟花演出,她询问安玉卓是否能下楼,找一个观景点。
安玉卓点了头。“家里买的烟花也到了,十二点我和你妈会到公园,别迟到。”
安予子跑下楼,眼神一边盯着升空的烟火,脚步一边不停向后退又向前迈。
她找到个位置,正巧看见一簇巨大的金色烟花升腾,炸裂,随后无数光点洒落。
空气中是硝烟味,忽而来的冷风,和她隐约的兴奋。从记事那年,每逢过年一家人就回老宅,外祖母会牵着她的手,坐在木制躺椅里,像现在这样看着天空的烟花。
她注视着,心里默念着一个愿望,恐惧依然在,但此刻更多的是人们共同的祈愿:“希望灾难能过去,希望餮众消失,希望自己和所珍视的人能平安活下去。”
就在她许愿的刹那,楼台下方,紧贴着柱子的阴影里,一个东西无声地动了一下。安予子脚腕处猛地传来缠绕感,被巨大的力量向后狠狠一拽。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她惊恐的扭头,脚踝处缠着一截翅膀,是餮众。它的骨刃翼将她拖入那根柱子后。
袭击者的骨刃翼将安予子死死按在柱子上,她的脸颊紧贴在上面,压得变了形。它贴得极近,那东西的头颅埋在她的发间,嗅了嗅。
安予子被疼得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呜咽,她感受到这只餮众的发丝在她后颈蹭了下,濒死的恐惧让她四肢僵硬。
突然,按着她的力道...松了几分,身后传来极低,极轻的嘶鸣,像是困惑,像在确认着什么。
远处尚未停歇的烟花在爆响,诡异的停顿持续了大约十几秒,安予子心中升起荒谬的侥幸,以为这怪物会放了她——
霎时剧痛。
毫无征兆,安予子的左胸位置瞬间被撕裂,翻开。一根黑色锋利的骨刃上翼从她锁骨下方刺入,直直穿透了皮肉,肋骨,深深没入胸腔。
温热的液体浸透了衣物,留下一片刺目的红,安予子的身体失去所有支撑的力量,向下滑落,她的心脏不再跳动。
女餮众似乎对她的死亡确认无误,她没有犹豫,骨刃翼再次发动攻势,向两侧一划,伤口被扩大成一个血洞,沾满鲜血的骨刃上翼刺入那颗残留余温的心脏。
“停手。”即将掏取心脏的骨刃翼被另一根通体红色的骨刃翼硬生生挡住,女餮众发出一声充满不甘的低鸣。“她是我的。”烟火的光打在男生头顶处,他杵在原地,用命令的口吻说:“你该走了。”男生红色骨刃翼边缘处的锋刃突然切换成翎羽,闪着银光。
“血漪。”女餮众确认了这人的身份:“是你?”
语毕,她收回伸出的骨刃翼,这东西慢慢钻回她的锁骨里,方才的竖瞳也变回了正常人类的瞳孔。
夜萧开口:“乌鸦,这不是狩猎的地方。”
“……”
“她可是死了。”被称为乌鸦的女孩跳上柱子,三两步动作消失在夜色中。
夜萧蹲了下来,看着手表上的时间,00:01。
夜萧的目光在那道狰狞的伤口上没过多停留时间。他伸出手,将安予子的身体从血泊中扶抱起来。
她的头部无力地向后仰着,发丝还沾着暗红的血块。夜萧将她放平在冰冷但相对干净的地面上,跪在她身侧。他将左手食指咬破,没有多余的表情,豆大的血珠立刻渗出,他将渗血的指尖悬停在安予子创口上方,那里是心脏的位置。
粘稠的、带着夜萧体温的血液,一滴,两滴…精准地滴落在心脏上。
几秒钟后,变化开始了。那血肉模糊的创口,开始极其缓慢地蠕动。新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伤口深处滋生蔓延,填补着空洞。这速度越来越快,那致命的伤口消失了,只留下一条从锁骨下方一直延伸到胸口处的疤痕。那疤痕,像扭曲的蜈蚣,静静挂在安予子身体上。
安予子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但夜萧似乎并不意外。他收回手指,指腹的伤口已经自行止血。他再次俯身,将安予子横抱起来。她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些许柔软,不再像刚才那样僵硬如木,但依然冰冷,靠在他胸前,像一只玩偶。
公园上空,第一束为午夜准备的巨大烟花迫不及待地升空了,在最高点轰然炸开,洒下漫天璀璨的金色光雨,照亮了李向伊和安玉卓的身影。新年已至,而他们的女儿,消失在了除夕夜最绚烂的烟火之下。
他抱着她,转身,步伐沉稳地融入温暖的灯光阴影之中,远离了喧嚣。
某种物体的触感,抵在她手掌心。
我没死?
她模糊的视野里,是雪白的天花板,暖色调的光晕,不是医院惨白的灯照。
餮众……她被当成了食物。她死了,她确信自己死了。那濒死的绝望和痛是如此清晰。
我为什么没死?
她转动眼珠,试图看清周围。然后,她的视线定格在床边。
是夜萧。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头枕在臂弯里。他的一只手,一只苍白的手,正轻轻地捂着她放在身侧的手。
他睡着了。他穿着黑色的高领衫,安予子可以看见他露出的半张脸上,那簇浓密的睫毛。
她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动了动被男人捂住的那只手的手指。
一种近乎本能的好奇和确认的冲动,驱使着她。她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试探性地,戳了戳男人放在她手背上的手背。
触感温热而真实。
就在指尖离开的瞬间——
那双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直直地撞入安予子视线里。
她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以及更深沉的、无法解读的情绪。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漫长的几秒钟过去,他开口了:“有不舒服的地方吗?”他的目光依旧,仿佛在观察她最细微的反应,“能动么?”
这平静的询问,没有解释,没有安慰。
安予子张了张嘴:“……嗯。”她试着动了动手脚,似乎…没有剧痛。
她强迫自己迎上那双眼,问出了此刻她脑海中最核心、也最迫切的问题,声音带着不解:“这是哪里?”
“我家。”夜萧开口,“他们都在。”
安予子被猝不及防的答案吓得身体微微发抖,她鼓起勇气问:“我为什么还活着?”
尽管安予子的意识告诉她眼前的男生不会伤害她,她还是不明白,“我在这里还是会死的对不对?你要杀我吗?”
“我不会对你下手。但你呆在这最安全。”夜萧说。
为什么意识像是被入侵,被修改了数据,我何来对他的信任?何来他在身边就生出的安全感?
安予子带着哭腔,抓着男孩的手:“夜萧,我想回家。”
夜萧不为所动,一字一语说着:“你不能回去,你还需要待几天。”
“我没死,我现在还活着,我还活着不是吗?”
“你不能回去。予子。”
夜萧明显感受到抓住他掌心的力道加重,他另一只手覆上去,摩挲着安予子的手背。
“予子,看着你胸口的疤,你觉得被餮众刺穿心脏有几率活下来吗?”
被袭击的痛感瞬间回流到胸口,安予子扯开领子,看见那道深褐色,足有数十厘米长的,在身上歪歪扭扭趴着的疤痕。
“是你救了我。”
屋里的暖光和卧室的布局,尽管她知道,她还是明知故问:“不。医生呢?我在医院吗?”她又看见夜萧手腕上的疤,这次还有左手食指上的血痂。
“你心脏滴了我的血,可以愈合。”
“这不科学,这不合理......”
“那餮众的存在就合理吗?”
“我们是真会吃内脏,喝血的怪物!”夜萧的语速明显变快,多了丝怒意。
......
男孩说了句抱歉。他说:“我还不能放你走,你这几天随时都有发作的可能。”
安予子彻底迷惑,不明白说的意思,他从一开始就像在当一位谜语人,所有答案只有他自己解答。
安予子说:“我的爸妈还在等我,我不及时回去,如何让他们安心?”
夜萧说:“我可以放你回去,但你会被抓起来研究,你会死的。”
安予子说:“夜萧,让我走。”
夜萧说:“我给你一周时间考虑,等你痊愈时,是走是留你自己定夺。”
夜萧见她不说话,又继续说:“我会让我爸告知安叔你现在平安无事。”
“那我为什么不能回家,回医院养伤呢。”安予子回。她轻轻把手覆盖在左胸上,感受到心脏的跳动:“我爸迟早会找到这儿的。”
“所以,你一定要在他来之前好起来。”
这安慰的话语属实让触动了安予子的心弦,虽然她分不清是本心还是被控制的本心。她回答:“谢谢。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血是如何治好我的伤的。”
“但,你对我有恩。你若有什么请求,我一定帮你圆。”
夜萧病态的脸上,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谢谢小姐,我的请求就是你能在这儿待几天。”
安予子不懂夜萧为什么对“她理应待在何处”这么上心,既然是他救了自己,她誓死也不会背叛他,至少她在夜萧这儿没受到任何恐吓和威胁,至多是迷惑。夜萧是谜语人,但夜萧不是坏餮众。
“现在是几点了?”安予子问身边的人。
“正月初一?”
“可以具体点吗?”
“嗯。凌晨四点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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