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只是爱

　　苏皓是被叫喊声吵醒的。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听见好像有人在叫他。

　　“沈昭！苏皓！……”
　　“苏皓，有人在叫你……”旁边的人抬手打了打他。

　　苏皓一下子从稻草堆上坐起来，他看了看四周。

　　天还没有全亮，不知道时间。

　　“苏皓！沈昭！”叫喊声在不断的逼近，苏皓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幻听。

　　他转头看见了睡在他旁边的沈昭。

　　“沈昭，沈昭……醒醒。”他晃了晃沈昭的身体。

　　没有什么用，沈昭只是挣扎了两下，翻了个身。

　　“苏皓！”苏皓这次听的真切了，他转头就看见了沈昭的妈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沈昭的妈妈就回头对后面的人喊，“找到了找到了，在这呢。”

　　然后苏皓就看见方医生飞快的跑过来，年轻了十岁果然不一样。
　　这是苏皓看见的第一想法。

　　“小兔崽子，一晚上没回家跑这来了啊！”方医生边跑还在边骂。

　　“好吵啊。”沈昭从旁边迷迷糊糊的坐起来。

　　他睁了睁眼，看见苏皓正在旁边坐着，他顺着苏皓的视线往下一望。

　　“操……”他下意识骂了句脏话，声音甚至还是抖的。

　　苏皓抽了抽嘴角，还没开口就被沈昭扯住了。

　　沈昭从稻草堆上一下子站起来，对愣坐着的苏皓说了句，“还愣着干嘛？跑啊！”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再不跑，你等着被方叔打断腿吗？”沈昭已经灵活的翻身往下，平稳落地。

　　苏皓这才想了想刚刚方医生的样子。
　　他二话不说的跟着沈昭下了稻草堆，两个人向着稻场的另一个方向拔腿就跑。

　　苏皓看着在前面狂奔的沈昭，觉得有点新鲜，是从没见过的沈昭。

　　以前苏皓高中和沈昭关系远没有现在好，在班里看见的沈昭虽然开朗阳光，但远没有现在跳脱。
　　大学见到的沈昭更加成熟，在人前永远是一副礼貌的样子。只有见到卫廉才会多出来一点依赖和撒娇的意味。

　　而眼前的沈昭，会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就带着他一晚上没回家，会因为闯祸了害怕挨打，就扯着自己狂奔逃跑。
　　热烈又鲜活。

　　东方的天空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太阳正从地平线下破晓而出，给天边染上了一抹金光。

　　无垠的稻场和田野上，两个少年拼了命向前奔跑，后面是拿着树枝在追他们的方医生。

　　方医生追了一段就追不动了，他停下来将树枝甩到一边，叉着腰喘着粗气，抬头就看见两个少年相互拉扯着的身影。

　　风在苏皓的耳边刮得呼呼乱响，身边的沈昭校服短袖被风吹的鼓起来。

　　不知道跑了多远，沈昭停下来，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

　　苏皓也跟着他停下，回头看了看，身后没有人。

　　两个人就这么一直跑，跑到了铁路边。

　　“不跑了，太累了。”沈昭的话被突如而来的火车鸣笛声打散在风里。

　　苏皓抬眼凝视着他，身后的绿皮火车呼啸而过，发出一阵阵轰轰隆隆的响声。

　　——
　　苏皓第一次坐火车时，也是坐的这样的车。

　　那是他要去北京念书，他从镇上坐了乡村大巴到市里，在市里的火车站窗口买了火车票。

　　他第一次来火车站，整个车站挤满了人，他不了解流程，在并不大的火车站里转了半天。最后还是好心人帮了他，告诉他候车的位置，和检票的入口。

　　苏皓记得那张票还是浅红色的，纸质的。他就这样坐上了开的并不快的绿皮火车，离开了乡镇，去往了北京。

　　一趟旅程，花了快二十个小时。
　　——

　　苏皓看见这车还有点感慨，一直到列车离开，听不见声音，才收回视线。

　　沈昭缓过气后看见苏皓的目光，他顺着视线看向了那辆火车。只剩下最后一节车厢的尾部。

　　“想坐啊？”沈昭笑着对他开口，“等我们考出去了，就可以坐着它出去了。”

　　苏皓收回目光，将视线重新聚焦到沈昭身上。对他弯了弯眼，点点头。

　　“书包没有拿。”苏皓开口对沈昭说。

　　沈昭伸懒腰的动作一下子僵住。
　　完蛋。

　　“你的在稻场，我的……”
　　“在家里。”苏皓替他开口，眼神似笑非笑，揶揄意味拉满了。

　　“哎，早知道昨晚就背着书包出来了。”
　　沈昭摊了摊手，叹气说了句。

　　“那样的话，也不会是今天早上的情况。”苏皓思考了一下才开口。

　　“嗯……说的对。”沈昭边往回走边附和。

　　两个人就这样又沿着原路返回了。
　　苏皓在稻场的稻草堆上没有找到自己的书包。

　　“肯定是被方叔拿走了，没办法，只能回家看看了。”沈昭在稻草堆底下打了个哈欠。

　　“没睡好？”苏皓从稻草堆上跳下来。
　　“不是自然醒，就是纯困。”

　　说完沈昭又笑了笑，跑到前面的小池塘，用水洗了把脸。

　　苏皓看着他的动作，再向上，看到了还算清澈的池塘。

　　他走过去舀了一捧水打在脸上，凉凉的。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走，走到沈昭的家门口时，里面传来了说话声。

　　沈昭家的平房隔音不好，就算关上门，里面的声音也是一清二楚。

　　“没事吧？还疼呢？”
　　这句话是方医生说的。

　　“没事了，你再去找找沈昭和苏皓那两个孩子，不知道跑哪去了。”

　　是沈昭的妈妈，声音不大，有点带着点虚弱的意味。

　　沈昭准备开门的手僵在半空，良久，又收回来，只是在门口静静地听着。

　　苏皓站在旁边听的也清晰，他还没开口，就听见里面的声音又传出来。

　　“你的伤本来就没好全，昨天半夜又折腾着去找他俩，今天还想去上工，你真是……”

　　“这话等沈昭回来了就不要再说了，我心里有数。”沈昭的妈妈语气里带了几分生气。

　　“你有什么数？你知不知道这伤要是养不好是要落病根的。”方医生明显是恼了。

　　“我知道了，方耀。沈昭现在上高中了，成绩还那么好，老师说，他是要去大城市读大学的。家里的事情不用他操心，我一个人应付得来，别让他太有压力。好不好？”

　　最好听见最后一句明显带有祈求和撒娇的意味。

　　最后他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叹息声。
　　大腿拧不过胳膊，最后还是方医生对沈昭的妈妈妥协了。

　　苏皓笑了笑，觉得他们两个人还真是相配。他抬眼，却看见沈昭低了头，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过了一会，沈昭才抬手开了门。

　　他一进去，方医生就反应过来，要拿起扫帚打他，被坐在椅子上的沈昭妈妈拉住了。

　　“算了算了，又不是真丢了。大早上的。”说完她又转向沈昭，神情稍微严肃了点，“沈昭，以后再不回家或者要到哪去，一定要跟我或者你方叔叔说，听见了吗？不要让我们担心。”

　　沈昭低着头没说话，过了很久才开口，“对不起，妈。下次不会了。”

　　说完后他就抬头，对自己的妈妈还有站在旁边的方叔叔笑了笑。

　　苏皓在旁边一直没说话，这时候也开口，“对不起，叔叔，阿姨。”

　　说完他看了眼沈昭，他知道，沈昭的笑是装的，而且演技很拙劣，因为苏皓看见他在门外的时候眼眶红了。

　　“没事，你们是回来拿书包的吧？快拿着去上学吧，别迟到了。”

　　说着沈昭的妈妈就让方医生把两个人的书包拿起来递给他们。

　　苏皓接过之后，就跟沈昭出了门。

　　这时候天已经全亮了，两个人走在路边，不时会有上街赶集的人路过。

　　沈昭一直没说话，苏皓也保持沉默。

　　——
　　苏皓第一次见到沈昭的妈妈，是在镇上的棉花厂。

　　那个时候苏皓和沈昭只能算是普通同学，所以沈昭的妈妈和苏皓也没说过几句话。

　　但苏皓因为老是一个人，镇上的人也了解，所以有些也会特意关照他一些。
　　沈昭的妈妈就是其中一个。

　　苏皓记得那天，沈昭的妈妈带着口罩，头上，身上，全部都是棉花絮。

　　但他还是认出了她。她也看见了他。

　　苏皓本来只是在门口向里望了一眼，沈昭的妈妈看见了，笑着对他招了招手。一双藏在口罩背后的眼睛，就算周围满是棉絮，也显的异常明亮。

　　苏皓觉得沈昭的眼睛肯定是遗传的妈妈，才会那么生动。不只是眼睛，性格肯定也是，开朗又坚强。

　　苏皓点了点头，就从厂门口跑开了。

　　那天晚上，方医生来了。给苏皓带了几样菜还有米饭。

　　苏皓当时正在写作业，家里没有人，苏皓很少吃晚饭。

　　他听见方医生说，这是沈昭的妈妈让他送来的，她说苏皓一个人在家，不一定吃了饭，叫他来家里他会感到局促。所以就给他送过去。

　　苏皓那天晚上把所有的东西都吃了。那是他自从妈妈走后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是沈昭的妈妈做给他的。

　　第二天早上苏皓把洗好的碗筷给沈昭的妈妈送过去，还特意在沈昭已经去学校之后。

　　不过他跟沈昭的妈妈说，“谢谢阿姨，饭菜很好吃，不过以后还是别送了，我自己做过饭了，太多我吃不下了。”说完他还向沈昭的妈妈露出了一个笑容。

　　沈昭的妈妈笑着点头，对他说了句那好吧。

　　苏皓从那以后再也没吃过妈妈做的饭，哪怕那个人并不是自己的妈妈。
　　——

　　“我妈操挺多心的吧？”沈昭突然开口了。

　　苏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还是说，“毕竟，是你的妈妈，为你操心也是正常的。”

　　苏皓看见沈昭抬头看着前面，又转过头对他笑了一下，眼眶还是红红的。

　　“是啊，她是妈妈。”

　　她是妈妈，所以想什么事都替你扛，想让你没有什么负担的，开开心心的成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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