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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
如果要问听暮——她对余知崎的印象到现在有无发生变化,听暮许会十分斩钉截铁地说并未。他像长时出席于黑夜的陌生人,对话里外几乎都是那样淡淡,没有任何崩塌的初印象,以至于到现在,听暮都无法说他俩算是认识的。
像萍水相逢一场,若是无甚交集,多年后再回忆起来,就只当是过客,迷糊的脸,时而能想起时而能忘却,以及仅仅留下只言片语的对话。
他送她回来多久,两人的对话就持续了多久,但交流的话题,不过是,你何时开的店,你的店坐落于何处,开店后是否与顾客发生什么特别离谱的事。
她自认自己是还没发力!她不是不会撩,她是怕真撩起来了,把对方给吓走了。余知崎很不冷漠,他是有话就接、也知道该如何接对方不会太羞赧的类型,这种类型好吗?自然好,因为至少可以交流,而不是对话框里一片绿色的独角戏;而自然也不好,因为太圆滑,辨不清他的想法,自是不知该从何开启。
最后听暮叹着气,总结为三字,做自己。
此刻房间已经熄灯了,又是黑又是静,人就格外警惕旁侧的声音,潘蓉突然道:“好孩子叹什么气,今天约会顺利吗?”
“舅妈,那不叫约会。”
潘蓉满脸写着“我又不是没经历过我都懂”的神情,声音提了两分,“还不叫约会呢?那小伙子叫什么来着,黎晖?”
“不是。不是他。”
“对方是做什么工作哒?”
听暮抚了抚眉,“也算开店的吧,舅妈,我也不太了解。”
“听暮,有个事情忘记和你说。明天我想回泠南了。”
“明天?”
潘蓉说:“你舅舅不是在科考嘛,前两天知道我出院了,说是要回来。他还不知道我跟着你们来海市了,我要再不回去,估计他老人家又放心不下。”
“好,中午我们和苏遥一起吃个饭就走。”
苏遥午时抵达海市,立马约了听暮和舅妈聚在一起吃午饭。
席间,趁潘蓉去上厕所的功夫,苏遥把椅子朝听暮拉拉近,扯着她问,“战况如何?”
听暮晃了晃头,“毫无进展。”
这一晃,一旁的有个男子醉醺醺地走来搭讪,估计也是看这桌长辈刚走,才有勇气登场。
萧听暮今日穿了件白色短款羽绒服,下身牛仔裤扎进中筒靴子里,吊灯的光打在她身上,似乎发丝都闪着棕黄的光,衬得整个人都柔和。
那人姿势歪七扭八,满面红光还撑了个啤酒肚,看着倒是年轻,只是身材管理做得太不像话,正想上前贴近她,就这刻,苏遥雄赳赳气昂昂把手臂伸上前,一边把萧听暮往身后一护,一边还不省人事地开了个玩笑:“哎,光要联系方式有什么意思,我姐妹开店的,不如照顾一下我姐妹的生意呗。”
萧听暮立马会了她的意,“说句老实话,我生意亏挺大的,进您列表,估计也就是向您借钱的隐患。”
人无比诧异的眼神扫过来,啊,看错人了,我走还不行吗?
还没走两步,不知从哪冒出来个女人,围裙还挂着,上去就掐住“啤酒肚”的耳朵,吼声大到一点也不怕被店里的人八卦,“又溜去喝酒,问你儿子接了没。”
那人也急了,忘了今天周五儿子要回家,心里懊悔没忍住拍了个掌,“哎呀!我把儿子忘了!”
真是滑稽。
听暮冷不丁塞了句:“你看,说不定以后余知崎也变成这样一啤酒肚。”
苏遥皱眉,“真的假的?”
“当然是乱说的,我正劝我放弃呢。”
“你真喜欢那小子?”
听暮碎碎念着,“不喜欢?喜欢?不喜欢?何为喜欢?其实我就是想过年回家的时候让他演我男朋友。”
苏遥表示理解,“那你真想放弃啦?”
她搅拌着面前的热茶,给余知崎定性自然是难追,但不试试,也太不萧听暮了。
隔了十秒,苏遥以为听暮不会再说话,听暮突然一激灵,像是真的下定决心,想到了什么好法子,“约他。我觉得我要约他。”
*
余知崎是后一天才收到了这条来自听暮的消息。
他已经一天没看微信了。一是忙,二是压根儿不想看,生怕省队负责人又反悔。
省队开始培训的这天,省队的负责人找到他,和他商榷后续场馆的使用。省队的体育馆正值装修和革新,这段时间都需外借。Koo俱乐部设施器材的新颖程度堪比省队体育馆,负责人早早看重。而余知崎,又要顾及门店长久经营的生意,若常常关门拦客,只怕会失去名气和风声。
最后双方各妥协一步,余知崎的场馆借予他们,而他们不培训的期间,koo将会正常经营。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然而黎晖和莫东的工作时长许是要延长了,随之而来就是工资的分发,余知崎咬牙想着翻倍后的工资到达了如何惊人的数字,不由得按了按眉心。
他此刻坐在一家五星级意大利餐馆里,服务员已经上了水,而他,第一次在餐馆坐下后冒出要不要离开的念头。前段时间又花了大价钱买了台千禧年的古董随身听,生活已经这么拮据了,何必来这大快朵颐?!
所以他看到听暮那条消息时,心情实在算不上太好。
对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文字。
萧听暮给他发,你回泠南了吗?要不要一起去极目岛逛逛?
他回,约我?
说实在的,假设他这条是秒回,一定是极撩人的两个字,简短却又有一丝丝的勾人;但听暮已经等这条消息一天了,纵使再不敏感的人也会微微失落。
余知崎发完后,右肩轻轻被人一拍,眼前闪过一个人。
这人轻盈盈说:“不约你,约黎晖啊?”
第一眼,没看清,但看身形,估计是个美女。
第二眼,萧听暮化了不深不浅的日常妆容,穿得极有韵味,笑着问他是否可以落座。
他脑子停转两秒,随即点了点头,对话框里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
而等他意识恢复过来,才开始思考怎么回她那句话。常说,答非所问实际上就是答了,他时至今日才发现,答皆所问有时反而才是不答。就像萧听暮把约自己这个问题的重心从“约”这个字眼一跃到“约的对象”上。
余知崎第二件烦心事就是,自己已经许久未读任何一本有关语言学逻辑学的著作了,不然也不至于此刻搜索枯肠竟还三缄其口。
听暮中午刚把舅妈送回泠南,又坐高铁回海市,其实高铁途中,她后悔劲千万次升上来,余知崎连消息都不回她,她还热脸贴冷屁股贴个屁?二十岁的她估计到这就作罢,怕承受不了拒绝,但如今已二十六,她再不会为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轻易放弃。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了,她实在饥肠辘辘,才一下海市南站就在附近找了家餐厅,没想过会遇见余知崎,也没想到她看到他,他的消息也正好传了过来。那会儿,简直很难不怀疑手机信号就安在他身上,不然如何才收到?
也正是手机上显示他的消息的那刻,饿着肚子,又一次看到他的背影,依然那样挺拔的,她破天荒地冒出一个念头,要不真的奔着恋爱发展一下吧?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存在了那么一瞬。
萧听暮又说:“好吧,事实上我也约黎晖了。”
余知崎听她说得煞有介事,摸了摸鼻子,说:“黎晖什么反应?”
听暮在桌底下偷偷摸了摸挨饿的肚子,“黎晖很乐意呀。不过你现在看起来是不是不太高兴,遇到麻烦事了吗?”
余知崎有些苦恼地说:“算不上太麻烦。但你应该懂吧,每个月这个时候。”
你不也是开店的?
听暮先是疑惑,每个月都要经历的?自己也懂?难不成是亲戚悄然光顾了?
她瘪了瘪嘴,“我当然懂。”
“有些规则变了,我这个月要给出去很多。”
服务员给听暮也上一杯水,听暮笑着向服务员说谢谢,然后扫了一眼余知崎,“什么规则,你们平时说这些这么隐晦?”
“就是发工资的计算方法,那你们怎么说?”
“啊?”
“什么啊?”
听暮耳根一红,不可置信,“所以你是因为发工资这事儿发愁?”
余知崎闷闷嗯了声。
听暮心说,你都开业这么久了,难不成还未适应?当然,她很快露出一个极具同理心的眼神,表示无限的理解,“我也时常如此。”
她接着说:“所以才说要不要去岛上逛逛嘛,缓解一下心情?”
余知崎低着头,一想到黎晖都答应了,自己还比黎晖年长那么几岁,有什么可矫情的,于是就说:“好。”
余知崎说出口才反应过来,他跟黎晖哪能比啊,他跟萧听暮才认识多久啊?
上回打麻将的时候,还听两个人聊得有来有回,明显是早就认识。
因此,他的第三件烦心事就是,他现在越来越口无遮拦了,说话前不计较后果,这并不是任何好的征兆。
过了会儿,他把菜单递给听暮,“要吃点什么吗?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与此同时,余知崎不用三秒总结出来,三分之二的烦心事都来源于和萧听暮的对话,他自认两人必定是不熟也不会相熟的类型。
原因?没有原因。他平时得心应手与任何人交流,但和她,磁场莫名不合。问的问题千奇百怪,脑回路首先是大相径庭;回答别人不走寻常路,其次就是吃不了亏。
还是着实后悔那个“好”字脱口而出。
对面的听暮,炯炯有神一双大眼看着菜单,当然料想不到余知崎悄悄给她扣上了这样一顶帽子。
余知崎睨了萧听暮一眼,她的睫毛好漂亮,一边眨,她一边说:“那我明天请回来。”
这是下一次见面的理由又找好了?
听暮才注意到余知崎没说话,头一瞥就看见那台古董了,忽道:“对了,你的随身听很酷。”
好吧,他那时妥协地想着,和她磁场也不是没有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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