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旧

　　入宫谢恩这日，天色未明南枝便已起身。铜镜前，她亲手为自己描眉点唇，指尖稳如执棋。
　　"小姐，太子府送来的礼服..."白芷捧着那件绣金凤的大红宫装，欲言又止。
　　南枝扫了一眼，从箱中取出自备的月白襦裙："今日面圣，我自有主张。"
　　徐若推门而入，见状眉梢微挑："你父亲已在正厅等候。"
　　"母亲来得正好。"南枝从妆奁底层取出一卷薄绢，"这是女儿昨夜默写的《女诫》全文，请母亲过目。"
　　徐若接过展开，瞳孔骤然收缩——薄绢内侧用密写药水勾勒着太子府的地形图，标注着书房与密室的位置。
　　"你..."
　　"女儿既入东宫，总要知己知彼。"南枝将薄绢凑近烛火，字迹遇热消散，"听闻太子有收集兵书的癖好？"
　　徐若深深看了女儿一眼，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印章："此物可验毒，贴身收好。"
　　宫门前，南丞相见到女儿装扮，眉头紧锁："这般素净，成何体统？"
　　"父亲明鉴。"南枝不卑不亢，"女儿未行大婚之礼，着正红于礼不合。况且..."她压低声音，"皇上近年崇尚节俭，前日才申饬了礼部奢靡之风。"
　　南丞相神色微动，终是默许。
　　乾清宫内，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南枝行大礼时，余光扫见御案上摊开的北境军报。
　　"平身。"皇帝声音浑厚，"南卿养得好女儿，太子多次在朕面前夸赞。"
　　"臣女惶恐。"南枝抬头，恰到好处地露出三分羞怯，"太子殿下谬赞，实在愧不敢当。"
　　皇帝忽然话锋一转："听闻你精通《孙子兵法》？"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南丞相后背渗出冷汗——闺阁女子研读兵书，往大了说可扣个"干政"的罪名。
　　"回陛下，"南枝从容应答，"臣女不过随父亲整理藏书时略看过几眼。家父常说'兵法之道，与治家相通'，故斗胆学了些皮毛。"
　　"哦？"皇帝来了兴致，"且说说什么相通？"
　　"譬如'知己知彼'。"南枝眸光清亮，"治家需知仆婢性情，方能人尽其用；为政需知臣子才干，方可量才而任。"
　　皇帝抚掌大笑："好个伶牙俐齿！难怪太子..."话到此处突然咳嗽起来，帕子上竟沾了血丝。
　　南枝心头剧震——皇帝病重的传闻竟是真的！
　　退出乾清宫，引路太监低声道："皇后娘娘在御花园设了茶宴，请小姐移步。"
　　御花园凉亭中，皇后正与几位命妇赏花。见南枝来了，命人看座赐茶。
　　"本宫听闻，"皇后轻抿茶盏，"南小姐与靖北侯世子有些...私交？"
　　亭中霎时寂静。南枝不慌不忙接过茶盏，借着袖摆遮掩用印章轻触盏沿——玉色未变。
　　"娘娘明鉴。"她浅啜香茗，"去岁重阳诗会上，世子曾向家父请教过琴谱。后来在围猎相遇，不过论了几句《广陵散》的指法。"她放下茶盏，莞尔一笑，"若这般也算私交，那臣女与翰林院诸位大人探讨诗词，岂非更说不清了？"
　　命妇们哄笑起来。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笑道："好个机敏的丫头。来人，把本宫那对翡翠镯取来。"
　　镯子通体碧绿，价值连城。南枝行礼谢恩时，忽然瞥见假山后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许知舟竟扮作侍卫潜入园中！
　　"娘娘厚赐，臣女愧不敢当。"她故意提高声调，"只是未行大礼便受如此重赏，实在不合规矩。"
　　皇后满意地点头："是个知礼的。"她转向众人，"今日就到这里吧。"
　　众人散去，南枝故意落在最后。转过一片梅林，许知舟突然从假山后闪出："南枝！"
　　"世子好大的胆子。"南枝背对着他，声音冷若冰霜，"擅闯内苑是死罪。"
　　"我有机密相告。"许知舟压低声音，"太子求娶你，是为探查你父亲手中那道——"
　　"先帝密旨。"南枝截断他的话，"关乎皇位传承，对吗？"
　　许知舟愕然："你已知晓？"
　　南枝终于转身，眸中精光闪烁："世子以为，我南枝是任人摆布的棋子？"她从袖中滑出一枚象牙令牌，"认得这个吗？"
　　"东宫行走令！"许知舟倒吸冷气，"你如何..."
　　"太子亲手所赠。"南枝冷笑，"他既要我做耳目，我便将计就计。"她忽然逼近一步，"倒是世子，此刻不该在府中'养病'吗？"
　　许知舟苦笑："我担心你..."
　　"不必。"南枝退后，"从今日起，你我是陌路人。世子若真为我好，就请远离朝堂漩涡。"
　　远处传来脚步声，南枝迅速整理衣襟："最后奉劝世子一句——北境军报有异，小心粮草。"
　　许知舟还想说什么，南枝已转身离去，背影挺直如青竹。
　　回府马车上，南丞相难得露出赞许之色："今日应对得宜。皇上私下问为父，可愿兼领兵部侍郎一职。"
　　南枝把玩着翡翠玉镯，忽然道："父亲，那道密旨...可是关乎三皇子？"
　　南丞相大惊："你从何..."
　　"猜的。"南枝轻笑，"太子如此急切，必是忌惮什么。而三皇子母族式微却深得军心，最是可疑。"
　　南丞相沉默良久，终是叹道："你既猜到，为父也不瞒你。先帝临终前曾密诏，若今上无道，可立三皇子为帝。"
　　"密诏现在何处？"
　　"已呈交皇上。"南丞相苦笑，"太子不知从何处听闻此事，逼为父交出。为父只得..."
　　"李代桃僵。"南枝接口，"父亲好计谋。不过..."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太子不会善罢甘休。"
　　当夜，南枝在灯下细细检视皇后所赐玉镯。烛光映照下，镯内竟显出一行微刻小字："同心之言，其嗅如兰"。
　　"《周易》系辞..."南枝若有所思。她忽然用发簪轻敲镯身，中空处传来细微响动。
　　镯子暗藏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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