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三百年

　　大约过了半个月，梅君昭慢慢恢复如初，周珩虽然时不时有些咳嗽，但也无甚大碍。

　　梅君昭数次试图将药匀他一半，但都被拒绝了。她知道周珩担心药量不够影响她身体，虽然也颇为担心，但也不禁因为他这份心意暗自欢喜。

　　半个雨中，周珩比以前更加小心，与梅君昭几近形影不离，用膳一定要与她一起，喝水也只允许她喝自己茶壶里倒出来的。

　　周珩每日战战兢兢，生怕哪里有纰漏使她遭了太后毒手，但是梅君昭看他为自己紧张兮兮的样子，倒是有些别样的开心。

　　等她身体大好了，周珩开始考虑从根源上彻底解决这场危机，最重要的自然是要不要让她生一个孩子。

　　周珩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做出了一个决定。

　　那晚梅君昭一如既往和周珩对弈，喝着周珩给她倒的茶，但对方却迟迟不落子。

　　“这一步有这么难吗？”她有些疑惑，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正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眼神。

　　“陛下？”她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危险”气息。

　　“夜已深了，今日就先下到这里吧。”

　　梅君昭笑了，以为他是觉得棋局形势不利才不想继续下，可又不想白白失掉赢他的机会，“陛下若肯认输，臣妾就饶过陛下。”

　　“好，朕认输。皇后棋艺高超，机敏过人，朕自愧不如。”周珩一脸认真的样子盯着她，但梅君昭能感受到他的认真并非来自认输，而是在思量什么别的事，不免更加困惑。

　　“陛下？”

　　周珩看着她一脸困惑，忍不住在嘴角溢出一抹笑意，也不多说什么径自走到她身边倾身上来。

　　他温热的嘴唇贴上自己的时候，梅君昭在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意识和行动的能力，她的脑中一阵轰鸣，只能感知到唇上的柔软，和喷洒在自己面颊上带着暖意的呼吸。

　　等她意识到现在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榻上，周珩依旧在亲吻她，一只手腾出来似乎在尝试解她的腰封。

　　“陛下！”她的手骤然生出了些力气，把他微微推开来，轻轻喘息着。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怎么可以...”还未等她说完，对方又贴了上来，把她的话堵了回去，梅君昭觉得自己骤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竟怎么也推不开他了。

　　“只有这样才能先保住你的性命。”神情迷乱之际，梅君昭听到了他的声音，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了许多，她睁开眼睛，看到了周珩一派清明的双眸。

　　“可如果我生了皇子，那陛下怎么办？”

　　“那至少还有一年时间，可如果我们保持这样的现状的话，我怕保不了你太久。”周珩撑在她上方，手背轻轻划过她的面颊。

　　“一年的时间，想来也是够的，就算不够我也想试一试，你相信我，也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好不好？”

　　梅君昭看着他的眼睛，褪去了迷乱的面庞上又涌起了笑意，她慢慢伸过去牵起他的手，引着他解开自己的腰封。

　　床帐内的空气越发燥热，梅君昭紧紧搂着他的脖颈，轻声唤了一声珩哥哥，可就是这么一句充斥着缠绵情意称呼，却让身上之人骤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珩哥哥？”她不解，松开了些自己的臂膀，看向他的脸。

　　周珩没有应答。

　　梅君昭红润的面颊，混着水光盈盈的眼眸映在他的眼睛里，但那里却没有如她一样的迷乱，或正在激烈迸发的情愫。

　　“陛下？”梅君昭不理解他的神情。往后许多年，梅君昭总会想到那夜他脸上复杂的神情，复杂到她一直想不通他在想什么，等她骤然明白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年后的事了。

　　对梅君昭来说，那是最危险的一段日子，也是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趁日光稍暖，周珩带着她去梅园散步，梅君昭看着偌大一片梅林，心情颇为轻松。

　　她握住周珩垂放在身侧的手，笑道：“陛下喜欢梅花，臣妾恰好姓梅，何尝不算一种命定的缘分呢？”

　　周珩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屏退了所有宫人，牵着她的手往梅林深处走去。

　　梅君昭对他正存了满腔爱意，话比以往多了许多，叽叽喳喳东拉西扯的乱说个不停，倒是周珩不似以往喜欢打趣她，只是默默听着，也不怎么说话。

　　二人走了一段时间，梅君昭终于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停下脚步。

　　周珩察觉身侧的人停住了，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怎么了？”

　　“陛下是否有什么心事？”

　　“为什么这么说？”他笑了笑。

　　“陛下看着总有些心不在焉的，难道是藩王那边不好拉拢吗？”

　　“藩王那边丞相与你哥哥正在处理，想来不会拒绝。”

　　梅君昭点点头，又笑了起来，靠过去把自己塞进他怀里，周珩顺势揽住了她。

　　“陛下也不用太过担心我，我自己平日也很小心，哥哥给的银针也是很有用的。”她搂着周珩的腰，以为他这段时间闷闷不乐是在担心自己。

　　可她听到一声叹息从头顶传来，接着是周珩无奈的语气，“你与阿瑾一样，都是因着朕的缘故才落到如此境地，朕若不能竭尽所能护着你们，实在是有愧。”

　　这话听到梅君昭耳朵里怎么听怎么不太舒服，她从周珩怀里退出来，抬头看向他，“珩哥哥何必拿我与贵妃相比，昭儿爱慕珩哥哥，自然是心甘情愿的。”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周珩脸上一闪而过地惊异与不自然，不禁皱起了眉头：“只是陛下对我，难道只是和贵妃一样的可怜与愧疚吗？”

　　周珩闻言有些心虚的转过头，梅君昭看他这个样子，这段时间的困惑似乎都得到了解释，她的心一瞬间沉了下去，可随即又笑起来，“陛下若对臣妾尚无男女之情，倒也没有什么，无论怎么说，陛下对臣妾都是很好的。等所有问题都解决了，陛下轻松下来，我们自然有的是时间。”

　　周珩看她这么说，有些笑不出来，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梅君昭接着笑道：“陛下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喜欢陛下就好了。我喜欢陛下，是我的事，与陛下没有关系。”

　　说着走到他身后突然跳了上去，周珩没有防备，下意识手向后接住她。

　　“不过我还是有些生气，陛下待我原来和贵妃是一样的。”她搂着周珩的脖子，“这样吧，便罚陛下背我回去！”

　　周珩终于笑了起来，往前走着，“皇后开心就好。”

　　周珩背着她路过一株株梅树，偶尔牵动树枝有些雪花落下。梅君昭心念一动，伸手握住一只梅枝，轻轻晃动，把上面的积雪都晃了下来，落了二人满头。

　　骤然被雪盖了周珩有一瞬愣怔，转头对上她带着坏笑的神情，看了看她满头的白雪，想着自己如今恐也是这幅样子，只是笑了笑，又转过头去。

　　自半月前周珩从颐宁宫将梅君昭带走，算是在她的事上与赵令仪撕破了脸。

　　可赵令仪其实并没有生气，反倒是对周珩颇为赞赏，只是这点赞赏丝毫不能动摇她的任何决心。

　　常禄侯在一旁，看她支着下巴，脱掉鞋袜踩着那张熊皮毯，似乎在想着什么事。便端着御膳房刚送来的梅花糕讨好地走了过去。

　　“娘娘，这是御膳房新送来的梅花糕，娘娘看要不要尝一尝？”

　　赵令仪撇了一眼那盘精致的糕点，一股淡淡的梅香萦绕在她周围，她皱起了眉，神情带上一丝厌恶：“还给哀家上什么梅花糕？哀家看到梅花就心烦。”

　　“是是是。”常禄一边说着一边赶快照护把那盘糕点撤下去，等宫人都走了，又赔笑道：“娘娘心烦的，想来是紫宸殿那朵梅花。不过奴才最近打听到了一些新消息。”

　　“什么消息？”

　　“先前帝后大婚之际，二人其实并未圆房。”

　　“什么？”饶是赵令仪也有些惊讶，“既然如此，哀家的眼线为什么没有禀报，这小丫头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原来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吗？”

　　“并非如此。据奴才所知，那日之事与皇后无关，原是陛下的主意。陛下担心有皇子后会遭遇不测，便威胁皇后配合他演了这么一出。”

　　赵令仪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有了皇子会遭遇不测？这孩子想来已经知晓哀家想做什么，怪不得他这半年与白旭接触甚密。看来他不仅聪明而且心思深沉，这可不是个好消息。看来哀家要抓紧了，不行就对外谎称皇后有喜，再从宫外抱一个孩子过来。”

　　“娘娘，此法虽可行但太过冒险，陛下既然已有了不安分的心思，再行险招恐被抓住把柄。”说着常禄凑得更近了一点，悄声说：“不过奴才探听到，前些日子陛下与皇后已经圆了房，想来过不多久就会有好消息传出。届时娘娘寻个借口单独把皇后幽禁起来，多派人严加看管，无论生男生女，都说诞下皇子，如此可万无一失。”

　　赵令仪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只能先等等看她有无喜讯了，明日宣哥哥进宫，哀家要提醒他，多提防着皇帝和白旭。”说着又想到了什么，“皇帝心思深沉，多留他一日便多一日风险，虽然现在不能处置他，但哀家总要想些其他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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