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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男人
“你抓我干嘛?”
谈令皱眉,困倦顿时消散大半。
他试图抽回手,却发现对方握得极紧,根本挣扎不动。只好晃了晃胳膊,示意眼前忽然发呆的人快点松手。
荆雾这才如梦初醒,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将对方的手腕攥得发红。
他指尖微松,却并未完全放开,反而借着这个姿势,用指腹不着痕迹地抚过那片泛红的皮肤。
“要不要去阳台看看。”荆雾放低声音,垂眸看着那截被自己的体温侵透的腕骨,“落日很漂亮。”
“嗯哼,那等我一下。”谈令恍恍惚惚点头,挣脱他的手,转身先回卧室找相机。
相机没找到,卷在被子里的手机跳出来了。
他随手抓起来,随便吧,找到哪个用哪个。
二楼的阳台格外宽敞,正对着房前的田野,站在上面能把半个村庄尽收眼底。
谈令在心里盘算着要添置个什么样的躺椅,但当荆雾拉着他站到栏杆前时,所有的思绪都消失了。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远处天际被晕染成醇厚的金红色,层层叠叠的云霞被点燃,融化在绵延的山脉之间。
院落旁边树林的叶片也被镀上一层光晕,微风拂过时,宛如波光粼粼的金色海洋。
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
荆雾站在谈令的影子里,目光描摹着青年被夕阳勾勒的侧脸轮廓。垂在身侧的手微动,又在他回头时悄然收回。
谈令扭头看他,唇角自然上扬,眼底映着柔和的光。
只是不含任何意味的一眼,荆雾的心却猛地一跳。
不过片刻,谈令便收回视线。
他刚才其实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扭头看到荆雾的脸时却忽然忘了。
午睡睡太久的后遗症拖家带口找上门,他骨头缝里都泛着股懒劲,根本没法一心多用。
谈令低头捣鼓着手机,先把用了快一年的壁纸换掉,再点开某个社交平台。
谈令在用的这个账号是他妈妈留下的,记录着她走遍山河的足迹。
谈女士喜欢旅游,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在平台上发些攻略和吐槽,慢慢积累了一些粉丝,粉丝里也有很多认识的熟人。
意外之后,账号由谈令接手。
他本想延续谈女士的发帖风格,但模仿一个人实在是太难,哪怕他对那个人非常熟悉。
况且这两年除了出差,谈令很少会去新的地方,所以只偶尔拍点街景发上去,把账号经营成了日常版本。
前后风格差距太大,总有人评论询问,谈令便发了条简单的解释。
之后他照常每半月发一张图片,评论区的话题也变成了“猜猜博主今天几点下班”。
怎么就被人发现他是个社畜了呢?
已经摆脱社畜身份的谈令从相册里精挑细选换,找出最漂亮的一张。
刚准备发出,他的手指顿了顿,又返回设置里关掉了归属地显示。
以防万一。
【别谈:看[图片]】
此时正好是下班时间,评论区很快刷出几条。
【博主是辞职了吗,怎么感觉照片色调变亮了】
【求个位置链接】
【没错,以前的照片里怨气都要溢出来了,就算拍落日也是那种‘是的这是落日我又活了一天然后呢’的感觉】
谈令翻着评论区挑眉,怎么连辞职都能看出来?
没有回复询问地址的评论,他收起手机,慢吞吞伸懒腰,这才留意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清甜香气。
“你在做饭?”他把头探出阳台往下面闻,向荆雾确认。
荆雾倚着墙点头,浴袍领口微微敞开,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引得谈令多看了两眼。
“山药枸杞粥。晚上想吃什么菜?”
“随便什么都可以。”谈令收回视线,揉揉平坦的肚子,“我要饿晕过去了。”
荆雾好笑地看着他,直起身点头,“那就走吧,我尽量不让你晕过去。”
-
楼下厨房。
谈令打下手的请求被强硬拒绝,只好扒着厨房门探头探脑,看荆雾从一旁拿过围裙穿上,动作自然,赏心悦目。
不过,哪来的围裙?
他又往料理台上看,哪来的菜刀和锅?
还有旁边的电磁炉,又是哪来的?
这人不是上午刚来吗,这到底是谁家?
油锅滋啦作响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荆雾的背影挺拔如松,翻炒的动作行云流水游刃有余。
谈令咽下满腹疑团,轻手轻脚地摸向冰箱。
——不打扰做饭的厨子,是谈令作为吃饭的人,遵守了24年的角色生存规则。
在他父母定下的“厨房使用与就餐细则”里,打扰做饭的人或是挑剔味道,等于放弃当天的用餐权。
属于家庭内部的规则怪谈,养出了谈令不在明面上挑食的好习惯。
翻出瓶汽水,谈令悄悄退出厨房领域,回到自己这时该待的位置上。
刚靠着沙发角落坐好,周重的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
捏手机的动作摁到了音量键,但谈令显然没注意到。
他喝着汽水随手接通,那边急吼吼的声音立刻穿透声筒响彻客厅。
“怎么这么多钱,你是要包养我吗!”
谈令的从容姿态瞬间瓦解。
他手忙脚乱调低音量,心虚地回头瞥向厨房,做饭的人还背对着他,似乎没被惊扰。
悬着的心落地,他重新拿起倒扣在沙发上的手机,周重不明所以的脸塞满屏幕。
“干嘛啊?这么不想看见我。”他瞪着眼嚷嚷,是正常音量。
谈令心有余悸地换了个面对厨房的位置,以便随时观察情况。
“厨房有人做饭。”他小声道。
周重瞬间了然,他也在谈令家里吃过饭,被那些规则调出了条件反射,吃一次记一辈子。
不过规则已经消失几年了。
“你不是在自己家吗?”周重一脸狐疑,“谁在做饭,你刚去就招了个厨子?”
说到这里。
周重是他最好的朋友,这件事理所应当让他知道。
于是谈令放下翘着的腿,拢起额前碎发,对着手机正色道:“我捡了个男人。”
“什么男人,财神爷吗?”周重只当他在玩梗,不以为然,“给我也捡一个。”
“不是。”
谈令把镜头切到后置,让好友看到厨房那个人影,然后转回来,“一个比你高,比你肌肉明显,而且会做饭的男人。”
没管屏幕里已经石化的周重,想了想,他又补充:“他就是昨天撞到我的那只鹅的主人,失忆了。”
“你在做梦吗,还是我在做梦?”
周重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捡了个失忆的男人?”
“对。”谈令点头,语气里带了点炫耀的意味,“他还会按摩。”
“你还让他摸你了?!”
看着好友那张吸引过无数烂桃花的脸,周重简直痛心疾首,快要心梗了。
谈令无辜地对着镜头,还在解释,“因为他按摩真的很厉害,而且……”
但后面的话周重已经听不到了。
他觉得自己就是那种,看到自家孩子被野男人灌了迷魂汤之后拐走,却瘫在床上无法阻止的孤寡老人。
而且野男人已经毫无边界感地侵入厨房重地。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人穿的应该是条浴袍。上午刚捡到,晚上就换上浴袍进厨房做饭了。
他花钱的速度都没这么快。
“你不要被他骗了啊。”
周重焦头烂额,试图唤回他的理智,“他说失忆就失忆,检查报告呢?身份证呢?而且失忆了不应该找警察吗?”
“还有那只鹅,你什么时候被鹅撞了,我怎么又不知道!?”
毫不夸张地说,他半个月说的疑问句加起来,都没今晚这几分钟说得多。
“昨天上午撞的,我没说吗?”谈令皱着眉,后仰靠在沙发背上。
他明明记得自己说过了。
“没说啊。”周重有气无力,“不说这个,先把那个野男人的事说清楚!”
谈令看着好友乱麻似的头发,试图安抚:“他是在山里失忆的,没有证件,也不想找警察。”
安抚失败。
周重的怒火更甚,“这样你都相信啊?你自己听听这些话假不假?拿着失忆剧本叠buff呢?”
“可是……”
刚到嘴边的解释忽地中断,谈令眼皮低垂,瞳孔有些涣散。
已被调整过的、运行正常的神经系统里突兀生出个叛徒,扯着嗓子提醒他那些解释的不合理,但很快,就被捂嘴同化。
厨房里。
荆雾不动声色的侧过头,视线穿过客厅一众障碍物,沉沉地落在那人身前的手机上。
撑在台面上的手紧绷到指骨泛白,他嘴角下压,眼底凝滞着淡淡的厌烦。
怎么总有人想来打扰。
片刻后,荆雾调整好情绪,端着盘子迈步走出厨房,对着沙发那边喊:“可以吃饭了。”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状态异常的谈令回神。
手机里周重正担忧地问他怎么了,说实话,谈令自己都不知道刚才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就是太饿了。”他抿唇,忽略那点异样,“我先去吃饭,其他的睡前再跟你说。”
厨房和餐厅之间只隔了一扇推拉门。
谈令洗完手过去时,荆雾已经摆好了饭菜,正把脱下的围裙叠好放在餐边柜上。
暖黄色的灯光下,看起来很居家,很无害。
刚出现的摇摆不定转瞬被抹平,他坐在餐椅上晃着腿,接过荆雾递来的勺子。
“林田推荐我做的山药粥,尝尝味道怎么样。”
“你下午去找他了?”谈令问。
荆雾点头,“去找他买了厨具,他说你喜欢喝粥。”
其实是假的,荆雾仅仅借了东西,其他有关谈令的事情他本来就知道。
谈令在对面人的注视下尝了口粥,绵密微甜的独特味道过分契合他的口味,像在吃加热版酸奶制品。
他边吃边不住点头夸赞,为做饭的人提供充足的情绪价值。
荆雾眼底闪过淡淡的怀念,口味没变就好。
后面吃饭时两人都没再说话。
谈令吃饭速度不快,也不会抬头四处张望,单薄肩背挺拔,观赏性很高。
窗外暮色四合,客厅的落地灯光被距离削弱一部分,餐位上空悬挂的吊灯只照亮桌面。
餐厅旁的窗户开着,带着凉意的晚风吹来,拂动谈令柔软的发丝。
荆雾随意吃了两口菜,在这样静谧的空间中,将自己的视线牢牢黏在对面的人身上。
-
吃完饭,谈令揉着微微鼓起的肚子,再次暗自谴责自己之前的动摇。
秉持着做饭的人不能洗碗原则,他主动起身收拾碗筷,却被荆雾再次拒绝。
“让我来吧,你收留了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他语气真挚诚恳,不容拒绝。
谈令只好让步。
重新坐下后,他托着下巴,盯着厨房里荆雾的背影发呆。
看了会没看出什么结果,又起身慢悠悠地晃到院子里。
院门敞开着,从远处刮来的山风裹挟着冷意呼啸而过,谈令拢紧了身上的睡衣。
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能看到院墙外影影绰绰的树影,叶片在风中窸窣作响。
他眯着眼悠闲地扫了眼院落,左边的空地上支了个架子,几件衣服挂在上面,在暮色里摇摇晃晃。
谈令多看了几眼,神色一凝。
“荆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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