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提出给我说亲后

　　“师父与翟羽楼的掌柜关系很要好么？”
　　“也谈不上很要好，只是相识多年，算是好友。”沈玉谣一直看着师父，他说这话时只专心看着前方，目光沉静如水，并未有什么波澜。

　　但她想起二人对酌说笑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继续假装随意地问道“那师父与她是怎么认识的？”

　　沈青云不禁转头看她，以为她察觉了什么，但只佯装无事，掩下情绪冷淡答道“时间太久，有些记不清了，怎么对她这样好奇？”

　　感受到他转冷的语气，沈玉谣心下酸涩。自己只是问了两句谢掌柜的事，师父便冷了语气。
　　她强装俏皮“谢掌柜生得好美，便对她有些好奇。”

　　沈青云心底暗松了口气，只是回道“你也很美的，并不逊色于谢掌柜。”
　　沈玉谣勉强笑笑，原来师父也觉得谢掌柜很美。

　　二人一路再无话。

　　到玉隐门时，时辰已不早了。
　　沈青云本打算就带毒一事再嘱咐一番，现下只得作罢，让沈玉谣先回碧梧院休息。

　　待沈玉谣沐浴后躺至榻上，已是深夜了。

　　内室仅榻边燃了一盏红烛，将她辗转难眠的身影映在轻薄的芙蓉帐上。
　　为那位谢掌柜，也为自己的离经叛道。

　　最后她索性披上外衣，施轻功往庄内大厨房去。
　　庄内弟子吃食皆由大厨房安排，自己在那里拿些酒，不会惹人注意。

　　她托起红烛步入酒窖，原打算拿一坛去岁新春饮过的梅花酿，最后却不自觉触上旁边红纸黑字写了解千愁的坛子。

　　抱着坛子要离开大厨房时，记起去岁同门说过空腹饮酒易醉，她又折返拿了一叠小菜。

　　夜间已有些许凉意，她坐在后院的四角凉亭饮酒，远远地能望见月色。
　　执玉樽再急饮了几杯，方舒缓了些许。

　　之后便慢慢独酌起来，小菜一筷未动。

　　从前见他人烦恼饮酒时，只一杯接一杯地饮，对下酒菜视若无睹，那时不明白。
　　现在轮到自己身上便知，饮酒作乐才需菜来配酒，解愁是不需要的。

　　待坛子饮尽，她已思绪混沌，甚至无力将被撞倒的玉樽扶起。

　　她勉强施轻功上了檐顶，半伏在上面吹凉风醒酒。

　　最后仰躺着看点点星空。

　　少年不识情滋味，方能轻松度日。

　　如今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师父，自己是要藏下心意与他人成亲，还是要与师父言明呢？

　　那师父又会作何反应？

　　可她觉得师父不像喜欢自己的样子。

　　师父若真对自己有意，又怎会要为自己主持亲事，要将自己嫁于他人。

　　但要她藏下心意与他人成亲，她却也做不到。

　　她无力地闭上眼睛，想逃避这有苦难言的局面。

　　第二日天才有了些许明色，半明半夜间，她被晨间的重露惊醒。

　　混沌地坐起，抚上额头，片刻后才想起师父和昨天发生的事情。
　　清醒后慌忙下了檐顶，收整一切后便一如既往地在院中练剑，只是施粉遮住了因晚睡又饮酒而略显憔悴的面色。
　　*
　　时间转瞬便到了八月十九。

　　前段时日，沈青云便告知沈玉谣八月二十须出发前往水潇门。
　　云容已替沈玉谣将行装打点得差不多了。

　　辰时在玉影堂练剑后，沈玉谣并未返回碧桐院，而是去了清明阁。
　　明日便要启程去水潇门，她想跟师父再多相处一些时间。

　　不想师父却不在书房，只暮合拿着孔雀掸正在打扫。

　　暮合瞧见沈玉谣进来，放下掸子朝她行礼“少主。”
　　“怎么不见师父？”
　　“主子一早便出庄了。”

　　沈玉谣恍然忆起今日是八月十九，每年今日，师父似乎都要出庄去。
　　“那师父是去哪里呢？”
　　“属下不知。”

　　难道师父是去见谢掌柜了吗？
　　她心中泛起丝丝涩意“那我便先回去了，晚些再来寻师父。”

　　“少主，庄主临走前让属下告知您傍晚来清明阁用晚膳。”
　　她心里便又雀跃起来，应下离去。

　　木与道密林里的一处无碑墓前。
　　沈青云将带来的酒菜归置好，便开始烧纸钱。

　　已经十年过去，他已从恣意潇洒的少年成长为肃穆冷静的青年。

　　时光就如流沙逝于掌间，但与弗罗门的仇怨他没有一日忘怀。

　　这些年他只旁观时局，又暗中扶持日渐壮大的金明教。如今金明教隐有与弗罗门分庭抗礼之势，想来不出几年，便能大仇得报。

　　之后他又慢步走过木与道，将整坛酒撒至路边。
　　当年五位师弟为保护自己与师父，断后以命抵挡弗罗门。

　　后弗罗门为堵天下悠悠之口，将尸首全部清理干净。自己再来木与道时，满是砂砾土石的地面干净得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自己便只得在祠堂为他们立了牌位，又在后山的禁地立了衣冠冢。

　　大概只有屠尽弗罗门满门，才能稍稍释怀自己对他们的愧疚之心。

　　待沈青云返回玉影山庄，在祠堂和后山祭祀后，已到了傍晚。

　　他回到清明阁，暮合才嘱咐侍从在阁门口多点几盏红灯笼，正要往膳房去。

　　见他回来，朝他行礼道“庄主。”
　　“少主呢？”
　　“少主正往清明阁来。”

　　沈青云便回寝屋略洗整了一番。
　　两人差不多同时到了膳厅。
　　婢女正在暮合的指挥下上菜。

　　待净手坐定，沈青云一如既往地往沈玉谣的玉碟里夹了些她爱吃的菜。
　　她心里暗自高兴，面上却不敢泄露太多情绪。

　　“明日晨起，便不用去玉影堂练剑了。去为师母上香后便出发吧，暮合会送你去水潇门。”
　　“是。”七夕后，沈玉谣心中便不愿前往水潇门，无奈之前师父便已与楼掌门议定，她只能按下心里的情绪。

　　“云容不便与你一同前往，在外要照顾好自己。现下已过中秋，天气渐凉，注意保暖。”
　　沈玉谣听罢弯起梨涡笑应“是，徒儿不在身边，师父也要照顾好自己。”

　　“另外还有一事，在外旁人若问起你来处，便只说与师父隐居在离州城外的深山谷即可。”
　　沈玉谣不解，沈青云见她神色，只解释道“玉影山庄树大招风，旁人知晓恐不利于你。”

　　她便信了，点头应是。沈青云见此放下心来，又往她的玉碟里夹里几筷刮辣鱼。

　　她看见那刮辣鱼，转念便是想起在翟羽楼也用过这道菜。
　　她神色转冷，只低头执象牙箸慢慢挑去里头的鱼刺。

　　“师父今日是去见谢掌柜了吗？”
　　沈青云夹筷的动作顿住，朝她看来，见她正专注地挑去鱼片里的细刺，似是随口一问。

　　他复又转头继续夹菜，淡淡道“不是，怎么这样问？”
　　她抬头拟筷指那鱼片，笑容清浅，仿若天真无邪“想起翟羽楼的刮辣鱼也很好吃，上午暮合说师父出庄了。”

　　“你若喜欢，便让谢掌柜将秘方送来，待你回来，让膳房做与你吃。”
　　“多谢师父。”她装作高兴笑道。

　　她才不喜欢翟羽楼的刮辣鱼，她不喜欢那位与师父是多年好友的谢掌柜，连带着不喜欢翟羽楼的一切。

　　师父说自己要在水潇门待到及笄前，未至学成，不能擅离。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自己才能回来。
　　她很怕在水潇门习武期间，师父就成婚了，那样自己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师父，我会给你写信的。”
　　“不用了，留给你习水潇掌的时间不多，要专心习武，不用分神挂念我。”

　　“好，徒儿会用功的。”她勉强应下，唇色白了几分。

　　师父为什么不愿自己写信给他，难道他一点也不想念自己吗？

　　她蓦地捏紧了筷子。

　　膳毕，她独自提宫灯慢步返回碧梧院。

　　她想在离开之前再细细地感受山庄的一花一木。

　　现在已经过了中秋，百花杀尽，唯有菊花开得热烈。

　　离别伤感，这萧瑟景致倒与她的心境一般无二了。

　　碧梧院里却正热闹，云容正看着侍从婢女往院外的马车上装点行囊。
　　外出是为求学习武，不过带些简单的行装，往那车上装的多是暗器水粮一类。

　　沈玉谣进门时一个侍从正从里头出来，要往马车去。
　　见她回来，躬身朝她行礼“少主。”

　　她见那侍从稳当地捧了一盏小巧的铜制鸟笼，里头是一只信鸽。两爪抓住中央的站杆，正在添食的器具里啄食，好不惬意。

　　她想起方才师父说的不必写信的话，眸色暗了暗。

　　伸手去接那鸟笼“师父嘱咐我要专心习武，这信鸽便不必带了。”
　　那侍从应是，忙将鸟笼递去。

　　她提起那笼钩便往寝屋走，鸟笼不复方才稳当，那信鸽便也啾啾叫起来。

　　待回了寝屋，她便重重地将那鸟笼往雕花桌上一放，兀自去沐浴了。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夜，她躺在塌上无甚睡意。
　　心心念念都是不舍得师父，师父却让自己不必给他写信。
　　思及此，心底便郁气横生。

　　下床坐上雕花椅，取下鸟笼旁的铜杵便将那睡得正熟的信鸽逗醒。

　　你倒好睡！

　　她面无表情地用那铜杵不住地恐吓信鸽，虽没戳到它，它还是被吓得发出尖锐的叫声。

　　她心底的郁气被这叫声打散。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将铜杵放下，左手扶额撑在桌上。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迁怒欺负于这只小信鸽吗？

　　她叹了口气，捧起笼子往正厅去。

　　那信鸽似是不习惯突如其来的温柔，仍戒备地盯着她。

　　她将信鸽放到正厅的桌上，云容会料理好这只小鸽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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