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东宫

　　青鸾在混沌中嗅到沉水香混着血腥气，这是她成为暗卫第七年最熟悉的死亡气息。睁开眼时，墨影正用银刀剜去她肩头腐肉，月光透过东宫窗纱照在他侧脸，与铜镜中自己的轮廓重叠如水中倒影。

　　"这箭毒出自西疆狼蛛。"墨影将染毒的棉布扔进火盆，青烟扭曲成萧氏部族的图腾，"主子让你三日后去皇陵。"

　　顾羽裳掀开珠帘时，恰见青鸾攥着半块残玉落泪。玉佩裂痕处的"萧"字浸着经年血渍，与墨影腰间那半块拼出完整的火焰纹——正是萧氏铸剑炉上的家徽。

　　"姑娘可听过'火凤剑'？"青鸾突然开口，指尖抚过枕下剑鞘，"十年前，萧家因私造戎狄兵器被灭门..."
　　永昌十二年冬，十岁的青鸾缩在地窖腌菜缸后。透过木板缝隙，她看见父亲的鹿皮靴浸在血泊里，母亲临死前塞给她的火凤剑穗还带着体温。

　　"萧氏通敌，按律当诛！"锦衣卫的吼声震落房梁积雪。青鸾死死捂住双生弟弟墨影的嘴，看着官兵将七十三具尸首堆在庭院。领头的大监抚摸着新得的火凤剑："好剑！可惜圣上最忌边关私铸兵器。"

　　地窖入口被踹开时，墨影将她推进柴堆。十五岁的太子凌玄辞执火把立在院中，玄色大氅被北风掀起，露出腰间萧家进贡的蟠龙剑。

　　"找到两个小崽子！"大监尖利的嗓音刺破夜空。

　　青鸾透过柴缝看见太子将火把掷向祠堂。火焰吞没"精忠报国"的金匾，熔化了冰封的父亲遗体。墨影的手突然被她咬出血——祠堂暗格里藏着萧氏铸剑谱，此刻正化作灰烬。

　　三日后，两个浑身溃烂的孩子跪在东宫石阶上。太子抛来两把匕首："选吧，做死士，或者做尸体。"

　　青鸾的匕首刺向太子咽喉时，被墨影死死按住。少年掌心被刃锋割得鲜血淋漓，却低吼着："阿姐，祖坟！"

　　他们最终跪着咽下掺着蛊虫的茶，看太监用烙铁在锁骨烫下狼首印。太子抚摸着火凤剑穗："从今日起，你们是孤的影卫青鸾、墨影。"
　　顾羽裳捏碎药碗，瓷片割破掌心："既是仇人，为何效忠？"

　　青鸾扯开衣领，狼首烙印泛着诡异青光："这蛊印连着皇陵机关。太子若亡，萧家祖坟便会沉入地火。"她突然咳出黑血，溅在床幔上凝成西疆文字。

　　墨影默默展开左臂，三十七道刀疤组成先天卦象："每杀一人添一道。如今这身子..."他猛地撕开衣襟，心口处竟嵌着半枚火凤剑碎片，"早分不清是为复仇还是为活命。"

　　五更梆子响时，青鸾从枕下抽出残破药方。泛黄的朱砂笺上写着"犀角二两，配鹤顶红三钱"，与孙嬷嬷所持药方笔迹相同。

　　"这是先皇后中毒当日的药方！"顾羽裳瞳孔骤缩，"萧家当年..."

　　墨影突然夺过药方焚毁，灰烬中显出血绘地图："姑娘若想活命，就忘了今夜所见。"残灰拼出的竟是皇陵密道图，某处标着萧氏祖坟的方位。

　　晨光刺破窗纸时，青鸾陷入谵妄："爹爹...剑炉第三格..."顾羽裳凑近细听，却被墨影横剑拦住："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宫墙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太子亲卫正在换岗。顾羽裳望着墨影背青鸾离去的背影，他们交叠的影子投在朱墙上，恰似当年火场中相拥的萧氏夫妇。
　　三日后，青鸾跪在皇陵暗道。指尖抚过青砖上熟悉的火焰纹，这是萧氏先祖亲手烧制的砖石。太子将火把递给她："你父亲最得意的火龙机关，该由萧家人开启。"

　　青鸾颤抖着按下砖块，地宫轰然洞开。成箱的火凤剑在火光中流转血色，剑身皆刻戎狄文字。凌玄辞拾起剑穗轻笑："现在明白先帝为何灭萧家了？"

　　墨影的剑在鞘中悲鸣。他们用十年时间成为最锋利的刀，最终要刺向的却是自己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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