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类启示录[西幻]

　　在听清小女孩的话的那一刻，因为希斯还不是很熟悉库亚语，所以他下意识重复道：“恶魔？”

　　小男孩突然呵斥了一声妹妹：“米亚！”

　　小女孩米亚依然笑眯眯地望着希斯，但是收回手，她的眼神就像湖水一样清澈，希斯知道刚刚米亚说的话可能涉及到外族人不能听的事情，于是他忍住好奇心，想着之后再去军营里问问其他老兵，正要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小男孩抬起头望着妹妹喊了一声：“羊。”

　　希斯和米亚围上前，只见母羊正疲惫地舔舐着刚生下来的小羊，但那小羊一动不动，根本没有呼吸。

　　希斯立刻抽过母羊边上的毛巾抱起小羊就开始擦拭它的口鼻，母羊累得没有力气瘫在一边望着希斯和小羊咩咩叫着，小女孩也眼眶通红望着希斯怀里的小羊。

　　刚生下来的小羊的脑袋只有半个巴掌大，希斯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心里焦急无比，他用毛巾和手指抠干净小羊口鼻里的血污希望能帮助它恢复呼吸，但是小羊还是软趴趴地瘫在他的怀里。

　　在这一刻希斯简直懊悔无比，早知道他小时候就应该在自家农场里仔细观察一下老桑德是怎么接生小羊的，而不是被威克尔婆婆训斥一声就害怕逃走了。

　　库亚族兄妹俩跪在希斯两侧，小女孩米亚年纪不过十来岁，看着逐渐失去生机的小羊羔，实在忍不住撇着嘴就哭了出来，这时年纪最大的希斯其实还没满十七岁，他望着米亚的眼泪，心里也酸酸的眼眶一热，就在这时，门帘被突然掀起。

　　希斯抱着小羊抬头望过去。

　　他看到一双漆黑，灼热的眼睛。

　　这里怎么会有弗云人？——希斯错愕无比，但就在下一瞬，他的头爆发出一股剧痛，耳朵里也嗡地一声出现了严重的耳鸣。

　　希斯艰难地抬起头，却只能看见眼前变成了一片漆黑，脸上的左眼眼眶周围滚烫无比，帐篷，小羊羔和米亚兄妹好像都消失了，视野里突然开始燃起大火，那大火烧得非常迅速，无论希斯看向哪里都是一片火焰。

　　更为诡异的是，那火焰中渐渐出现了一个扭曲的人形影子并且还不断地靠近，正当希斯感到纳闷和害怕时，一个镶嵌着血红眼球的白色骷髅头猛地停在希斯的面前，厉声尖叫：“别靠近他——”

　　“你的眼睛——”下一瞬间，火焰和骷髅头又变戏法似地全部消失，所有感官的混乱和疼痛也都恢复正常，就好像一切是希斯一瞬间的错觉，他发现自己又坐在了帐篷里，而小女孩米亚正蹲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奇怪道：“——怎么更红了？”

　　什么？希斯正要开口询问，只觉得脖颈冰凉一片，他一低头才发现一把雪亮的匕首紧紧抵着自己的颈动脉，他再一抬头，对上刚刚那双东方人的黑眼睛，只见那人左手迅速抬起，希斯觉得自己太阳穴好像被敲了一下，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好冷，好冷。

　　怎么会这么冷，就好像睡在了冰窖之中。

　　就在感觉自己要被冻死的时候，希斯努力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的，美丽的夜空。

　　七彩的绚丽光芒高悬在夜空之中，那丝丝缕缕的光线就像传说中的命运三女神的纺线，那么近，那么远，让希斯这一瞬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

　　“我是死了吗？”

　　望着那如同神迹的天光，希斯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口鼻间还冒出了缕缕白雾，“这个天好漂亮，死了也不错。”

　　头顶的夜空不仅有着美丽的彩光，还有纷纷扬扬的雪花，希斯一说话雪花就飘进他的嘴里，在下一瞬舌尖就尝到了冰冷的雪水。

　　雪花化水的感受太过真实，让昏昏沉沉的希斯清醒了一半，正当他惊讶于死亡地感受如此真实的时候，一个十分嫌弃的男人声音突然响起。

　　“极光都不知道，你是文盲吗？”

　　那声音十分清晰，而且似乎就在距离他的不远处，只是那声音与神父在布道时说的宏伟浑厚的“天音”完全不同，仿佛所谓的天使和上帝只是一个年轻鲜活的，带着克纳克尔南方口音的男人。

　　希斯被这突如起来的男人声音吓了一大跳，一个轱辘就从雪地里爬了起来——等等，雪地？

　　希斯先是盯着手心里的真实的雪粒愣了一瞬，下一秒，他猛地扭过头看去，在视线对焦的一瞬间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他居然身处一片无边的冰原！

　　希斯在这一刻甚至都语言匮乏地找不出词汇形容这片冰原，它是如此的辽阔，如此的宁静，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莹莹的光芒，千年万年的星移斗转在这片土地上没有留下任何变化，时间失去了它残酷的本性，只有高天和星辰在上能够与这一浩渺的白色大地相媲美。

　　眼前的一切就像科考队日志里描写的北极冰川那样亘古不变和神圣。

　　等等，他上一秒不是还在库亚族的帐篷里吗，为什么下一秒就出现在从未见过的雪原之上？难道他真的已经死了，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真实离谱的梦境？

　　巨大的震撼和懵逼是同时出现在希斯脑子里的，但未等他的大脑处理这些信息，一股刺骨的寒风就裹挟着冰雪直扑他的面门，让他只能闭眼抱头躲避。

　　希斯整个人抖成了筛子，寒冷如同螺丝刀钻进他每一块骨头之间的缝隙，他身上穿着的是单薄的春秋军装，在这冰原之上简直犹如裸奔，等到几秒后阵风过去，他才能够睁开眼睛。

　　刚睁开眼睛，希斯这时突然看清在他右前方五十米的一个山坡下居然生着一堆篝火，隐约还能看见一个人裹着毛毯在那烤火，尽管这一切都荒唐的如同梦境，但希斯凭借着基本逻辑，判定那就是刚刚说话的人，快要被冻僵的少年恶向胆边生，他呸呸吐了吐嘴里的雪，顶着寒风走过去。

　　这不是他死了就是见鬼了，希斯在心里道，他要问个清楚。

　　“坐那边去，你没看火不大吗？去挡挡风。”就在希斯刚哆哆嗦嗦走近，未等开口说话的时候，火堆边上的神秘人突然又十分不客气地再度开口。

　　希斯心里不满但还是听从了，他借着火光坐下，稍微暖和了一点才抬起头，准备打个招呼，想问一下这是什么鬼地方，自己又是为什么会突然到这里，谁知下一秒就冷不丁与一个镶嵌着布满红血丝眼球的骷髅头大眼瞪小眼。

　　“鬼呀——”

　　希斯爆发出了此生最大和最惨绝人寰的吼声，同时双手双脚并用着满地乱爬，而那坐在火堆边上的骷髅则把身上的毛毯一把扔在雪地上，跳起来愤怒地大骂：“无知小辈说谁是鬼！寡人救你一命你竟敢如此不知好歹！”

　　“骷髅会说话，我肯定是死了，死人骨头连声带都没有怎么会说话……啊这应该是上天堂的路吧，艾希礼叔叔真是抱歉，这两个月的薪水我还没有拿到，我这条命果然只值800磅——啊啊啊你打我干什么！”希斯捂着脑袋愤怒的从雪地里跳了起来。

　　“你这个蠢货，你信哪个教告诉你上天堂的路是从南极洲走的！这是寡人的圣域，要不是刚刚不忍看你小子差点被那个战士的领域给污染了，寡人还能再睡十几年！”

　　只有一对眼珠的骷髅双手抱臂高高在上地看着希斯，口里不知道操着哪一朝代的装模作怪的宫廷腔调。

　　“这是南极洲？可劲吹牛逼吧，”希斯冻得牙齿咯吱咯吱作响，他又向着骷髅扔下的毛毯边爬边道：“我刚刚还在北半球的欧亚大洲，怎么可能一觉醒来到了南极？还有，你是谁？耶和华吗？”

　　骷髅啧啧道：“无知小子，你现在只是一半在南极而已，另一半身体还在那个破帐篷里呆着呢。你小子还不配知晓寡人的名讳，你只用知道寡人是这世界全知全能，至高无上的存在。”

　　希斯裹着毛毯凑在火堆边上，他的鼻涕被冻成碎渣渣糊在脸上，他感觉自己的所有美好的教养和品性也都被冻了起来，他哆哆嗦嗦骂道：“继续瞎胡吹牛吧，这个倒霉的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我这一半反正就要冻死了，你继续打你的哑谜吧。”

　　虽然只交谈了两句，但希斯已经敏锐地看出来了，这个骷髅和费里尼家里宴会上那些端着香槟的显赫贵族是同一种人，说一句话能绕亚历山大城转三圈，别人越是恭维他请教他越是让他飘飘然，越不告诉你他知道的，看着别人焦急难耐他心里就洋洋自得。在现实中你又不能得罪这种人，因为你不恭维他就已经算是得罪他了，这种人往往暴躁易怒且异常小心眼，被他们记仇就十分麻烦。

　　但现在不是现实，希斯心里的恶意就痛快地暴露出来了——这个骨头架子实在是看不出长相，但是死之前一定也是那种华而不实的愚蠢公子哥。

　　自己实在是倒了惊天奇霉，希斯心里道，自己难道是五十年前在梅里亚矿山害人的恶鬼转世吗，都说小孩能看见神鬼，那库亚小姑娘第一次见自己是因为看到了他的前世？那这安神和耶稣没有一个靠谱的，自己属地的人投胎都能搞错。

　　希斯正在自怨自艾的时候，那个骷髅头在一边已经被气得跳脚了，“你说谁华而不实！谁是愚蠢公子哥！你知道我是谁吗？”

　　希斯惊讶道：“我刚刚说出声了吗？”

　　骷髅猛地俯身一把揪住希斯的领子，一双没有眼睑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希斯的眼睛，“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在15年前就已经被卖给我了，这是我的圣域，没有人能在这里有所隐藏，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懂吗小子？”

　　希斯点点头：“懂了。”

　　你看吧，暴躁易怒，异常小心眼。

　　骷髅：“啊啊啊啊你说谁暴躁易怒小心眼——”看上去十分崩溃的骷髅一把将希斯拖起来扔进了火堆里。

　　熊熊火焰烧起来的时候，希斯心脏漏跳了一拍，但下一秒撕心裂肺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他睁开眼睛，发现身上的火焰仿佛没有热量，他转身去看骷髅，只见对方气呼呼坐在雪地里，扭着头不看他。

　　“喂，”希斯喊道，“是你没让火烧我的吗？骨头大王？”

　　骷髅搓了搓手，不耐烦道：“冻死我了，你不觉得只有一条毛毯很小气吗？”

　　希斯被问的一愣，但是他知道在这个极光漫天的奇怪世界不能讲普通的逻辑，于是点点头道：“是很小气，最起码咱们一人一条。”

　　话音刚落，骷髅就从身后抽出一条新毛毯盖在自己身上，希斯以为自己眼睛出现错觉的下一秒，骷髅又大声抱怨道：“火堆都被你压灭了，而且坐在雪地里也实在寒酸，至少得给两把椅子吧。”

　　希斯听着骷髅突然的奇怪要求，想着我手里又没有木椅，下一瞬眼前火光闪烁，他脚边的火堆突然又熊熊燃烧起来，骷髅和他的面前也有了两把矮椅，这两把椅子出现的就如同刚刚那条新毛毯一样十分自然，就好像他们本来就在那里，只是之前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一样。

　　希斯突然明白了一切，他缓缓走过去坐在火堆边上的一把木椅上，对着骷髅道：“这个地方是我的灵魂吗？”

　　骷髅低声道：“说对了一半，准确来说，这个地方也是寡人魂居之地，你的灵魂太空了，寡人住的实在是不舒服。”

　　希斯问道：“你的灵魂为什么和我的灵魂住在一起？你都知道我想什么，可是我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可一点也不公平。你自称寡王，难道你是什么朝代的国王吗？如果你有什么心愿未了，我之后可以帮你解决。”

　　骷髅：“我只是一种无形的存在，心愿对于我毫无意义，‘寡人’是我在你们人类的语言中挑选出的勉强能配得上我自己的称呼，‘我’本来就不应该以个体的意识出现，但是有个人唤醒了我，并且和我做了交易，我才这样和你这个小孩挤在一个识海里了。”

　　希斯努力去理解骷髅说的话：“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他要和你做交易，你们做了什么交易让你出现在我的身体里？”

　　“你这小子可真会问问题，”说到这里骷髅开始用他的手指骨抓头盖骨，好像很难启齿一样，“那个和我做交易的人嘱咐我不到紧急情况决不能让你发现我的存在，还让你远离我所在的世界——虽然这一条不在交易内容里，只是012那人一直都是个又无理又粗鲁的家伙，但在最后和我说这话的时候倒是很有诚意，所以我，怎么说呢，这件事你得靠你自己以后寻找真相。”

　　“不然有点对不起老朋友。”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骷髅像是烫嘴一样快速吐了出来，像是心虚又像感到羞耻。

　　012，这个编号怎么那么熟悉。

　　希斯的脑海里突然出现那个白色的城市，那个拄剑的人骨。

　　“呼叫西大陆分局，我们已经发现012，目标已经失去生命体征。”

　　“领主也已坍缩化，A区域污染指数过高，需要立刻返回。”

　　希斯和骷髅同时啊啊啊啊叫了起来。

　　骷髅大惊失色：“快停下别想了——你这是逼我当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你这小孩为什么记性这么好！你那时候才多大啊！”

　　希斯大声喊了起来：“我就知道！我从小到大一直做同一个梦一定是有原因的！那个士兵的尸体就是012吗？那个白色城市还有那个黑衣服的队伍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不会说的！你快点忘记！你要知道以后自己找去，别在我的圣域找答案！”骷髅扑上来死死揪着希斯的头发：“你这死小孩快点把这些事情忘记，忘记！

　　你不去想这些事情，我就，我就告诉你那个东方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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