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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华诺集团每个季度都会进行一次“内部创意数据公示”，名为公示，实为“高层审查”，尤其是入选总部实训名单的候选人——格外被盯得紧。
这一季，正好轮到许知然所在的项目线提交。
她早已把全部数据清洗完毕，原始方案、转化率、客户反馈、KPI达成比率，全都打包交给数据分析岗——按照流程，由他们上传系统后台，再生成最终的可视化图表报给总部。
一切按部就班。
直到公示前夜，她在群文件夹里看到一个名为【内容方向数据汇总·最终版】的PPT，随手打开。
第一页图表上赫然写着：
“客户关键词转化回落32%”“脚本风格满意度波动严重”“用户留存下降与文字节奏相关性提升”
而所有的箭头、框选点，全都指向一个时间段——她主导文案工作的那三个月。
她的名字没有出现，但她知道，坐在屏幕前的高层不需要名字，他们只需要“数据图表说话”。
她立刻私聊负责数据汇总的运营岗：“你这份图表，是按哪个数据口径整理的？”
对方过了十几分钟才回复：【我用的是内容评分模型V2.3，吕经理说要选它，因为它‘更直观’。】
“V3.0不是已经全面上线了吗？而且V2.3的转化算法不兼容客户的新版后台。”
对方回复了个“……”然后沉默。
她知道，对方不是没话说，而是不敢说。
她不动声色地把图表全下载、对比，同时调出自己保存的V3.0原始评分结果。
果然，系统算法一换，客户满意率上升了12%，关键词转化提升了8%，而不是“回落32%”。
这是一次技术性谋杀。
把她放进一个错误的计算公式里，让她在总部高层面前“无声掉分”。
“这是预谋。”她低声说。
“不是所有的谋划都用嘴说。”一个声音突然从身侧响起。
她回头，齐天正站在公司大楼外面的长廊边，身上还沾着几片花瓣，看起来刚路过一棵开花的槐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俺路过。”他笑了笑，“你蹙眉的时候，左脸会抽一下。”
“你这是算卦算的？”
“不是。俺观察的。”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把PDF打开给他看：“你看得懂这些吗？”
齐天盯着图表看了一会儿，眼神慢慢变得专注，甚至有一瞬间带着点那种“非人类”的沉寂。
“你这张图，有三条线是虚的。”
“什么意思？”
“这三条线，不是原图里该有的东西。”
他点着屏幕上的几个部分：“这里——这条满意率曲线是被平滑处理的；这条客户关键词是多叠加了‘跳出率’的变量；还有这个节奏曲线，逻辑上不应该出现在一段时间不到的报告中。”
“你怎么能看得出这个？”
“俺看得出真假，也能看得出哪些东西，是‘人为加进去’的。”
“你不是说你不懂系统？”
“俺不懂你们这套机器，但俺懂——‘看不懂却装得懂’的人，往往都在你背后动过手。”
这话听得她背后发凉。
当晚，她整理出三份对比数据，用V3.0算法重新建模，附上邮件日志与提交记录。
邮件标题写得极其克制：
【关于数据展示模型选取的技术建议说明】
正文里没有一句控诉，也没有一行带情绪的字。
只有清晰的数据对比、模型适配说明，以及最后一句话：
“选择更契合当前客户需求分析的算法，是我们持续优化服务质量的前提。”
附件共计：V3.0评分版、图表交叉对比、客户满意截图x3。
收件人：项目全组、吕冬梅、数据岗、总部内容创意部门负责人。
邮件发出五分钟后，数据岗小哥主动找她聊天：
【姐……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吕经理让我选的是旧算法……】
她回了一句：
【没事，保留好你那天的会议录音就行。】
对方发来一连串表情包：“????”
齐天没再问什么，只是把她送到地铁口。
“姑娘，你记着。”
“嗯？”
“真相不是看得懂的东西，是藏不住的东西。”
她停住脚步：“你到底是谁？”
齐天望着她，金色的瞳孔在夜灯下熠熠生辉，却语气淡淡地说：
“俺是个坏人见了心虚的人。”
“你是我雇的保镖吗？”
“不。”
他轻轻一笑，背过手去，“俺是你未来的问题。”
第二天上午十点，总部内容部门回了那封技术建议邮件。
语气不重，却句句有分量：
“感谢许小姐提供的数据补充。我们将参考V3.0模型作为今后内容质量评估的标准口径，避免因版本差异产生误判。有关数据组操作问题，会在内部复盘。”
邮件最后，附带一个明确指令：
“请项目组对上季度内容执行情况重新建模，并由许知然与吕冬梅共同负责文案策略审核工作。”
这一回，邮件不是群发，而是点名安排。
一石激起千层浪。
群里没人说话，连宋一鸣都没发表情包。
大家都明白——这封邮件，等于间接承认了“有人故意换模型”的操作，只是碍于体面没有追究。
而最狠的一刀，是那句“共同负责”。
它的意思不是平级，而是：总部直接把你扶上桌面，你现在是局内人了。
吕冬梅过了很久才发了条回复：
【收到，我们会全力配合总部口径优化。】
短短一句话，带不出任何情绪，也藏不住任何火气。
许知然没回复，继续低头改她的策略报告。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吕冬梅，真正意义上站到了对等的位置上。
不再是“被看不顺眼”，而是“必须看得起”。
中午她例行下楼吃饭，在便利店里又碰见了齐天。
这次他买了两罐咖啡和一包芝士饼干。
“你居然主动买吃的给我？”
“不是给你。”齐天撕开包装，把饼干倒在手心，“是给猫的。”
“芝士饼干猫不能吃吧。”
“猫也要尝新。”
她坐下来，拧开咖啡罐：“今天谢谢你。”
“谢俺干嘛？”
“如果没有你提醒，我可能真会被那套数据埋了。”
“俺什么都没做啊。”齐天一脸“我就顺嘴一说”。
“你到底以前干什么的？”
“说出来你也不信。”
“那你说。”
他歪头想了一下，语气认真：“俺以前……打架，打天上的人。”
“……”
她差点把咖啡呛出来。
“你到底多不怕我把你送去精神病院？”
“你不会。”他咧嘴一笑，“你嘴硬，心不坏。”
许知然低头笑了笑，没再追问。
下午四点半，吕冬梅忽然主动敲开了她的工位。
“知然，客户那边的临时brief我想让你带着思思一起跟。”
“你不去？”
“我还有总部交代的别的内容策略会议，调不开。”
她说得语气从容、眼神自然，完全是一副“合作愉快”的姿态。
可许知然知道，她是在趁热撤火，以免总部高层再往下翻事。
她点点头：“好。”
“你要是有什么不确定的，提前问我一声。”
“我会的。”
吕冬梅微笑点头离开。
她背影还没走远，宋一鸣就靠过来，压低声音说：“姐，刚才邮件我看到快拍案叫绝啊，太漂亮了。”
她没接话，只看着他。
宋一鸣讪讪地笑：“吕姐那会儿叫我去数据岗‘帮个忙’，我是真没想到她是想那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把你的名字写在邮件里吗？”
他脸色一变，随后小声：“你知道就好……姐，我从来都没想害你。”
“你也帮不了我。”
她的声音很轻，但句句掷地有声：“你是‘看风向’的人，不是‘帮忙’的人。”
宋一鸣站在原地，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她回到家时，发现猫窝旁的那根小棍子多了一道划痕。
她蹲下来仔细看，那根棍本来就像是小木棒，但每隔几天就会多出一笔线条，有时候是一个圈，有时候是一道钩。
这次的划痕是一道细细的“X”。
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
那不是风刮出来的，也不是猫留下的。
而是在她看不见的时间里，有人默默刻下的记号。
齐天的微信刚好弹进来：
【齐天】：今晚风大，别忘关窗。
【齐天】：别怕，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她盯着那句话看了许久，没回。
只是把手机放在一边，望着天花板，心跳有点乱。
她从未想过，会有人在她不说的时候，主动站在她身前。
而那个人，还不属于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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