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他的山

　　张清欢为了躲开胡琼宇故意脚步匆忙，走得很快，直到进入操场才松开陈宥宁。

　　“宥宁，我真的很喜欢晴天，好像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
　　张清欢伸手挡在眼前，透过手指缝隙看向天空，阳光刺眼可她不愿意低头，只是蹙起眉头道：
　　“要是每天都是晴天就好了。”

　　陈宥宁还在大口喘气，“都是晴天的话，那庄稼和植物就要枯死了。”

　　“宥宁，你真的是个很无趣的人，悲观主义者，很难想象你将来会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我劝你找个性格活泼，爱笑的，要是和你一样闷，那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陈宥宁一愣，听见张清欢提起“男朋友”三个字时，她竟然有些心虚地在人群中张望。

　　好在，崔峋不在周围。

　　她扬起脑袋，还想多喘几口气，一路奔跑过来的强度导致呼吸不畅，冷风灌进嗓子里连带着鼻子里也疼。

　　她深吸了下，看向操场。

　　这是她到一中后的第一堂体育课，之前私下了解过四班体育课和一班不在同一时间段，其实还挺失落的，体育课是一个很好的良机，操场上那么多人，即便她一直盯着崔峋看，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宥宁，我们去转呼啦圈吧，踢键子也行，或者去跳跳绳。”
　　“好无聊啊，为什么体育老师让我们自由活动却不让回教室，也就他们男生喜欢体育课吧。”

　　张清欢又开始疯疯癫癫的，说要再跑一段路，重新感受一下风和自由的味道，她还说她不会再喜欢崔峋，再也不会在他身上浪费青春。

　　陈宥宁伸手摸了摸被张清欢拽皱的袖口，本就白皙的手在室外光线下显得更加没有血色，她说：“我不去了，跑不动。”

　　“那好吧，”张清欢笑着：“我先走了，你在这坐一下，我待会儿就来找你。”

　　“嗯。”
　　话落，陈宥宁将手揣进兜里，然后坐在操场的角落里发呆。

　　2009年小县城里的高中操场上还没有很壮观的看台，只是简单几排观众席，顶部连遮阳，挡雨的地方也没有，可能是因为重点高中的缘故，学校说最近两三年政府会花资金重新修缮一下。
　　不知道能不能亲眼看见，高中才三年，一千多天，很快就会过去，况且毕业后应该很少有机会回母校。
　　可她还是真心期盼着学校能越来越好，她喜欢罗县一中。
　　因为这也是崔峋的母校。

　　张清欢没走多久就有几个男生从远处走来，说话声音特别大，陈宥宁连忙把头低下来，耳朵却很警觉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峋哥，你今天打球有点不在状态啊。”
　　“昨晚通宵打游戏了？”
　　“还是看杂志上的美眉，彻夜难眠啊！”

　　“滚蛋。”

　　陈宥宁听得出来这是崔峋的声音，短短两个字后他又叹了口气，讲道：
　　“我妈下个月要出差，跟个舞团去北京，我爸那研究所一年到头都忙到没影，今年过年我将面临流离失所的窘境。”

　　“哎！我还以为什么事，过年还早！”
　　“早个屁，很快就期末考了。”
　　“又考，真他妈的成机器人了。”
　　“……”

　　等声音走远，陈宥宁才敢抬头，阳光穿过云层照耀下来刺得眼睛只能微微眯起，她抬手稍微挡在额头上。

　　冬风总是没来由的说起就起，把升旗台上的国旗吹得直响。

　　陈宥宁突然有点喜欢这冷冰冰的风，由南到北，或许这风也吹过崔峋的脸颊，然后把他身上的味道带过来。
　　想到这，她有些脸烫。
　　她努力克制住情绪后坐直身子，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若无其事。

　　偌大的空间里所有人脸上都有笑意，他们在奔跑，在追逐，在释放青春的活力，看着他们竟然觉得寒冬没那么冷了。

　　春天不远了吧。
　　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季节。

　　陈宥宁呆愣了好半晌，始终没有回过神，直到身旁传来女生的尖叫声她才回头。

　　“啊！”
　　有个女生倒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应该是被足球砸到了，球也顺势滚到角落里。

　　她没多想，出于本能反应立马跑过去搀扶。

　　女生借着她的力站起身来，她的脸红透了，耳根也在烧，开始是小声哭后来就哭得越来越大声，像是决堤的大坝压根止不住。

　　很快，有男生跑过来，满脸歉意：“同学，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扶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男生作势要上手扶，女生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颤抖的手还是紧紧抓着陈宥宁的胳膊。

　　陈宥宁能感觉到女生的身体在抖。内向的人往往这个时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还有说话声。
　　“郭班长，能麻烦你陪这位同学去医务室看看吗？”
　　是崔峋的声音。

　　陈宥宁背对着，呼吸开始紧张起来。

　　队伍里有个女生挤出来，一边走一边嚷嚷：“我在这儿，你们这帮糙老爷们走开，快散开……同学真是不好意思，我是一班班长，这件事情我们班会负责的。”

　　人群很快就被分散，受伤的女生最终被女侠给扶走了，她应该就是崔峋说的班长。

　　临走前，陈宥宁还听见那个闯祸的男生说了句：“谢了班长，要不我们直接去医院？”

　　崔峋把闯祸的男生拉到身旁：“给”

　　男生：“谢谢峋哥，回头还你。”
　　给的是钱。

　　崔峋是个细心的人，他能瞧出女生的难堪，更能在朋友需要帮助时主动伸出援手，他真的很好。

　　陈宥宁在心里默默赞叹了一句。

　　因为全程背对着崔峋，期间并没有和他打过照面，所以陈宥宁不准备打招呼。

　　她是个没有勇气的胆小鬼。

　　她四下扫了一圈打算离开，可天不遂人愿，张清欢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像是带了个扩音器般喊得特别响亮：
　　“陈宥宁，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你被球砸了，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红，手怎么这么冰？”
　　“说话啊，该不会是吓傻了。”

　　张清欢满脸焦急，手在陈宥宁眼前晃，“宥宁，你没事吧。”

　　陈宥宁没事，只是感觉胸口闷闷的，她摇了摇头想要走，脚下刚迈出一步就发现崔峋停下了步伐，他的影子落在光亮里。

　　“我没事，我想去那坐会。”陈宥宁看向大叶杨下的长椅。
　　她还是逃走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去给你买瓶水吧。”张清欢说。

　　陈宥宁说不用，可张清欢已经走了，几乎是跑起来的，风把她的校服裤腿吹得鼓起，好不容易卷起来的全耷拉了下来。

　　后来张清欢的水还没来，反倒是有个人送来一瓶水，它就放在长椅尽头。

　　树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眉骨优越，眼眸清亮，他很爱笑，笑起来特别好看，他在哪里都是惹人注目的存在，太阳光线似乎也是他的聚光灯。

　　是崔峋，是脑海里心心念念的崔峋，他就站在那，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在打招呼。

　　这一幕让陈宥宁有片刻的错觉，好像电视里经常放的剧情。

　　许多年以后男女主角重逢，就在这明媚的日子里，微风从身旁吹过，吹起花草树木的清香，两人相视而笑。
　　然后呢？应该是很肉麻的拥抱，彼此感受身上的温暖，或许男主还会情不自禁地吻上女主。

　　所以，陈宥宁此刻真的笑了，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没办法伪装，这一次她笑得很好看，眼睛像是流转的星星一样闪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崔峋离开了。

　　张清欢跑过来，头发已经散开来乱糟糟的，她也没在意，旋开瓶盖后递给陈宥宁。
　　“快喝两口，缓缓。”

　　陈宥宁收回目光，接水时没拿稳洒了几滴出来，落在手背上冰冰的。
　　“谢谢。”

　　张清欢坐在旁边，隔了好一会突然指着长椅尽头的水瓶，问：“这水是崔峋给你的？”

　　“嗯。”陈宥宁没打算隐瞒：“可能是看我脸色不好。”

　　“你怎么没跟他说话？”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原本就是不敢的。
　　她时常渴望与他说话，可当他真的开口时，她又没有勇气回应。
　　像个小丑。

　　陈宥宁想说点什么，嘴唇颤抖了几下也没蹦出一个字。

　　对面的张清欢撅着嘴，像是做了重大决定般攥紧拳头，说道：
　　“宥宁，我们做好朋友好不好？”
　　“你真的太好了，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好朋友，她们都说我是小作精，脾气古怪，其实我真的没有坏心眼，只是有点没脑子。”
　　“呜……呜……你不用为了我不理崔峋的，我们才认识几天啊，你就对我这么好。”
　　“我想通了，我不是真的喜欢崔峋，只是人云亦云罢了，觉得喜欢他，能做他女朋友是一件超级光荣的事情。可我现在觉得喜欢一个人不能获得快乐的话，那我宁愿当一个孤寡老人。”
　　“所以宥宁，我收回我的不许，你可以继续和崔峋做朋友啦。”
　　“但是……做为朋友友情提醒一句，千万别喜欢上崔峋，根据我的推断，他喜欢的女生一定是那种成绩优异，活泼开朗，温柔可人型的，就像五班王若娜那样的，你太闷了，不适合，况且你呀就算是喜欢一个人也不敢告白的，只能单相思了，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还好，还好，你不喜欢他。”

　　张清欢说完就把椅子上的水瓶拿起来塞进陈宥宁怀里，接着抬起手抹干眼泪，顺便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就说了，晴天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的。”

　　有些事，也不全是旁观者清。
　　她喜欢崔峋。
　　很喜欢的那种。

　　陈宥宁握着水瓶的手指不留痕迹地慢慢收紧。
　　她能看出来，这次崔峋的刻意回避是为了她好，根本不用去想众目睽睽之下他走过来送水，她一定会像上次在过道上那样，又一次成为全校女生议论的对象。
　　所以，他站在树下没有过来，是最好的选择，既有礼貌，又知分寸。

　　平静的风再一次吹起头发，陈宥宁有些不愿意这风再吹向崔峋，太冷了，寒风凛冽，只绕着她跑就行。

　　脚边的阳光已经消失，抬头才发现太阳早已偏移，大片的云朵将它周围的光芒遮盖。

　　陈宥宁低头看向怀里的水瓶，忽然有些心酸。

　　崔峋真的喜欢活泼开朗型的女生吗？

　　笨蛋。
　　这样的女生和他才配啊。
　　难道不是吗？

　　【崔峋，张清欢给你写了情书，她那么漂亮，我好怕你会喜欢她，幸好没有，可是，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摘自陈宥宁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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