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日

　　我脸上有她的脸，那惊恐又欣喜的神情移植于她。那是艳阳天下，风吹拂过，感受到了一点点温情，就缱绻地隐隐泛泪。有一天我梦见十几岁的她。
　　第一次和她见面，她已经美得颇有势力，而梦里那个孩子的脸庞还很钝，圆圆的鼻子圆圆的眼睛。那样一副咬紧牙关的神情，提防着摔倒，似乎随时会遭逢暗器。不是软绵绵花瓣，是一把斧头，用力砍向坚硬的冰湖。没有人供她读书，她说，我不读，不喜欢。与人相交不用真名，怕陷害；狗撕骨头般做每一份工，牢牢扒紧每一口肉。
　　为了接近她，我跑去夜场做工，不过很快被开除。楼梯口蒙蒙亮，楼梯蜿蜒而上隐没在黑暗中，像一头只睁开一只眼的巨兽。她将烟头掷在脚底，柔韧地捻灭，像折磨一个过于甜蜜的梦。大理石瓷砖嘶嘶作响，像快断的琴弦。她说，你该去更安逸的地方，你不需要钱，这里不属于你，我们不是一类人。
　　我的胃开始牵肠挂肚，在不同的地方流连，蠕动着反刍气味难闻的粘黏物，我双膝着地跪伏着倾吐，眼泪流淌。如今已很少酗酒，可那倾吐的感觉还残存，像要把我刮骨剔肉，好捡数起颤颤巍巍的孱弱魂魄。我脸上又呈现她的脸，声泪俱下，翻开书，蛰伏进虚构世界，获得一个坚硬的壳。仍旧想与她共享这微小的快乐。
　　那时我已经做好等待的准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等她发现金钱法则不过这世界的众多骗局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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