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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入松
“砰——”
随着一声重响,门外檐下的垂花篮摇晃,徒留门内一室寂寂,温软的绣墩,缭绕的香气,以及窗外婉转的鸟啼。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先前的样子。
春桃早早就在门口守候,见祝南枝大步流星地迈步出来,脸上还憋着红晕,于是连忙踮起脚往祝南枝身后瞧了一眼,见无人,这才松了口气。
“回府!”
“是。”春桃扶着祝南枝上了轿子,又抬头看了一眼南馆的牌匾,低头轻叹一声,便转身吩咐车夫动身离开了。
从南馆回府,必然会经过御街,又称“千步廊”。从前,御街只供皇帝的御驾驱驰,再后来,朝廷命官有时也可踏足,而到如今,御街两旁建了御廊,都许行人买卖了。
商贩不再困囿于东西两市,而是纷纷涌向御街两旁,由是此处从早到晚,人潮涌动,交易活跃。
老南阳侯顾尚珏是建国的功臣之一,当年,皇帝特赐恩典,允许南阳侯府府邸的正门开在一条与御街相连的街道上。
因着这事,顾尚珏同其夫人贺兰渠没少担惊受怕。没过多久,贺兰夫人便对外宣称染上了疫病,紧接着,顾尚珏也上奏称病,顺理成章地请辞七日未上朝。
夫妇二人变着法儿地拖着不肯面圣。
另一边,侯府又命工匠将府邸的门连同整面墙掘了,并往后挪了三尺。三日后工毕,顾尚珏这才肯从床上起来,重见天日。
光启帝对此心中自是满意,表面虽未过问,私底下却破天荒地去了数月不闻不问的贺兰皇后宫中,后宫的妃嫔们都奇了,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此番皇后竟也肯敞开坤宁宫的大门。
宫内皆道,帝后二人说好听些是相见如宾,说难听些,便是年少情深喂了狗,中年再看徒生厌。
可光启帝近来接连七日都宿在了坤宁宫,不知二人这回是在互诉衷肠,打算重修旧好,还是像此刻宫中的大多数妃嫔们一样深夜寂寥,相对无言……可两个人再相对无言也不可能干瞪眼七日。
罢了,其中的缘由是非妃嫔们实则心知肚明,不过是在哄说自个儿。
此后,南阳侯府大门前沿街一眼望去显得尤为平旷,可京中人人都称,这开旷豁达的不是人心,是君臣有义,是懂时局,是惜命。
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侯府门前又打了个转才停了下来。待车夫稳下马,冬青这才上前掀开帘。
“侯爷,到了。”
顾予衡睁开眼,不动声色地拖着步子下了马车,随后又跨步上楼阶,推开府门,急匆匆地回到书房,一路无言。
冬青站在府前向道路两旁望了望,随后转头问守门的家丁:“见到朱明了吗?”
家丁摇摇头,迅速答道:“今日还未见过朱明大人。”
“好吧。”
冬青稍显失望,随后转过身,前脚刚踏过门槛,后脚大门便被两个家丁迅速闭上,连条门缝都窥不见。
书房内
冬青守在一旁磨墨,心不在焉地盯着窗外扑棱的春色,墨水溅到指甲盖里面去了都没注意。
顾予衡端起桌边早早沏好的热茶,余光瞥见冬青一手的黑指甲,含着茶水用指节扣了扣砚台。冬青这才回过神来,神色慌张。
“侯爷,”冬青突然放下墨锭,躬身请辞,“朱明迟迟未归,属下担心他出了事,若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就先退——”
话音未落,朱明便叩门而入,周身朔气逼人,像刚从冰窖里走出来似的,来到书案前,单膝跪地朝顾予衡禀报:
“侯爷,人都带到了。”
顾予衡放下茶盏,示意冬青收拾桌面:
“知道了,本侯换身衣裳,你先带他们去后院偏房中候着,记着,别惊扰了母亲。”
“是。”
转过身,朱明朝傻愣在一旁的冬青递了个眼神,冬青原正要寻他,可听完方才的对话却满头雾水——
他们?他们是谁?怎得还不能惊动老夫人?
疑云渐升,冬青便一时没注意朱明的信号。而朱明见冬青神情良久呆滞,忍不住出声提醒:“你要留下来服侍侯爷更衣?”
“当然不是。”冬青下意识看向顾予衡,二人目光碰巧相撞,又连忙摆手解释,干笑道,“侯爷别误会,属下不是不愿服侍您更衣的意思……”
朱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冬青。顾予衡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而是默默走上前,将手搭在冬青肩上。
“冬青啊,本侯当年在坪塘之所以愿意收你,是看中了你的机灵……”顾予衡握肩的双手紧了紧,嘴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往后好好跟朱明学,下不为例。”
冬青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给自己刨了个坑,无奈只得耷拉着脑袋认命:“是,我替侯爷更衣便是……”
朱明站在一旁抬手扶额,眼中露出一抹同情与无奈,懒得再废话,上前一把拉住冬青的胳膊,将人强行带了出去。
门外日头正盛,日光端而不妖,掀起的热浪毫无顾忌地在侯府的每个角落肆虐。
冬青还沉浸在侯爷的话中,额头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汗,扯着朱明的衣袖,着急问:“朱明,侯爷今天这是怎么了?方才那番话是要抛弃我的意思吗?还有你们方才谈到的,不能惊动老夫人又是何意思?”
“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呐?”
一道沉稳端重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冬青心头猛地一颤,暗道不妙,幸而朱明反应快,立即拽着冬青一同躬身行礼:“见过老夫人。”
只见贺兰夫人身着一袭暗红缎面长袍,满头华发一丝不苟地绾成高髻,满头不见珠翠,只以一支温润的羊脂白玉簪固定,簪头雕着素静的白玉兰花,更衬得她气度清华。
冬青先前随侯爷入宫觐见过贺兰皇后,彼时凤仪威重,且那日的惊心动魄至今仍历历在目,如今再见容貌极为相似的老夫人,冬青顿觉膝头一软,险些踉跄跪地。
“老夫人恕罪,侯爷有吩咐,此事暂且不得告知任何人,还望老夫人见谅。”朱明解释道。
冬青低垂着脑袋乖乖待在朱明身后,不安地抿紧嘴,连眼都不敢抬。
“行了。”贺兰夫人利落地甩手,衣袖垂落,却无半分声响。她轻叹一声,垂下眼帘,侧首望向别处,淡淡道,“他的事我不再过问,只是一点,你们二人需得仔细护着侯爷,不许再出上回那样的岔子,否则……”
话音一顿,贺兰夫人回过头,眼中寒芒骤现,“我拿你们是问。”
“是。”
“是……”二人垂首应声。
“母亲——”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顾予衡推门而出,步履沉稳,径直行至贺兰夫人身侧。他未看跪地的二人,只抬手扶着贺兰夫人的肩头,不着痕迹地将她转向内侧,背对朱明与冬青,其间又向二人递了个眼神。
“母亲,”顾予衡低声笑道,嗓音温润,“儿原想给您备个惊喜,这下倒好,全叫您撞破了。”
贺兰夫人一怔,蹙眉道:“惊喜?你回府一年有余,何时这般殷勤过?”她冷哼一声,“若真有心,不如学学那卫琢,向圣上求个实职,自立门户,那才真真叫我欢喜。”
顾予衡笑意不减,从容道:“时机未至,母亲且宽心……”
“我如何宽心?”贺兰夫人拂开他的手,侧身睨他,“你如今都是要娶妻的人了,难道打算一辈子都待在你那个破屋中么?”
顾予衡不疾不徐,只微微躬身,郑重道:“母亲放心,年前儿子必向圣上请命,绝不负您的期望。”
贺兰夫人盯着他瞧了片刻,终是摇头:“罢了,你自有主张,我懒得管。”说罢,抬手理了理袖口,朝门外走去。
顾予衡含笑应了声“是”,亲自搀扶着她往外走。
“恭送母亲。”
“恭送老夫人。”
待贺兰夫人身影消失在廊角,顾予衡才缓缓敛了笑意,眸光一沉,看向跪在原地的二人……
日压山头,暮色四合。
侯府偏院内
侍卫们粗暴地将蒙眼的黑布扯下,露出几张白净的脸庞。
中午那桩闹剧结束后,南馆忽然闭店,这是自南馆开业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随后,馆内几个素日里最受欢迎的伶人便被蒙上眼睛,捆上手脚,不明所以地来到此处。
宽松的青白衣布松垮地披在肩上,烈日炎炎下,一群白面小生谨小慎微地低着头,在府邸的偏院跪了一下午。如今终于取下黑布,伶人们眼角被闷得通红,像朵狐尾百合,真真是我见犹怜。
这幕若是叫祝南枝见了定会恼怒,京中哪家大户口味这么重?下手竟然如此狠毒!
伶人们实在被憋坏了,眼珠小心翼翼地旋了一圈又一圈,忽然发现,他们之中,有一男子素衣如雪,默然独立,似乎自始至终从未下跪。
男子长发披散,抬眼如横波湛开,秀雅的眉下目光沉静,却教人明显察觉到一丝不耐烦,在一众六神无主的伶人中显得格外孤傲冷淡。他面无表情地审视着眼前一群攥着棍棒的府兵,忽地扬唇,发出一声极短的耻笑:
“一群走狗。”
“大胆!谁容许你在此放肆!”一脸凶神恶煞的府兵大声呵斥,操着棍棒上前打算教训教训这不知好歹的人。
拳脚袭来,男子眼见目的达到,勾起嘴角轻笑,眼波微动,身形未起,只信手一探,便扣住了那府兵的手腕——
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指骨断裂。
府兵手中的长矛锵然坠地。男子足尖轻挑,勾起地上的长矛,“唰”的一声,长矛破空而起,被他反手握住,斜指地面。
男子收势而立,朝四周的府兵投去一瞥,周遭府兵立马防备地举起武器,互相推挤着向后挪去。
“吱呀——”
偏院大门打开,府兵们见来人立刻收手,神色恭谨地分立两侧,腾出一条笔直的道来。
“白日里有人闹事南馆倒是无人敢出面,怎么,一来我府上,就知道动手了?”
来人不甚客气,声调慵懒,却掀起一副剑拔弩张之势。
顾予衡扬起下巴,目光扫过匍匐在地的众人,最后理所当然地,定焦在了那位姿态出尘的伶人身上。
他敛下眉,压下视线端详了良久,质问道——
“她说的心腹……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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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废稿的片段当小剧场

书房内
顾予衡来回踱步,忽然停下,往回走了几步,不甘心,又突然转身走到朱明面前。
朱明面不改色,仿佛已然习以为常。
顾予衡搭上朱明的肩膀:“你说,本侯难道就不能——”(脱下衣服做开屏的孔雀

)
“不能,侯爷,有失身份。”朱明打断道。
“可没准祝南枝她就喜欢这样的,说起来……”顾予衡眼眸微垂,搭在朱明肩上的手逐渐捏紧,“今早的账,本侯还没找你算。”
朱明也是见过世面的,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那侯爷便去吧,只是老夫人若问起来,记得替属下开脱一番就算侯爷积德了。”
顾予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