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珞,你好样的!

作者:上官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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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归途


      暮色四合时,方璟珞推开公寓门,玄关灯昏黄的光映出她校服袖口的褶皱。指腹无意识摩挲着书包侧袋里的手机,锁屏上舒莫的消息框还亮着:“今晚回老宅。”后颈被春寒冻得发僵,她对着猫眼呵了口气,玻璃上的白雾模糊了楼道里声控灯的光。

      老宅的铁门在身后吱呀合拢时,檐角铜铃正被风撞出细碎声响。舒莫的身影立在雕花落地窗前,真丝睡袍的腰带松垮地垂着,见她进门便转身走向二楼,高跟鞋磕在大理石台阶上像倒计时的钟摆。方璟珞盯着母亲背影里若隐若现的蝴蝶骨,突然想起上周家长会,舒莫也是这样挺直脊背坐在教室第三排,脊背与木质椅背之间始终留着两指宽的空隙。

      “过来。”

      书房暖光台灯下,舒莫的手指掐进掌心。方璟珞垂眸望着母亲涂着银灰色甲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直到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才惊觉对方的巴掌已落下来。左脸的旧伤被新力激得发疼,她踉跄半步,校服领口扯开,露出锁骨上方浅褐色的烫伤疤。那是十二岁生日时,舒莫打翻火锅汤底留下的印记,此刻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道永远长不好的痂。

      “又打架?”舒莫的声音在抖,指尖却狠命戳向她发肿的腮帮,“你父亲又在法庭上提抚养权,你是要逼我去给法官看你这张破脸吗?”香奈儿五号的香水混着怒气扑面而来,方璟珞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常年不散的雪松味,想起哥哥方璟言总把她护在身后时,校服上淡淡的肥皂香。

      她仰头望着母亲泛红的眼角,突然笑了:“您怕的是法官觉得您连个女儿都管教不好吧?”话未落音,第二巴掌已甩在右脸,力道比之前更重。舒莫的胸膛起伏着,从抽屉里抓出冰袋时,指节因用力过猛而泛白。方璟珞接过冰袋按在脸上,凉意渗进皮肤,却抵不过心口的钝痛——她知道母亲藏起的那张诊断书,知道“情感障碍”四个字在病历上烫出的洞,更知道父亲寄来的信永远会在书房最下层抽屉的锁孔里留下划痕。

      外公的棋盘摆在露台上,月光给青玉棋子镀了层银边。老人捏着“卒”迟迟不落,老花镜滑到鼻尖:“珞珞啊,你爸上周来看我,带了两罐你爱吃的桂花糖。”棋子突然重重落在楚河汉界,方璟珞看着自家“帅”被将军,指尖掐进掌心:“外公您下棋总走神,当年在战场上也这么心不在焉?”老爷子哈哈大笑,笑声惊飞了檐角栖息的麻雀:“小丫头片子,你爸小时候下棋输了就摔棋子,跟你现在一个样。”

      露台玻璃门被推开,外婆端着青瓷碗进来,莲子粥的甜香漫过鼻尖:“珞珞尝尝,你妈熬了两个钟头。”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方璟珞望着碗里浮沉的莲子,突然想起母亲在厨房的背影——蒸汽模糊了玻璃窗,她正对着手机屏幕打字,备注是“方铭私人律师”。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那里有道浅细的裂痕,像极了舒莫藏在口红下的咬破的唇。

      午夜十一点,浴室水汽氤氲。方璟珞擦着头发出来,手机在床头柜震动,锁屏亮起时“路以恒”三个字跳得刺眼。毛巾顿在半空,发梢滴水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圆斑。

      【路以恒:还没回家?】

      【方璟珞:有事?】

      【路以恒:没事不能找你?】

      她盯着对话框里的输入框忽明忽暗,想起下午在便利店遇见他时,对方正把最后一罐可乐塞进书包。阳光穿过玻璃门,在他发梢镀了层金边,说话时总爱用指节敲她课桌:“方璟珞你题又写错了,脑子被狗吃了?”此刻指尖在键盘上悬了三秒,最终敲下:“不能。”

      手机几乎是立刻震动起来。

      【路以恒:你有病啊?】

      【方璟珞:你有药?】

      盯着对方发来的“活该!”,她气得把手机摔进枕头,吹风机的热风卷着湿发拍打在镜面上。镜中倒影的脸颊还泛着红,冰袋压过的地方有些许青痕,像朵开败的梅。忽然想起上周体育课,路以恒看见她手臂上的淤青,难得没怼人,只扔来盒创可贴,包装上印着歪歪扭扭的“别死太早”。

      凌晨五点半,闹钟准时响起。方璟珞盯着天花板发了三秒呆,听见窗外环卫车碾过落叶的声响。老宅二楼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知道是舒莫在做瑜伽,呼吸声透过门缝像片薄冰。轻手轻脚套上卫衣,书包拉链拉到顶时,顺带把床头那支没写完的钢笔塞进夹层——那是哥哥去年生日寄来的,笔帽上刻着“珞”字,被舒莫发现时差点摔碎在地上。
      高二(7)班的窗台总停着只毛色斑驳的流浪猫,方璟珞给它取名“刺刺”,因为它总在路以恒靠近时炸毛。此刻她正用钢笔给猫画速写,教室后门突然传来“哐当”声响——路以恒倚在门框上,校服领口大敞着,指尖转着从她抽屉顺走的草莓橡皮擦。

      “方璟珞,你们班的投影仪坏了吧?”他扬了扬手里的检修单,“我帮电教组修好了,作为回报——”他忽然凑近,雪松味混着薄荷糖气息涌进鼻腔,“借你的笔记看看。”周围传来压抑的窃笑,她看见自己班的学委正红着脸往这边看,手里攥着路以恒昨天“不小心”落在她们班的限量版钢笔。

      “路二少不是全优吗?”她把笔记本拍在窗台上,惊飞了刺刺,“再说,你上周把我物理作业扔进泳池的账还没算。”他捡起橡皮擦,在封皮上画了只歪扭的刺猬:“那是因为你作业本里夹着和你哥的合照。”话落时转身,校服后摆的破洞在风里晃荡,露出腰侧新纹的刺青——是用她名字的首字母变形的齿轮。

      午休时篮球场围满了人,路以恒正在和隔壁班的体特生单挑。方璟珞咬着饭团路过,听见他进球时故意喊:“这球算方璟珞的!”篮球砸在篮板上的声响盖过起哄声,她加快脚步,却在转角处看见自己的保温杯——不知何时被他塞进了篮筐,杯壁还贴着张便利贴:“少喝冰美式,胃又疼了别找我。”

      社团招新那天,戏剧社的露天舞台上,路以恒穿着中世纪骑士服,故意把长剑甩向方璟珞的方向。她站在文学社摊位前整理诗集,银制剑柄擦着她发梢划过,在地面敲出火星:“加入戏剧社吧,我演骑士,你演公主。”她翻着《拜伦诗选》头也不抬:“我更适合演刺杀骑士的女巫。”

      他忽然单膝跪地,头盔里露出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正好,我的铠甲只有你能刺穿。”周围爆发出掌声,她的耳尖发烫,抓起诗集砸过去:“骑士先生,先学会把台词背熟吧。”转身时撞翻了摊位上的墨水,深蓝的痕迹在他白手套上晕开,像片永远落不下的夜幕。

      暴雨突至的午后,方璟珞蹲在实验楼后巷,看着被雨水泡烂的素描本——里面夹着母亲撕碎又被她粘好的离婚协议书。路以恒的马丁靴碾过水洼停在面前,撑开的黑色伞面印着她最爱的星月夜图案:“舒阿姨又去法院了?”他递来条干爽的毛巾,指尖划过她手腕的烫疤。

      “要你管?”她别过脸,却看见他从防水袋里掏出本塑封好的素描本,封皮上贴着她去年丢失的、画着刺刺的书签:“你上周在图书馆掉的,我让管家做了防水处理。”雨滴在伞骨上敲击出细密的响,她接过本子时,发现每一页都被细心地用无酸纸重装过,边缘还留着他惯用的、带骷髅头的回形针。

      月考后的家长会,方璟珞在教师办公室外听见班主任叹气:“路以恒同学最近总在课间去天台,说是观察星象。”她忽然想起上周三的深夜,看见他的保时捷停在她家公寓楼下,车顶架着的天文望远镜正对准她卧室的窗口。推门进去时,他正把刚烤好的司康饼推过来,瓷盘上印着她喜欢的棋盘格纹。

      “方璟珞,你发间有落叶。”他忽然伸手,指尖掠过她耳后,温热的触感让她猛地后退。他手里捏着片梧桐叶,叶脉间用银笔画着歪扭的星图——正是她上周在周记里写的、想和外公一起看的猎户座。“给你,”他把叶子塞进她校服口袋,“比你哥寄来的那些昂贵望远镜实用。”

      深秋的傍晚,刺刺在天台生下三只小猫。方璟珞蹲在纸箱前,看路以恒笨手笨脚地冲奶粉,袖口沾着奶渍:“路二少不是最怕脏吗?”他没抬头,指尖轻轻揉着小猫的脑袋:“比起某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这点洁癖算什么?”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覆盖住她单薄的肩。

      他忽然掏出个丝绒盒,里面是支修复好的钢笔,笔帽上的“珞”字闪着温润的光——那是她十二岁时父亲送的,被舒莫摔断后,她偷偷藏了三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他别过脸,耳尖通红,“只是让意大利的老匠人重新熔铸了笔尖,顺便刻了点东西。”她发现笔杆内侧刻着行小字:“刺刺的刺,是为了保护柔软的肚皮。”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路以恒突然把张纸条塞给她就跑。展开是他潦草的字迹:“周五放学后,天台见,有关于你父亲的事。”她攥着纸条跑上顶楼,看见他靠在护栏边,身后是缀满星子的夜空,脚下摆着两罐冰镇的草莓汽水——拉环已经提前拉开,像在等待某个注定的开启。

      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露出腰侧的刺青,此刻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方璟珞忽然想起外公说过的话:“棋盘上的卒,看似只能前进,却能在过河后成为最自由的棋子。”她忽然明白,路以恒的追逐从来不是直线冲锋,而是像骑士的迂回,用刺芒编织成网,慢慢收拢她藏在尖刺下的柔软。

      汽水罐在掌心发烫,她忽然笑了,走向那个总在她世界边缘游走的少年。远处教学楼的灯光次第熄灭,却有两簇影子在天台上渐渐靠近,像两颗彼此环绕的恒星,在暗涌的轨迹里,终于开始靠近彼此的引力中心。
      天台的铁门在身后吱呀合拢时,方璟珞忽然听见路以恒喉结滚动的声响。她捏着纸条的指尖发紧,终于发现所谓“父亲的事”不过是借口——护栏边根本没有文件或证据,只有两罐冰镇的草莓汽水,拉环早已拉开,水珠顺着罐身滑落在地砖上,晕开细小的圆斑。

      “路以恒,你骗我?”她的声音被夜风扯得零碎,却在看见他转身时突然哽住。少年倚着护栏,校服领口大敞着,颈间的“王”字吊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可耳尖却红得几乎要滴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耳机线,正是他撒谎时的典型动作。

      “我……”他忽然弯腰,从脚边捡起个牛皮纸袋,里面露出半截画纸,“其实是想给你看这个。”展开的瞬间,方璟珞的呼吸顿住——是她上周在美术课上未完成的素描,画的是刺刺在天台晒太阳的模样,此刻被用金粉描了边,背景是密密麻麻的小楷:“刺刺的第17次炸毛,因为路以恒想摸它肚皮。”

      “你怎么拿到的?”她记得这幅画明明锁在课桌抽屉里。路以恒别过脸,声音闷在衣领里:“上周帮你修钢笔时,顺道配了钥匙。”顿了顿,又飞快补充,“就只偷看过三次!而且每次都帮你整理了抽屉!”

      夜风掀起画纸的边角,露出背面的速写——是她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样子,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校服领口滑落,露出锁骨处的烫疤。旁边用红笔写着行小字:“原来刺刺睡觉的时候,爪子会蜷成小月亮。”

      方璟珞忽然想起,每次她在教室打盹,醒来时抽屉里总会多颗草莓糖,包装纸折成星星形状。原来那些时候,他都在偷偷观察,把她藏在尖刺下的柔软,全都画进了只有他能看懂的画册。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父亲的事?”她捏紧画纸,忽然发现牛皮纸袋底还躺着张照片——是去年运动会,她跳高落地时踉跄,他伸手扶住她的瞬间,被摄影师抓拍的画面。两人的影子在沙坑重叠,像道未完成的括号。

      路以恒忽然转身,指尖划过护栏上的刻痕,那是他上周用钥匙偷偷刻的“FJL+LYH”,周围还画满歪扭的星星:“我怕直说想见面,你会拒绝。”他的声音轻得像片梧桐叶,“毕竟你总说,和我说话浪费脑细胞。”

      天台的钟敲了十一下,便利店的暖光在远处明明灭灭。方璟珞忽然笑了,是那种带着水汽的、释然的笑:“路以恒,你知道吗?你每次撒谎时,都会转左手的戒指。”她指着他无名指上的银戒,那是他十六岁时在地下黑市买的,刻着“永不低头”,此刻正被他转得飞快。

      他猛地停住动作,耳尖红得能滴血:“那、那这次不一样!”忽然掏出丝绒盒,里面躺着枚新戒指,戒面是只举着画笔的刺猬,旁边镶着颗细小的碎钻:“我设计的,上周让珠宝匠打样,今天刚拿到——”

      “停。”方璟珞抬手,指尖却轻轻覆上他攥着戒指的手,“先说好,要是再把我的素描本掉进泳池,我就把你的赛车模型拆去喂刺刺。”她望着他骤然亮起的眼睛,忽然把自己的草莓橡皮擦塞进他掌心,“还有,以后想见面就直说,别总用我父亲当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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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9个月前 来自:贵州
    这本文是一个青春文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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