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辈

　　一个月后，霍心伤势痊愈，开始进行每日勤务。饲养动物并不是什么麻烦的活，顶多是累和脏而已，但这份活远离人群，霍心也乐于不和其他人打交道。每日清晨和傍晚，她都要为后山的动物们喂食和清理粪便，偶尔帮它们治疗一些外伤，其余时间自行安排。
　　这些动物只有小部分用来食用，据林清漪说弟子们还会去其它地方打猎，大部分动物养来做什么用霍心还不清楚，思及入门考试，她想或许有着更有意义的用途。
　　这天，她在喂食的路上经过入门考试时小鹿死去的那片草丛，她认出了这个地方，于是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紧接着，一只巨大的母鹿从树后绕出来，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盯着她看。母鹿头上的角残缺了一块，霍心知道她就是当初攻击自己的那只鹿。
　　她理应感到紧张，但实际上她并没有。她的背后背着剑，母鹿看起来也并没有想要攻击她的意思，于是她从手中的木桶里拿出一块肉放在地上，面对着母鹿倒退了一段路，然后离开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接下来的几天她都遇到了这只鹿。离开了当初的环境之后，她觉得也许她们不再是敌人，于是试探着向它靠近。母鹿没有逃跑，也没有发狂，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她走向自己，然后她便伸手摸了摸它的脊背。
　　很光滑并且有光泽的皮毛，在这样的近距离接触下，霍心看到它头上的角也已经愈合了。它低下头，旁若无人地在霍心面前吃起树叶来。
　　又过了两天，岳岐来看望霍心。他穿着内门弟子的纯白服饰，霍心则穿外门弟子的蓝白服饰，两人坐在葡萄架下聊天。
　　“现在我每天要练剑五个时辰，师父说这时间还不够。”岳岐把自己的掌心摊开给她看，手掌上已经磨起了厚厚的茧子。
　　“昆仑派的剑术……是什么样的？”霍心问得模棱两可，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
　　岳岐解释道：“昆仑派的剑术分为心法和剑招，心法秘诀为《心流》，剑招秘籍为《长生剑》，需要同时修行，但我目前刚入门，尚未开始修炼心法。”
　　霍心将这两个词暗暗记在心里，接着又问道：“你累不累？”
　　“不累！”岳岐立刻说道，紧接着又轻轻摇摇头。“累也不能说累，没听说过拜师学艺还半途而废的，我一定要学成长生剑！”
　　“我也想学长生剑，你可以偷偷教我吗？”霍心问道。
　　岳岐露出为难的神色，但只有一瞬，转头他便答应下来：“好，我教你，但是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我知道轻重。”霍心说，“谢谢你，岳岐。”
　　“嗨，别说见外的话。”岳岐起身，从石桌上拿起自己的佩剑。“既然要学，现在就开始吧！”
　　霍心点点头，也随之拔出自己的剑。
　　长生剑术讲究的是外刚内柔，以柔克刚，刚柔并济，以制敌退敌为首要目标，而非置人于死地，总的来说，不是一门凌厉的剑术，但却很实用。霍心在武馆师傅的训练下有基本的剑术基础，是以很快上手，习得长生剑精髓，哪怕岳岐对剑招的理解并没有那么透彻，霍心也完全懂了。
　　临走时，岳岐答应霍心只要自己一有空就来看望她，同时传授她新学的剑术。为表报答之意，霍心从厨房里拿了一些熟肉给他开小灶，岳岐开心地收下了。
　　为了避开其他弟子的注意，霍心开始在后山里练剑。因为后山有凶兽的缘故，平日不会有人无故涉足，清风朗日之间，唯有霍心与剑与草木溪流野兽而已。那只鹿习惯陪在她身边，如今霍心出剑也不会引起它的警觉了。
　　没多久，林清漪听从上面的命令给霍心安排了一个额外的新任务：每日猎一些小兽送去厨房。
　　这些在昆仑派弟子食谱上的小兽包括鸡鸭鹅兔以及野猪，能打到鸟的话霍心也会一并给厨房送去。当然，霍心自己是不缺肉食的，因为她住的地方偏僻，被允许自己在厨房里做饭，她为此还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块菜地，平日自给自足。
　　当霍心成为外门弟子满两个月之时，林清漪告诉她——她可以参加升任内门弟子的考试了。
　　据林清漪所说，升任内门弟子的考试每两月一次，不考武艺，仅考日常勤务，由每位弟子的直系上级担任考官，只要考官给过即可。
　　霍心只见过自己的直系上级一次，还是在卧病的时候。此人是个中年男子，掌管后勤所有杂务，整天忙得不见人影，连头发都有些花白了。
　　临到考试这一日清晨，这人出现在霍心的后院，让霍心正常完成自己每日勤务即可。霍心也不和他客套，提起装肉的木桶就往后山走。喂完动物，霍心照例将粪便清理干净，甚至不忘带一些回后院肥田，紧接着去后山打猎，将猎物用木车装载运往厨房，并将第二日喂食所需的肉从厨房带回自己的住处。
　　做完这一切已是午时，霍心便如常在他的注目下给自己做了一顿饭，吃完饭才发现不知何时考官已经离开了。
　　三日后，林清漪来找霍心，告诉她自己和她都成功通过考试，但被分到了不同的师父那里。
　　霍心问：“我的师父是谁？”
　　林清漪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我正要和你说这个，你的师父是时凌渊，据说这位前辈已经快要飞升，是以常年闭关修炼，轻易不出门，更不会亲自教导徒弟……你懂了吗？你们只是挂名的师徒而已，修炼你得靠自己了。”
　　“无所谓。”霍心想到自己已经把岳岐学到的剑术都学完了，对师父也没有那么热切的心态。“不过，人真的可以飞升成仙吗？”
　　“大家不是都是为了这个才来昆仑派的吗？”林清漪说，“不管怎么说，以后咱俩分开了你也要常来看我啊！”
　　“好，那我祝你早日飞升。”霍心对她露出笑容。
　　两人各自收拾行李前往新的住处，就此暂时分别。霍心怕岳岐来找自己跑空，想了想还是直接背着行李先去找岳岐说明此事。
　　她记得岳岐提过自己身居久留峰，师父的名字忘了，有几个资历比他深的师兄老是打压他。但她对这些琐事并不在意，她鼓励岳岐努力学剑，只要武艺超群，再怎么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霍心一路打听着来到久留峰，刚行至广场，正要向人直接打听岳岐的名字，迎面走来一行人，其中有两人看着有些面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为首的人打量了一眼霍心身上尚未换下来的外门弟子服饰，眼神轻蔑地说道：“外门弟子来久留峰有什么事？”
　　“我来找一位内门弟子，名叫岳岐。”霍心不卑不亢地答道。
　　“找岳岐？看你是个女弟子，莫非你是他的小情人？”为首的人笑起来。
　　“我与岳岐只是同门兼朋友，请阁下慎言。”霍心已经不由自主皱起了眉。
　　为首的人勃然大怒道：“外门弟子也配和内门弟子以同门相称？你不过是个打杂的而已！放在外面就是杂役、婢女！”
　　“杂役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我现在已经升为内门弟子了。”霍心说，“如果阁下并不知道岳岐的去向，请让开，不要耽误我找人。”
　　“岳岐我知道啊！他因为学艺不精，正在被师父罚抄心法呢！”为首的人笑道，“听说升内门弟子的考试并不考武学，不知道你升上来之后能学得会心法和剑术吗？别像岳岐一样整天罚抄，给内门弟子丢脸！”
　　霍心深吸一口气，并不想在此时节外生枝，所以还是放弃了与面前人的口舌之争，绕开他们一行人就往学堂方向走。
　　刚走出没几步，她感觉背上一轻——她的剑被人夺走，伴随着“哐啷”一声落在地上。她转过身低头一看，那把剑正静静躺在地上，剑柄被另一个人用脚踩住，对方正一副看好戏的姿势等她弯腰下去捡。
　　霍心在贾府为婢时也曾给人下过跪，但那只是权宜之计，她不愿在此时此地弯腰低头。她从背后解下包裹，用手掂了掂分量，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踩她剑的那个人面门。
　　“啊——！”那人被包袱正中面门，惨叫一声应声倒地。霍心在剑柄处踩了一脚让剑立起来，手向下一捞便将剑拎起，随后拔剑出鞘，刺向为首的人。
　　为首之人也并不退缩，而是反应迅速地随之拔剑，直朝霍心冲来。霍心不躲不闪，手腕用力一抖，用剑尖缠上他的右手将他手中的剑挑落在地，随后一脚踹向他的膝盖将人踹翻在地，手中的剑寒光一闪直指这人心口。
　　“不要——”
　　“住手——”
　　其余人纷纷开口。
　　霍心见跪在地上的人并没有反抗的意图，便收剑入鞘，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包裹重新背好。
　　离开广场前，她轻飘飘丢下一句话，听得在场的人面露难堪之色却又不敢发作。
　　“内门弟子，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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